醉里挑灯看你

　　站在城墙上回看大周，宋蘅生出了要背诵一番《沁园春·雪》的气魄，但眼看着监史提着鞭子走了过来，她赶紧背上竹篓逃开了。

　　中午前，她已经背着石料往返了三四趟，以往爬个楼梯都气喘吁吁的她，着实没想到自己可以爬山的，而且还来回好几趟，看来穿越过来这段时间的宰杀工作还是很锻炼人的。

　　只是来来回回的这几趟，她也没见到庆嫂的身影。

　　劳作的奴隶不下五千人，可修筑城墙的石料依旧不够，这样下去，明天日出之前，她们这些奴隶的命运又将如何呢。

　　她倒不是觉得那个王爷会真的杀了这么多的奴隶，而是覆巢之下无完卵，束真要是真的攻下古宁城，谁又能活呢？

　　“阿蘅。”一声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蘅听是庆嫂的声音，立刻回头，只见庆嫂高兴的向她走过来。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五个月的相处已经让她渐渐把庆嫂和小墩子当作了亲人。

　　她高兴的挥了挥手，可庆嫂的脸色却变了。

　　“小心”庆嫂大叫一声，随即一把将宋蘅推开。

　　宋蘅回过神便看见庆嫂被一块石料压在地上，她本来有时间跑开的，如今却口吐鲜血的躺在地上。

　　“庆嫂。”宋蘅慌了，她手脚忙乱的将石料推开，声音也在发抖：“庆嫂，你一定要坚持住，我这就去找医生。”

　　庆嫂虚弱的拉住她，喉咙因为被血堵住含糊不清的说着些什么，宋蘅忙将耳朵贴近。

　　“小…小墩子。”庆嫂放不下自己的小孙子。

　　宋蘅忙点头：“嗯嗯，给您找好医生后我就去找他。”

　　庆嫂的眼里淌下泪水，混合着她脸上的血是那样的凄凉。

　　“帮…帮我好好…照顾他，当他…是你的孩子，好不好。”庆嫂眼里满是祈求。

　　宋蘅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她也知道不可能有医生来救治庆嫂，即便有，以这里的原始医疗条件也救不活的。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掌发誓道：“我宋蘅，在此起誓，今生今世，会视小墩子为亲生子抚养教导成人，若有违背，天打雷劈，永堕地狱。”

　　庆嫂为救她而死，她也愿用性命去报答。

　　庆嫂见她发起毒誓，眼里露出感激之情，但很快这感激便永远的凝固在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里。

　　“妈。”宋蘅不知所措的叫了一声，她没有叫婆婆，而是像女儿那样叫自己母亲那样叫了一声妈，可惜这个念叨了她五个月的女人再也听不见了。

　　鞭子再次抽到她的身上，她竟然感觉不到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再次背上竹篓的，那时候，她只有一个想法，不能死在这里，她要活着回去找到小墩子。

　　可即便不是死在背石料的路上，如果城墙不封上，等束真的大军赶到，两军交战，她能在混乱中活下来吗？

　　她手上庆嫂的血早已凝固，她的心也渐渐坚定起来。

　　午时过后，赵承佑正带着人在城墙上巡视，却被一个背着竹篓，蓬头垢面的女子挡住去路，而且这个女人手上衣服上全是血。

　　赵承佑身边的亲随立刻抽出兵器将他护住。

　　“什么人？”赵飞廉喝道。

　　宋蘅松开紧握的拳头，虽然她人还在因害怕发抖，但既然走到了这些人面前，她便不会再退缩。

　　“仓奴营宋蘅前来献计，。”她鼓起勇气说道。

　　因为她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所以赵承佑并未认出他就是昨夜房中的女子。

　　换做别的时间，宋蘅这样莽撞的冲过来早就被当作刺客砍掉了脑袋，但她一出口就说是献计，所以才侥幸没被杀。

　　“现在王爷必定在为这城墙的修筑而忧心吧，虽然工匠足够，但石料却跟不上，宋蘅有一计可以在午夜前将石料全部运上苍岚山。”

　　她说完这一句，在场的人眼里都露出不相信的神情，其实她自己也没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她愿意搏命一试。

　　“你最好说出个好计策。”赵承佑的声音透过风雪传来。

　　“是，据奴婢观察，目前石料运输缓慢，一是天气地势等自然原因恶劣，二是人力不够，三是运输主力山羊完全没有利用上。”因为她平常说话比较随性，到现在必须谨慎，刚才那番话是她思考几遍后组织好语言后才讲出来的。

　　“山羊？”

　　“对，山羊。山羊极善攀爬，苍岚山这样的坡度对它们而就是小菜一碟，虽然它负重不多，但是数量却庞大，奴婢问过牲奴，目前古宁城的山羊大概有四万头，如果能够利用好它们，今天入夜前必定可以将石料全部运上山。”

　　这是她第一次上城墙时就想到的方法，山羊运输是有据可循的，秦朝时修建万里长城就有过用山羊运输石料的方法，只是当时她没有把握更没有胆量。

　　“具体方法。”

　　宋蘅见赵承佑竟然有对她的建议有兴趣，忙回道：“山羊属于群体性动物，它们对头羊具有很强的很随性和服从性，只要牲奴控制好头羊上山，其他山羊都会跟随着上来。”

　　“飞廉，你即刻让牲奴去准备。”赵承佑果断的下了命令。

　　赵飞廉有些犹豫：“王爷，此事是不是再考虑下，用山羊运石料，属下还是觉得有些草率了。”

　　赵承佑回道：“苍岚山湿滑陡峭，仅凭人力的确无法将石料全部运上来，先暂且试一试，若是无用，就杀了她。”

　　此时谈到生死，宋蘅倒没有之前害怕了，她已经豁出去了。

　　牲奴很快被集合起来，听到宋蘅的计划，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惊讶之后却是钦佩，在他们看来，山羊的确有能力将石料运上苍岚山去。

　　于是，运送石料的奴隶被分为两部分，大部分奴隶依旧背石料，另一部分则是往山羊身上转载石料。

　　太阳开始西斜的时候，第一队的山羊已经准备好上山。

　　宋蘅紧张的看着牵着头羊的牲奴，只听牲奴一声吆喝，头羊便开始向山上爬去，数百只山羊紧随其后，远远望去，犹如一道白色洪流，自下而上的向山顶倒流而去。

　　见山羊都上了山，她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她先感谢秦朝劳动人民的智慧，再感谢将这个方法流传下来的人，最后感谢上天眷顾自己。

　　当然，最让她感谢的是赵承佑，她实在是没想到他这个人竟然会听一个奴隶的建议。

　　只是她不知道，赵承佑也是被逼上了绝境，城中百姓几乎被郡守清空，援军迟迟未到，或许根本就不会有援军到来，束真大军即将压境，他已经做好了和武陵军战死沙场的准备。

　　这是两个被逼到绝境的人无奈之下的合作。

　　日落后不久，石料全部被运上山顶，工匠门开始迅速的修补城墙。

　　“竟然真运上来了，那女奴还有些小聪明。”赵飞廉看着在远处搬运石料的宋蘅赞扬了一句。

　　赵承佑却盯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有些疑惑，这个人看起来怎么有些眼熟，是在哪里见过么？

　　正当所有人为石料顺利上山高兴的时候，一个不好的消息传来，瞬间浇灭了他们的兴奋。

　　大周派出的探子回报，束真的五万铁骑大军提前到了，而且离苍岚山已经不过五十里地。

　　赵承佑俯瞰着脚下的雪原，眼里是冷的化不开的寒气。

　　他的手紧紧握着腰上的沉水剑：“吩咐下去，战事起。”

　　工匠和奴隶都在全力以赴的做着修补工作，但从他们的眼睛可以看到极大的恐惧。

　　城墙还有十米合拢时，束真的大军已经来到城下。

　　嘶鸣的战马，乌乌的铁甲，黝黑的战车，泛着冷光的兵器，无一不在告诉她接下来将会发生一场恶战。

　　大周的士兵也早已做好准备，每个人的眼里都是视死如归的表情，她看着这些有的年轻的有的沧桑的面孔，不由的肃然起敬。

　　无论在哪个时空，哪个朝代，愿意为保护家园和妻儿而奉献自己性命的人都值得被尊敬。

　　但是，这场战争里，大周将士只有七千人左右，而束真却有五万余人，这是一场不平等的战争。

　　可战争哪里有公平可言。

　　缺口处是束真最直接的目标，一批批工匠和奴隶被弓箭射死，另一批又立刻补上去。

　　大周的将士更是执着盾牌组成人墙挡在那些工匠和奴隶面前，这一刻，似乎没有了贵贱之分，有的只是生和死。

　　宋蘅躲在墙垛后面，看着箭从自己头上飞过，看着将士倒在身边，看着温热的血被冻成冰渣。

　　这一天，她看着庆嫂被石头砸死，看着无数的奴隶、工匠和士兵的生命犹如风雪一般消融。

　　这一天，她发了两个誓言，她发誓要照顾好小墩子，发誓如果能在这场战争里活下来，她一定要更加努力的活着，用尽所有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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