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种青梅(上部）

　　快过年了，天变得很冷，冷风钻进袖口里，凉遍全身。
　　小溪放了学，没放下书包就喊饿，舒兰摸摸碗橱里的玉米饼，又凉又硬，手空着缩回来，从兜里掏出一点零钱：“去买块点心吃吧。”
　　想到小卖店里松软香甜的点心，小溪喜上眉梢。
　　小溪走在街上，远远地看见小子彦，正和几个小伙伴赛跑，小子彦跑起来飞快，没人能比得上。
　　街边总是有一堆凑在一起闲聊的男人和女人们，只要不是刮风下雨，再没什么能阻止他们。
　　小子彦从一堆女人们中间闪电一般穿过，她们中的一个忽然伸手抓住他，小子彦朝那个女人瞪起小眼睛，极力挣脱，女人们哈哈笑着，高声打趣他：“傻儿，聊聊呗。”
　　小子彦天生口齿伶俐，脆生生回答：“不聊。”
　　有个女人把刚买的吃的朝小子彦晃一晃：“聊会，给你好吃的。”
　　小子彦不为所动，简短的说：“不吃，我家有。”
　　小溪买了点心，手里拿了，走出小卖店，看见小子彦被女人们围在中间。
　　一个女人问：“傻儿，你将来要娶什么样的媳妇？”小子彦穿着一身学生蓝的棉袄棉裤，虽然玩耍的汗涔涔的，却比任何男孩子都整洁干净。
　　小子彦瞥了那个女人一眼，连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反正不是你这样的。”女人们爆发出一场大笑。
　　“我哪不好啊？”那个女人装出很不解的样子。
　　小子彦急着摆脱她们，她们偏要抓着他不放。非要他说出将来要找什么样的媳妇。
　　迫不得已，小子彦才说：“我大嫂那样的。”又是一场笑声。小子彦的大嫂是子益的媳妇，下乡知识青年。
　　“她有什么好啊？”
　　“手比你们白。”
　　“我们这样黑点的就不好看了”一个胖女人故意装出一脸严肃。旁边的人哈哈大笑。
　　小子彦朝那女人撇撇嘴，很不屑的样子：“你，白给都不要。”
　　“为啥呀，我家里那个说我挺好啊。”胖女人装出被伤到了的样子，一脸难过和委屈。
　　“你肚子大，吃得多，吃东西还吧嗒嘴。”
　　“哈哈哈。”女人们笑声震天，那个胖女人更是笑得肥肉乱颤。
　　王大虎跑过来，不知道应该帮小子彦怎么解围，小子彦赶忙喊王大虎过来，女人们注意王大虎时，小子彦趁她们不备，冲出了她们的包围圈，终于和王大虎会和。
　　小子彦掏出一块糖递给王大虎。
　　王大虎高兴的过了劲，结结巴巴说：“给，给我的？”
　　“你昨天不是说做梦都想糖吃了吗，早起我就装兜里了。”
　　王大虎飞速的剥开糖纸，把糖块塞到嘴里，脸上开了花一样笑着，说：“真甜呢。”
　　他们一起高喊着：“去滑冰喽。”飞快的跑远了，那个胖女人朝他们身后喊：“傻儿，你不要我这样的做媳妇，我们给你叔找个好看的媳妇，行不？”
　　“你敢，砸烂你家锅。”
　　女人们看着小子彦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唉，傻儿真有福，能认焕文做爹。”
　　“是呢，焕文那样的男人，我们只有从远处看看的份儿。”
　　“恐怕这辈子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还帅还好的了。”
　　“不对，显文一样好呢。”
　　“是不一样的好。”最年长的女人说话了：“显文呢，看着无情，其实是个有情人，显文身上有的是大情。”
　　“婶子，什么叫大情啊？”
　　“大情大义，我公公活着的时候，总这么说显文。”
　　“那焕文呢，是女人都喜欢焕文那样的男人。”
　　“是呀，焕文身上，有让女人着魔的东西，焕文应该是最适合一起过日子的男人，和焕文在一块过日子，一定最有意思，可是人家偏偏不在意女人，他不会再要女人啦。”老女人感慨道，在女人堆里，她说话似乎比较有分量，凭着她一脸的褶皱，昏花的老眼和薄薄的嘴唇。

　　“还不是因为那个死了的闺女！”
　　“可不是么，那死了的闺女都比我们活着的强啊！”
　　“焕文和那闺女感情得多好，才能为了她这辈子不再娶老婆了啊？”
　　老女人插话说：“你们说那些有什么用，再能让焕文动凡心的女人，看来是没有啦，你们看不出来，焕文心里只装着一个人，他只有看到傻儿，才会笑，眼睛都笑着呢。”
　　“傻儿真有福气，谁家疼孩子这么疼啊！”
　　“焕文家的日子谁能比，焕文那么高的工资，只养一个孩子，听说焕文的工资比乡长的工资还高呢。”
　　“你们知道啥啊，傻儿是个苦命的孩子。”老女人低声嘀咕了一句，掉起了这堆女人的胃口。
　　“婶子，你咋这么说呢，还有比傻儿活的还滋润的孩子么？”
　　“我就是随便一说。”老女人住了嘴，不往下说了。
　　女人们央告老女人，非要她说。
　　老女人只好把本来也憋不住的话说了出来“村里有几个孩子没妈疼呀，傻儿就没有，你们看不出来，显文媳妇不疼傻儿。”
　　不等这些女人接茬儿，老女人赶紧把话往回收：“兴许是显文媳妇孩子多，照顾不过来吧，你们可千万别往外传这话，我可不想对不住显文，显文对我们家有恩，我就是实话实说，冲着显文的面子，也不该说出这话。”
　　“婶子，你说的确实是实情，有眼的都能看得出来，要不现在傻儿怎么会让子寿媳妇管着呢，还不是因为显文媳妇对傻儿不上心么？”
　　“这话可是你说的。”狡猾的老女人赶紧开脱自己。
　　“村里都说傻儿太小，显文怕焕文老了指望不上傻儿，要把子寿过继给焕文呢。”
　　“真那样子寿两口子的福气可就来了，跟着焕文过条件多好啊，显文那拉扯着一堆孩子。”
　　“你们没看出来，最近子寿媳妇多神气，说话都硬气了呢。”
　　有人嘘了一声，说：“焕文来了，别瞎说了。”
　　老女人说：“咱们真不该在显文焕文背后嚼他家舌头，他俩是多仁义的人啊，没有对不起咱们村里人的地方。”
　　“嗬，瞧你说的，大婶，太监背地照样议论皇帝，这也不算罪过。”胖女人不以为然的说。
　　焕文刚从医院回来，到街上找小子彦，他避开和那堆女人打交道，他推着车朝着小溪走过来，在小溪眼里，焕文是个完美的长者，庄重、斯文、内敛、帅气，可是总让人觉得亲切却遥远。
　　焕文微笑着问小溪：“看见傻儿了吗？”
　　小溪指着刚才小子彦和王大虎消失的方向：“刚跑走，滑冰去了。”
　　焕文点点头，推着车朝小溪指引的方向去了。
　　女人们的目光追随着焕文伟岸笔直的身影，好久没话，小溪也越走越远了，才依稀听见她们又开始了刚才的话题：
　　“焕文走街上，就是一道景儿。”
　　“走远了的那个丫头是文堂家的老闺女吧？”
　　“你看她穿的小棉猴，就是和咱们家闺女不一样呢。”
　　“文堂媳妇来咱们村这么多年了，总是不爱搭理咱们！”
　　“她刚跟着文堂来咱们村，可是受了罪了，这样的日子她能熬下来，我心里还真是有点佩服她呢。”老女人说。
　　“听说文堂在外面挺挣钱呢。要不说三年河东三年河西呢，刚回老家的文堂多困难啊，连个住的窝棚都没有啊。”
　　老女人叹口气：“那时候的事我最清楚，文堂那是没碰上好长辈，你看焕文宝文，大先生宁可豁出命去也要保住侄子的性命，要不说现在废了两条腿呢。文堂的叔，又自私又贪，为了霸占文堂爹剩下的那点家产，哪管侄子的死活呦，文堂八岁的时候，就被他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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