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醒了吗？

　　弯月隐匿在云层之中，夜色漆黑的可怖，灯火摇曳，温云竹没有抬手护住它，任由着它突明忽暗。

　　脑海中一直在回想原主记忆截止的那个清明。

　　几个月前的清明，那日天色灰沉，出奇的无雨，天气还稍有些凉，萧梦雪提着竹篮，篮内放着祭奠用品，带着温云竹出院上了马车，马车悠悠转转几个时辰，来到了一座山下。

　　原主的父母连衣冠冢也未成建立，因为萧梦雪说没人亲眼所见，或许他们活在世上的某个角落，倔强的不肯立墓画碑。

　　道路弯曲且长，修长茂密的树立在四周，两人爬了一大半山路，来到一座墓碑前，碑上刻着的字，温云竹抬眼看去，眼角发涩。

　　“吾儿陆华皓之墓”

　　九年前陆华皓救她出来之时，便受了重伤，心脉具废，陆豫用尽方法，也无力回天，最后眼睁睁看着他不治身亡。

　　碑前祭品都已换新，像是先前便有人来过。

　　萧梦雪将带来的物品一一摆放，倒了杯酒，对着碑缓缓而诉，温云竹在一旁默然的烧着钱纸。

　　祭奠完成了一大半，温云竹与萧梦雪争吵起来，原因是因为那徐家公子。

　　徐家公子，全名徐有何，是她爹娘的好友，与萧梦雪青梅竹马，九年前得知消息后，称要照顾萧梦雪，远道而来，入住在佑安城。

　　几次想要迎她二人前去佑安城，但每每遭到温云竹的拒绝，她内心存有芥子，不喜徐有何。

　　清明前夕，徐有何又派人送礼，如今萧梦雪在墓前说起这事，怕是要答应，温云竹不顾萧梦雪的呼喊，赌气离去。

　　半道上遇见了手提鲜花的徐有何，温云竹不知为何突的一慌，拼力奔跑，徐有何穷追不舍。

　　赶来的萧梦雪急忙拉住了温云竹，两人又开始争吵，温云竹甩手挣开又要离去，徐有何喝住她，“温姑娘，你可曾为你姨娘想过？”

　　温云竹不答反问萧梦雪，“姨娘，您可怨云竹？”

　　萧梦雪闻言，神色恍惚，像是在隐忍着什么，沉默不语。

　　温云竹直直的站在原地，望着萧梦雪，脑海里回想着这几年来的点滴，祁阳教的指责，村里流言四起，名为煞星的谬罪。

　　片刻之后，一道亮光传来，温云竹眯了眯眼睛，再睁眼，瞧见萧梦雪匆匆向她冲来，突的推了她一把，身体受力后倾，脚下一滑，一路滚下了山脚，命终。

　　随后是现世的温云竹借尸还魂，而她昏迷的并不是几日，而是四个多月，从春季跨过了整个夏季到初秋。

　　温云竹恍惚的来到萧梦雪门前，想起第一次见到萧梦雪，她那复杂的神情，那句恍若劫后余生的话语，“云竹，你还活着啊，真是太好了。”

　　还有那句低声呢喃，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最好。

　　温云竹内心讽道，确实，永远都不要想起来最好。

　　萧梦雪的柔和的目光，与推她下山崖那面孔相互交换，又结合。

　　她抬手想要敲门，却没有敲下去，她发现没什么想要问的。

　　恨么？不恨。

　　这些时日的关切，深入肺腑，是真或假，她无从得知，但倘若是虚情假意，她也认了。因为她不是真的原主，只不过与其同名同姓的一个游魂，原主早在那月清明就以离世，且是带着释然离去。

　　她没有资格恨，反倒是自己欺满着萧梦雪许多。

　　虽说从记忆中可以得知，这个世界乃是人妖互存的世界，人与妖非敌非友，无非关切到利益关系，有妖为害凡人，就有修道之人灭妖。

　　温云竹想着她费尽心思隐瞒季九榆是妖之事，到头来只是多此一举，而季九榆却也跟着她深思熟虑的胡闹。

　　思至此，温云竹竟有丝想笑，却笑不出来。

　　“云竹，你可有事？”萧梦雪的疑问声从房内传出。

　　温云竹回神，没有回答，像逃似的掐了油灯，转身回了房，她的心里到底是存了隔阂。

　　房内，萧梦雪正坐在椅上，手中拿着红色锦帕，那是未秀好喜帕，她转首看着房门，门外没了动静，她起身打开了房门，只瞧着见温云竹匆匆背影。

　　萧梦雪抬步走了出去，想起今日午后，她从徐宅出来，眼下大乱将至，思索片刻，悄然前去季家茶铺摸索情况。

　　季家茶铺连锁几家，在佑安城有数百年历史，口碑极好，老少皆知，她随意一问，便已了解的一清二楚。

　　更有传闻茶铺的幕后老板，只创业以来就未曾录过面，而他居住在那月华山之上。

　　那月华山，是妖山，居住着狐氏一族，道上之人皆所知。

　　但季小公子的茶铺只是小铺，她兜兜转转才找着，问人便知，季小公子已病入膏肓，时日无几。

　　温云竹关上门，接近虚脱的背靠着门，顺着门滑落，双手抱腿，蹲坐在凉凉的地上，丝毫不觉得冷。

　　屋外，萧梦雪默然走来，眉头紧皱，抬手敲响了房门。

　　“云竹？”

　　温云竹抬首，稍稍惊愕，随即又低下眼脸，没有回答。

　　“云竹，姨娘有些话要与你说。”萧梦雪收回手，驻立在门前。

　　“姨娘，云竹累了，明日可好。”温云竹将头埋在手臂间，语气闷闷。

　　“你若是在为九榆忧心，大可不必。”萧梦雪又道。

　　温云竹抬了抬眼，没应声，季九榆若是有事，自是会选择待在她身边，因他说过，她的体质对疗伤也有着事半功倍的效果，若是去往祁阳教，那就当是他完成了约定，自是没有担忧之处。

　　如今她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萧梦雪。

　　“云竹，姨娘今日去了徐家。”萧梦雪见温云竹未应，斟酌道，“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趟季家茶铺，那茶铺有着数百年历史，名声颇好，九榆那孩子也是谦虚。”

　　温云竹心中一惊，听出了这言语中的试探的之意，她没想到还真有这一茶铺。

　　可惜终究是百密一疏，想必狐王大人定是忘了人类寿命之短，他少年至如今说是几百年倒无稀奇，只是对比人类那便是十几年。

　　萧梦雪是在试探什么？又或者在怀疑什么？温云竹按捺下疑惑，深吸一口气，收拾心情。

　　萧梦雪见温云竹没接话，想着她在置气也没在意，若不然平日一夸季九榆，她便会连连点头，接着话题。

　　萧梦雪暗下思虑，最终决定开口道明，却听见她有些沙哑的声音。

　　“姨娘，那徐家老爷可是得了什么疑难杂症？”

　　“你如今怎问起这事？”萧梦雪没料到她会如此问，微微诧异。

　　“不能告诉云竹么？”温云竹反问道，答案对于她来说，或许根本就不重要，她只是想赌一赌。

　　萧梦雪抬手搭在门上，对她了解至深，稍紧张的问道:“云竹，你可是想起了什么？”

　　“姨娘，云竹什么也没有想起来。”温云竹否道，内心不起波澜的反问，“难道就不能告诉云竹么？”

　　萧梦雪只是思虑了几瞬，回道:“他的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只是这时辰也晚了，改日再说予你听罢。”

　　温云竹听着这敷衍的话语，起身整了整衣裳，“姨娘，云竹今日去了趟小集，大抵是玩累了，有些乏困，既然这时辰已晚，就先歇息了，请您也早些回房歇着吧。”

　　语气听不出喜乐，多多少少却有些失落。

　　萧梦雪闻言，微微叹息，料想她是真的累的了，也未再多言，只是叮嘱了几句，“早些歇息，天气变冷，要注意保暖。”之类的话语，转身回了房。

　　温云竹听着萧梦雪走远的声音，心想，这次自己倒是聪明了一回，话题转的毫无痕迹，颇有狐王大人真传。

　　难怪世人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温云竹暗讽道。迎着月色，走在水盆前，着了些冷水洗脸，用帕子擦干已经冷然的汗水，窝在床上，抬首看着窗外，她早已没了睡意。

　　长夜漫漫，两人隔着墙，各怀心事，最终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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