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手记之：黑暗里的童话

　　黑暗里的童话

　　文：苏达

　　老师，那一刻，你在想什么呢？也是美丽的童话吗。

　　孩子被运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埋在废墟下超过两天了，获救以后他开始深度昏迷。
　　二十多个小时后他醒来了，看着旁边陌生的脸，他努力的运转大脑，这是哪里。
　　“这是医院，别怕，你得救了。”穿白衣服的阿姨拍拍他，“真是奇迹，在废墟下超过50个小时，还记得你是怎么得救的吗？”
　　“老师……”孩子有点茫然眨动着眼睫，“老师……”

　　也许半秒，不到1秒，天塌下来了，所有的一切，都塌下来了。
　　漆黑一片，周围。他想动动，动不了。他想起来了，他已经被塞到讲桌下，那双手狠命把他提起来，塞到了桌子下。
　　“老师？”喉咙颤抖着，因为惊骇。
　　“没事，别怕，……”漫长的几秒之后，熟悉的声音沙哑地回应了。“别怕，我在这里……”
　　“……房子，好像垮了……”
　　“不要怕，咱们没出去，外面的人晓得，他们会来找我们。”
　　老师声音顿了一下，很慢地喘气。
　　孩子觉得身下的地面还在抖，每次抖动头上的木桌就发出尖利的吱吱声，他努力抬起一个指头触到木板。他有个预感，头顶的桌子也快要压下来了。
　　他问，老师你在哪儿。
　　老师说，我就躲在桌子边，没事。然后喘息，开始断断续续和孩子对话。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几个小时过去了。孩子回应的间隔越来越长，老师知道，因为饥饿和干渴，他们快要顶不住了。老师轻轻叫着孩子的名字，说，我们来比赛讲故事。
　　在比停电又没有星星的夜晚还黑的黑暗，和死一般的寂静中，那个嘶哑得变调的声音开始讲故事了。孩子不能看，不能动。不过他想，幸好老师在。
　　因为故事，孩子由于饥饿而迟钝的脑子有点反应了……老师好厉害，脑子里像装着百宝箱……那个黑脸大汉很威风，还是古代人厉害……王子，王子把红宝石给了燕子，就瞎了啊……飞来飞去的小男生，真好，如果我也能飞……老师，这个故事之前讲过了……
　　在熟悉的声音里孩子慢慢昏睡过去，那之前他的嘴角还努力扯了扯，因为一个好笑的情节。
　　然后，那个近在咫尺的声音也慢慢低下去，消失了。

　　……看着周围陌生的脸，他努力的运转大脑，这是哪里。
　　穿白衣服的阿姨轻轻说，“醒了？别怕，没事了。”
　　别怕，没事。上一个这样说的声音……
　　“老师，老师……”孩子眨动着眼睫，嘴里喃喃着。

　　志愿者：你问那个孩子吗。发现他的时候他就挤在桌子里，桌子都塌半边了。上面还趴着一具尸体。……对，是那孩子的老师吧，……墙就压在他身上，他的遗体还保持着向上顶的姿势，所以我印象很深……看来墙垮那一瞬他用身体托住了。对，不然砖墙一下砸到桌子上，木桌子肯定垮，孩子就得……他那样子撑了多久？他断气前一直是那样托着吧，姿势都没变。……什么，老师那时候还一直跟孩子讲故事？！他背上压着几吨的水泥和砖他还……
　　志愿者转过身去，擦拭一下子涌出的泪。

　　好吧，你说科学意义上身上压着几吨的砖和水泥人怎么能，怎么能讲故事呢？内脏必定都挤坏了。所以这只是一个童话对吗，童话。就像小飞侠。就像王子和小燕子。
　　我也希望这是个童话。所以它也应该有个像样的童话结局。善良的美美的结局。就像老师讲的那些故事。最后老师像大力水手一样飕的一下站起来，笑笑地拍拍孩子的头。你看，我们没事的，我说过了，他们会找到咱们。
　　老师，现在我写下这篇文字是否有些晚了，你在天堂注视着我们吗。那一刻，你灵魂飘向天空的时候在想什么呢？也是美丽的童话吗。我可以在你的墓前献一朵花儿吗，不选寂寞的白百合，像花仙子手上那朵七色许愿花好吗，所以，你所有没来得及完成的心愿都能实现。
　　所以，请你在梦中，也深深地微笑好吗。

　　“在你的胸前
　　我已变成会唱歌的鸢尾花
　　你呼吸的轻风吹动我
　　在一片叮当响的月光下

　　用你宽宽的手掌
　　暂时
　　覆盖我吧

　　现在我可以做梦了吗
　　雪地。大森林
　　古老的风铃和斜塔
　　我可以要一株真正的圣诞树吗
　　上面挂满
　　溜冰鞋、神笛和童话……

　　——舒婷《会唱歌的鸢尾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