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棠

　　傅元去花楼，是临时起意，可就是有人在暗处，这短短的时间内，完成了下毒这一举措，最要命的是，傅元还真就把毒酒给喝进了肚子里。
　　要不是傅元机紧，觉得酒的味道不对，只喝了一点儿，这会儿怕已经站在奈何桥上，排队等着喝孟婆汤了。

　　傅元后怕道：“我借口解手，从里头逃了出来，原本想找个偏门溜走，去找个大夫，结果头晕的厉害，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怎么就摔到了水沟里，等我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爹那张老脸。我从来没觉得我爹那张脸，那样可亲过。”
　　白棠棠觉得傅元这条腿，摔的真不冤。

　　“跟我说说昨天花楼里的事。你都看见了什么人？闻到了什么味道？楼里花娘弹的什么调儿，唱的什么曲儿？”白棠棠眼中泛起点点星光，摄向傅元。
　　傅元双目渐渐无神，泛紫的双唇吐露道：“昨夜……”
　　昨夜，傅元在家里正无聊，他堂弟来访，说如今金华府中风头最劲的红姑制成了新香，邀了城中许多文人公子去品香。
　　这等热闹，傅元自然不能错过。

　　品香……
　　这种环境确实是个下毒好场所。
　　脂粉气，烟火气，经香那么一熏，再夹杂各种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很难分辨酒中有没有毒。

　　“我看见了成涛，他好像有什么急事。”傅元眉头紧皱，觉得不对。
　　自然不对，成涛身上如今带着孝，何况死的人是成涛的祖母，老人家还没下葬，成涛就跑花楼里，那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傅元继续思索，“成涛后头跟了个人，像……像是个女人。……”
　　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可见这女人不是花楼里的。
　　白棠棠眼中星光散去。

　　傅元回神，问道：“不会是成涛那小子给我下的毒吧？”
　　“不像。”白棠棠摇摇头，道：“我倒是对他身后那个女人更感兴趣，你有印象吗？”
　　“我哪儿记得，能记得这些那都是我天赋异禀。”傅元得意洋洋。
　　白棠棠看一眼傅元都觉得来气，道：“成涛怎么就没打你一顿。”
　　傅元更是得意，道：“还不是因为他没有看见我。”

　　白棠棠敏锐地抓住了傅元话中地漏洞，问：“成涛身后地女人看见你了？”
　　“对！对对对，我说我怎么觉得那人是女的，她明明打扮像小厮，原来是因为眼睛。”傅元自言自语道。
　　白棠棠手有些痒，打算写方子的时候，给傅元多加几味苦药。
　　此时成家。

　　成家上空飘着吹不散的香烛烟气，道士的念经声，儿孙的哭丧声，形成一个无形的漩涡，将成以及和成家有关的所有人，都卷了进来。
　　相比起灵堂，后院却要安静的多。
　　成涛将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堵在院子的一角，道：“药呢？”

　　女子目光闪烁，言辞不清，“药？什么药？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看见了。”成涛凑到女子耳边，道：“我看到你把药投到了酒壶里，还给了一个小丫头钱。说，你打算把那壶酒送给谁？”
　　女子长的瘦瘦小小，下巴尖尖，一双眼睛撑的极大，泪盈盈的，看着极为可怜。

　　成涛指着女子的鼻子，道：“你别以为你这副表情，我就不追究的，你这样，阿泽会怜你，小河会护你，可我不会。”
　　女子抬起头，伸直脖子，道：“你还记得泽少爷，那你这样……这样……就不怕被人看见。”
　　成涛扬起巴掌，道：“还敢顶嘴！快告诉我，昨天收了你钱的那丫头，样貌上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我是在保你……”

　　女子低下头，道：“那丫头两只手上有烫伤，还是个瘸子。”
　　女子口中的小丫头，这会儿正被傅家家丁连拖带拽地往白家领。
　　傅老爹到底比傅元多吃了几斤盐，先是派自己大儿子去找自家兄弟，问清侄子昨夜带傅元去的是哪座花楼，这才点了人，让人去花楼。

　　那一条街上都是秦楼楚馆，晚上有多热闹，白天就有多安静，这样一群来闯进来，倒是让人瞧了个新鲜。
　　小丫头其实不瘸，只是前段时间被花楼里的客人踹了几脚，伤到了腿筋。小丫头瘦的像柴火棍一样，能让人一只手提起来。
　　小丫头被丢进了白家的柴房。

　　白棠棠看到丢在地上地钱袋，道：“这里头有多少钱？”
　　傅元大哥傅向南道：“两粒成色不足的银花，就这点儿东西，能买我弟弟一条命！”
　　小丫头使劲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是……”
　　傅向南上去就要踢，道：“你不知道！”

　　“傅大哥算了，你把她踢坏了，我问谁。”白棠棠制止道。
　　傅向南收脚，道：“你好好问，我去看看阿元。”
　　白棠棠蹲下身，发出近似呢喃的声音，道：“看我……”
　　小丫头不断颤抖的身子整个定住，然后真就缓缓抬起头，掩在似杂草头发里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白棠棠。

　　白棠棠在这人眼睛里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她见过！
　　傅元喝了药，腿依然疼，但不妨碍他动嘴皮子，这会儿他正哄着丫鬟给他喂糖吃。
　　傅向南看自己弟弟那德行，想对准那张讨人厌的脸，来上那么几脚。
　　“大哥你来了，给我下毒的人抓到了吗？”傅元探头，暴露出那肿胀的脸。
　　“嗬……你脸怎么成这样了？”傅向南抖抖嘴。

　　傅元摸摸自己肿的没有一丝皱褶的脸，道：“肿了。”
　　傅向南抖抖肩膀，道：“咱们自家就有药堂，你偏要麻烦人白家妹子，你看看你，都把自己整什么样子了。”

　　傅元委屈道：“小妹的医术，你又不是不知道，其他人我不放心。”
　　“是是是。”傅向南道：“我问了花楼里的妈妈，那一晚不止成涛在，成江也在。”
　　“嘿嘿……”傅元一脸坏笑，道：“你说成家这一个两个的，都是怎么回事啊？”
　　“管他们。”傅向南看向傅元那条打了石膏的腿，道：“反正接下来一年，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吧。”

　　“别啊……”傅元一脸惊恐，道：“我还打算……小妹你快跟我大哥说说，我这身伤，这身毒，还得靠你呢。”
　　白棠棠站在背光处，让人看不清面容。
　　“傅元。”白棠棠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叫人，“你还记得经常跟在成泽身后的那个小丫头吗？”
　　傅元接口道：“怎么不记得！你不知道吧，在你走后不久，那丫头被查出有了身孕，如今已被成家放良，好生养着呢。”

　　白棠棠：“孩子？我听说成家死了个孩子？”
　　傅向南脸色一变，道：“妹子你是什么意思，难道给阿元下毒的是那个女人？”
　　“不会吧……”傅元道：“那丫头随便逗几下就要哭不哭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
　　白棠棠走进，神色怪异，道：“你还没告诉我，死的孩子是谁的”

　　傅元一鼓气，肿胀的脸更加大，高声道：“是成泽的，小妹你别提他了，要不是因为他……”
　　“我知道了。”白棠棠说完，进了里间。
　　那丫头是传讯的。
　　傅元中的毒根本不致命。

　　可能一开始，那丫头的下毒对象，都不一定是傅元。
　　白棠棠都不知该说，傅元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白锦堂叹气道：“我都听见了。”
　　“毒是成家的。”白棠棠道。

　　白锦堂：“成家死了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
　　“不。”白棠棠看向白锦堂，道：“错了，是三个。”
　　还有半年前死去的成泽。
　　白锦堂不解，道：“成家疯了不成？”
　　白棠棠却能理解，道：“疯的可能只有一个人。”
　　其他人不过是陪着这个人一起疯。

　　“那这个，到底是谁？”白锦堂一头雾水。
　　“差不多……二哥快回来了吧。”白棠棠突然道：“成家老太太去世，我都还没有去上柱香，实在是不应该，明日便去一趟。”
　　白锦堂急眼道：“你去干什么，你不怕。”

　　“我怕什么！”白棠棠厉色道：“做了亏心事的又不是我，我怎么会怕。”
　　“小妹！”傅元在外头嚷嚷道：“我让我大哥陪你去。”
　　那成家在傅元眼里，跟个魔窟差不多，他自己可不敢去，况且他不是有伤嘛……
　　白棠棠失笑道：“你以为傅大哥和你一样。”

　　“是不一样。”傅向南进来，看向白锦堂，道：“兄弟放心，我一听把妹子平安带回来。”
　　白锦堂笑道：“那就拜托傅兄了。”
　　这一夜，赵楒坐在客房院落里的树下，听手下侍卫汇报。

　　侍卫：“……白家姑娘的事情，在半年前闹的可以说是满城风雨，不过也不知怎地，如今已没人敢再提。属下去问，还差点被人打。”
　　其实不是打，根本就是围殴，这白家姑娘似乎极为得金华府百姓爱戴。

　　赵楒捧着手中得竹叶，这片竹叶已拿盐水煮过，保留了原有了鲜绿。
　　妥善放到随身香囊中，赵楒不喜不怒地道：“谁让去打听这些的。”
　　侍卫一愣：“属下……属下……”
　　赵楒：“从此刻开始，你不必在我身边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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