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如天上月

作者:自在梦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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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


      连宋三殿下因主持这一场盛典,这些日子可算是忙得脚不沾地。
      当日他在朝会上夸下海口说已诸事备妥,天君一时高兴,便允诺让四海八荒稍有点儿阶品声望的神仙都可上九重天来凑个热闹,所以这些时日几个天门的守卫便增加了几倍不止,饶是这样,仍整日里大小纠纷不断,下界那些神仙好不容易上了天宫,难免要四处逛逛,许多人又不晓得天宫的礼数,冲撞了其他人亦不自知。连宋及他元极宫里头的一众仙君这些时日几乎目不交睫,总算是让这盛典顺顺利利,至今没出什么大的是非。连宋觉得,此次盛典一过,自己定要好好地睡上十天半个月缓一缓。最近得闲的时间少了,连想找一找成玉元君,让她骂几句过过瘾都不太能够。
      这天他好不容易得了点闲,跟着成玉同司命来到承天台,想同他俩闲闲聊点儿八卦歇一歇,抬眼就看到清音阁里头紫衣的神君坐着发呆,视线却黏在高高的看台某处。他顿时一乐,疲惫尽消,拍了拍成玉的肩,指了指看台高处,自己乐颠颠儿上了清音阁。
      连宋有好一阵子没见着东华帝君,此时见了倒也毫不见外,拉了条凳子在他身旁坐了,同他一道瞧着高高的看台:“瞧着像是苏陌叶,他身边那两位,是昆仑虚的人吧?”
      帝君抬眼瞧了瞧他,没说话,抬手替自己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倒茶,端了茶杯却不往嘴里送,仍呆呆瞅着远处。
      “凤九性格倒是真好,同谁都能说得来,你就不担心?”
      帝君斜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你还对人生六苦念念不忘?”
      连宋挥了挥扇子,笑道:“若我们被你赶了下去,你但凡有点儿什么吩咐,光靠你宫里头的重霖,怕使起来没那么得心应手吧?”
      帝君沉吟了一会儿,道:“那就先记在账上。眼下倒真有件事要问一问你。”
      连宋见他眉目有些严肃,忙问何事,帝君瞧了瞧远处红衣的帝后,问他:“听说桑籍一直想替元贞在天宫里谋个职,是否真有此事?”
      连宋摇了摇扇子,又望了望远处的凤九,心里头琢磨了半天,不晓得帝君究竟是什么个意思。
      当初桑籍因为小巴蛇的事惹得天君震怒,被赶去北海领了水君之位,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夜华,天君气也消得差不多了,才敢领着元贞来天宫走一趟,大约确实是想替他来谋个职。可是那一次却被夜华宫里的素锦摆了一道,还被罚着下凡历劫。下凡的时候,似乎元贞便是眼前这位神尊的便宜儿子——连宋望了望东华不喜不怒的神情,又望了望远处聊天正聊得开心的凤九,脑中灵光乍现,想到了当日司命说的一桩八卦。
      他记得当日东华帝君提前十八年归位,便是因亲眼目睹爱妃同太子私通而气的,既然那爱妃便是凤九,太子又是这元贞——东华数十万年有仇必报的性子,倒是未曾稍改。
      他决定再探一探东华的口风,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记着上一次素锦同凤九起了争执,夜华是不是带着桑籍同元贞也一起来了,你还替他主持公道,还了他的清白。”
      帝君点点头:“不错。”
      连宋见他一丝口风不露,着实有些沉不住气,干脆直接问道:“当日你下凡时,元贞是否叫你一声父王?你难不成是顾念父子情谊,突然想着要替他谋个前程?”
      帝君嘴角一提,一丝冷冷的笑意闪过,转脸瞟了他一眼:“哦?你果真这样想?”
      连宋到底不笨,心底已经透亮,摇了摇扇子点点头说道:“眼下虽太平无事,元贞若想在天宫谋个差事却着实有些艰难。一来他年纪尚轻,二来他那个娘亲将他护得太好,实在没有经受过什么历练,着实稚嫩了些。若是东华你要替他求情,那自然是一句话的事,否则……”说着摇了摇头。
      帝君终于执起杯子润了润嗓:“南海鲛人一直动乱不休,倒是个历练的好机会。”
      连宋晃着扇子,又想了一想,点头应道:“这件事倒是归我管,那成玉前次那件事……”
      帝君眼神闪了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轻轻嗯了一声。连宋放了心,瞧见远处凤九正同一个黑衣男子一前一后下了高台,忙忙指给帝君瞧。帝君神色倒与平日无异,只是眼底很是冷淡:“幽冥司的谢孤栦,性子极冷,这四海八荒,她倒同谁都能交上朋友。”
      连宋想到前天的事,忍不住一乐,见眼下正事已经说完,便悄悄问道:“东华,前日你可是受了什么刺激,背着凤九来这里转了一圈?现在你这宠妻的名声,可远远高过你昔日天地共主的名头了。”
      帝君唔了一声,目光追随着渐渐远去的凤九同谢孤栦,半晌才回应道:“已经解决了。”
      连宋一愣,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元贞胆子也是不小。”
      帝君抬了抬眉:“我算是知道了,你们天族还尽出痴情种。”
      连宋打量了帝君半天,有些疑惑:“东华,这两个月你一直同凤九腻在太晨宫里,为何瞧着你今日反而兴致不高?凤九同那些人说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又何苦为这点事不高兴。”
      东华点点头道:“不错,她年纪小,性子又活泼,总是陪着我一个人,想来是不太乐意。”
      连宋噗嗤一笑,帝君这话中的醋意简直要漫出阁子扑向外头的承天台,他倒是晓得这位神尊向来妒性重,他同青丘女君又是燕尔新婚,正是难分难舍情深爱炽的辰光。反正说什么都是徒劳,倒不如坐在一旁好好看戏,连宋这样一想,手中的扇子摇得更欢畅。
      “那谢孤栦,除了每年一次面见天君的大朝会,几乎不踏上天宫一步,此次倒是兴致好——难道就是来瞧一瞧凤九?”
      帝君没应声,脸色更显淡漠。连宋觉得东华帝君今日这反应亦同平日很有些不同,不免有些狐疑,却猜不透究竟出了何事,有些心痒难安。
      凤九陪着幽冥司的谢孤栦走了有好一会儿,帝君已经有些坐立难安,手中执着杯子转来转去,眼看便要起身去抓人,连宋刚想起个话题引一引他的注意,却听得一道脚步声慢慢上了清音阁,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二人眼前。
      连宋一惊,方要起身回避,帝君抛给他一个眼风,他便稳稳当当坐了,瞧见帝君倒是站了起身,不动声色地往亭子最外沿挪了两步。
      连宋暗暗一笑,晓得自己眼下被帝君拉住乃是为了日后替他证明一下清白,又见他如此谨慎站在一张圆桌后头,还是个众人皆能瞧得清清楚楚的位子,心中倒是替凤九一叹。觉得这帝君,对帝后是真正上心,否则依着他的性子,又怎么会管旁人怎么看怎么想,不过是怕凤九若见着听着,不喜罢了。
      不过连宋向来自认洞悉帝君心思,此次却怕是猜的有些不对。帝君虽是为了避嫌没错,心里却还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计较。
      来者正是齐麟山的知鹤仙姑,眼下众人都唤她一声姥姥。据说这一声姥姥倒并不如何得这位仙姑的欢心,奈何她眼下白发苍苍,衬得原本尚可算是清秀的容颜暮气沉沉,这一声姥姥倒是越来越实至名归了。
      知鹤上了阁子,望了一眼连宋,一双眼睛便落在东华帝君身上未再移动半分。连宋晓得这种情况,自己若不回避,自然要被这仙姑视为眼中之钉,奈何他一来得了东华的令,二来好奇心正炽,又如何会为她挪一挪屁股。
      连宋缓缓摇着手中扇子,似笑非笑望着眼前二人,见到知鹤哀怨地望了帝君半晌,终于开口唤了一声:“义兄。”
      帝君没说话,目光仍望着阁子外头不晓得何处,虽没开腔,倒也不是要赶人的意思。
      知鹤得不着回应,脸上红了一红,咬牙又往下说道:“当日知鹤行差踏错,已在下界思过八万余年,这许多年未来拜见义兄,不知义兄可还好?”
      帝君仍站着一动未动,倒像在出神。
      连宋停了手中的扇子,终究起了点恻隐之心,眼见知鹤泫然欲泣,摸了摸鼻子降低一点儿存在感,好令她少几分难堪。
      “当日义兄不愿与我……说是此生命中不会有姻缘,两个月前,却为何又娶了一位帝后?不知这位帝后究竟是何等姿色,竟让义兄受其魅惑……”
      连宋听她越说越不知分寸,刚叹了一声糟糕,帝君已经转过身来盯着她:“你可确实有在思过?”
      知鹤听到帝君问话,喜动颜色,一双杏眼痴痴望着他点头:“不错,义兄可是觉得我在下界思过日久,想要……”
      帝君叹一口气:“天资驽钝,思过再久亦无进益。”
      连宋拿扇子掩了口,掩住一点笑意,见知鹤愣了愣,似仍未领会帝君意思,犹自发问:“义兄是否愿将我提回天宫,这些年我在下界,着实十分怀念太晨宫。”
      帝君抬了抬眉,问她:“你当初所犯何事,可还记得?”
      知鹤愣了愣,眼中滚下泪来:“当日我确实头脑发昏,才会那样,那样做。但是义兄也该晓得我对你一片痴心,在太晨宫中又陪伴你近万年,你我相处甚为融洽,又为何定要将我送走?”
      帝君又向外转了转身,脸上倒是露出一点喜色,连宋顺着他的目光一瞧,瞧见一道红色身影慢悠悠自远处踱了过来。
      知鹤抬眼瞧了瞧帝君脸色,见他神色稍缓,鼓足勇气说道:“当日你既然应承了我爹娘的请托,答应会好好照顾我,眼下距离那桩事已过了八万多年,是否可将我召回太晨宫?而且眼下,你已经娶了帝后,自然无需顾忌那三生石……”
      帝君终于转过身,目光炯炯盯着知鹤:“当日我将你带回太晨宫时,便同你说过,本君向来不愿照顾对本君怀着异样心思的人,你可还记得?”
      知鹤张了张口,问道:“那,那个青丘小帝姬……”
      帝君脸色一冷:“她是本君帝后,岂可与旁人混为一谈?”
      知鹤眼中热泪滚滚,追问道:“她究竟有什么好,我又有哪里比不上她?”
      连宋摇了摇扇子,正瞧见凤九在下头站了站,似乎在犹豫是否要上清音阁,帝君朝下头瞥了一眼,有些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却见凤九又往看台奔成玉司命那处去了,帝君周身气息骤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云泥之别。”
      那知鹤晃了两晃,竟坚强地站住了,连宋晓得帝君向来对不相干的人便狠,却想不到对女人也这样狠。知鹤脸色变了几变,大概是确实抱定某种信念而来,毕竟她自被贬下界之后便未曾听说再上过天宫,此次借着千花盛典的由头上来,想是誓要替自己求一个因果。
      “当日我即便做错了些什么,在下界赎罪八万年也足够了,还望义兄顾念我爹娘的情义,将我提上天宫。往后,我在太晨宫中定安分守己,绝不给义兄添麻烦。”
      帝君想了想,说道:“不必了,你那处院子,我早已命人拆了挪作他用。”
      连宋叹一口气,晓得这知鹤好话说尽,在帝君这里怕是一点回报也讨不到了。
      知鹤继续站了半天,又抹了一阵眼泪,帝君侧身望了望远处高台。连宋见凤九同成玉也正望着他们这处阁子,凤九遥遥同帝君对视一眼,便扭过头去继续听司命说话,料想他们也是在议论八万年前那一桩八卦,却不知道帝君眼下心中有何感想。
      连宋觉得自己这一场戏看得着实过瘾,他跟在东华帝君屁股后头这么多万年,从未在他身上捞到一丝半点戏看,最近这些年,才终于得到些回报,看来老天也是体恤他这一份八卦之心。
      帝君见知鹤仍站着不动,终于有些不耐,问道:“还不走?”
      知鹤愣了愣,终于绝了望,也不行礼,转过身噔噔噔冲下阁子去了,那一头白发,瞧着很有些凄凉。
      连宋回头瞧了瞧帝君的银发,泛着清冷光华,倒是显得帝君俊逸脱俗,尊贵无匹。连宋瞧着帝君心情仍有些低落,淡淡开口问他:“凤九,晓不晓得你还有个义妹?”
      帝君愣了愣,摇摇头:“应当不知。”
      连宋嗯了一声,提醒道:“她们女人,素来在这种事情上头有些小心眼,我估摸着知鹤来此处找你,便是想同你扯上一些不清不楚的干系,你回头大概还得好好安抚一下你那只小狐狸。”
      帝君向来冷静,此时却叹了口气,连宋一乐,问他:“这么点小事就让你为难了?你要安抚你家那只小狐狸不是分分钟的事?所谓床头打架床尾和,你将寝殿门一关,还有什么事解决不了的?”
      帝君又是一叹,换了个话题:“她倒是向来心大,从不会同其他女人争锋吃醋。”
      连宋一惊,有些不信:“若是果真对你有情,又如何能如此洒脱?你这句话我是不信的。”
      帝君脸色一沉,想了想,又抬眼往看台上望了望。见方才坐着的几个人竟下了高台,正往天门慢悠悠逛过去。
      连宋呵呵一笑:“这数万年来,我也算是能摸着女人脾性心思的,你家凤九这样的,倒真是从未见过。你这帝后,看来真的十分洒脱,倒真是令人意外。”
      帝君冷冷说道:“成玉也是洒脱之人。”
      连宋摇了摇扇子,一叹:“谁说不是呢。”
      清音阁里渐渐来了人,看起来底下排的戏,终于是要开演,只是阁中这两位,都失了听戏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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