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景堂

作者:谭江江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论身份穿帮的舒爽


      梁成济诊病,素来以精到著称,也讲求生死间的速求。按脉未及多久,他微蹙了蹙眉,直接看向靳扬,只是目光中隐隐带着几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下针。”
      靳扬错愕地看了梁成济一眼,复又看向昏迷的老妇,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始终没有开口。梁成济的眉间蹙得更紧,看向他的神色也逐渐深了几许。略等片刻,他换过老妇的另一只手,将目光移向一旁,轻声吩咐道:“问枢,下针。行针慢些。”
      “啊?”昨日医馆门口被靳扬讽了句“逛窑子撩人一把好手”的少年怔了怔,即刻蹲下急扎了几针速救要穴,随后顺着梁成济的吩咐一针针扎下去。银针质软,进针不易,他的动作不算连贯,但胜在定穴精准,一针到位。半晌,老妇似是微微缓过神来,梁成济也随即将手中开出的处方交于一旁:“去药房抓药。”
      “啊!梁大夫,我来我来!您进去就好!”事急从权,捕头接过处方,顺口吩咐着周围的衙役将老妇就近扶进衙门后院。
      或许是靳扬的错觉,梁成济缓缓起身,经过他身旁的时候,像是有意无意地停了片刻,却也没有多言。直到迈入县衙,脚步才倏然顿住,语音冰凉得透心刻骨:“先回医馆等我,梁某尚还有事向你讨教。”
      靳扬瞬间如坠寒冬,凉意沁了半身,半晌才神智木然地起身,垂眸抿着唇看不清神色。钱义直面这莫测的氛围,忽然觉得昨日的猜测,连同传言,怕也未必空穴来风:“靳扬?”
      钱义只是试探着询问,却未料到闻言后,正理着药箱的问枢倏然回头,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异样:“你是靳扬?”说着摇了摇头,轻声自念了一句,“难怪……”
      “三叔自从有了孩子,传承衣钵有望后,就闭门不收弟子了。”问枢看着靳扬,轻描淡写地压着声音开口,提醒得好似恍然无意。靳扬回神时尚还未懂他的意思,待反应过来心中顿时泛起不好的预感:“你三叔,是……?”
      拎起理好的药箱,问枢并未直面回答,只是出于江湖道义,眼中略略泛出一丝同情,放慢了语速,咬字清晰:“我姓夏,叫夏、问、枢。”看着靳扬突变的神色,夏问枢挑了挑眉,自觉报了医馆门口的一箭之仇,心满意足地摊手幽幽转身而去。
      医馆的效率一贯很快,但待得药煎好送来,也早已过了一个时辰有余。此间,老妇的儿媳魏秦氏虽仍是面容憔悴,对着梁成济却是千恩万谢。
      “近日最好不要让她再受到刺激,保持心情平稳,再者,药不能断,至于日后如何,且治且看吧,”梁成济将病情交代清楚后,停顿许久,方缓声道,“六年前的事,是梁某师门不幸,如今自然也当不起这份谢。”
      魏秦氏的眼中不明显地掠过一丝哀伤,却也只是宽慰地笑笑:“本就是我自己不中用,怪不得他人。更何况,若无梁大夫这么多年的接济,亡夫也活不到如今。这份恩情,怕是早早便越过了当年的证供。靳扬他……毕竟……也是无意的。”话音至此,终是略带哽咽。
      相较老妇痛失孙儿的苦楚,魏秦氏或许也曾有一刻的念头,让靳扬以命抵命的干净,但多数时候只觉得那是天意,是上天寡恩,不愿让她为亡夫延续香火。为着梁成济的承诺,作为苦主,她终究是含着眼泪,当堂提出了嘱意从重判决的意思。梁成济重诺,这些年,也曾前前后后多番援手,而今恩恩怨怨渐渐淡了,便也再提不上什么怨恨。
      等老妇病情暂时稳定下来,已近黄昏日暮。梁成济返回鸿景堂,迈入内室,正见靳扬微垂着头跪在桌边,视线始终聚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默默无言。晨日初醒时不整的衣衫理得勉强入眼,只是跪姿有些微摇,跪了想来不止个把时辰。
      梁成济也未理睬他,一如往常般坐诊看病。他今日本未安排出门应诊,以致应时而来的病患,一句暂等等了一个午后,进来时语气也自然不复恳切。梁成济却似完全没看见,处方叮嘱,条条框框尽皆写在纸上,遇上未读过书的便再细细地告知一遍。
      自六年前开始,梁成济坐诊便少有带外人来,便是老大夫推荐过来单纯抄方学习的,也大多受不了梁成济喜怒难辨、冷不丁审视抽问的心惊胆战,不过旬余便要换上新面孔。故而伙计进进出出也没有太过讶异,倒是病人看着角落里长跪的人,难免忍不住好奇地打量。
      靳扬膝上有伤,虽不碰的时候无碍,算不得厉害,但跪在坚硬冰凉的地面上,滋味总还是疼痛刻骨、万分难熬的。时间像被拉得无限漫长,但若诊病即刻结束,靳扬又不免觉得心惊肉跳、慌乱得很。硬忍着疼消磨了许久,他对着终于恢复空旷安静的室内,汗水明显浸湿了衣衫。
      室内一片死寂,梁成济抬手收拾了一番桌上的笔墨,面上看不出什么怒意,许久才沉沉地开口,像是单单叙述了一个事实:“余庆四年开始,夏阳平便没再收过弟子。”
      若是梁成济第一句话问的是“夏阳平怎么不知道你这个弟子”,靳扬许还能回上个一两句话来,但偏偏梁成济这么问。鸿景堂的誊录中记得清清楚楚,他生于余庆二年。
      万幸,他出生了!
      靳扬抿着唇,半句话不敢往下接。便是他自己都不可能相信,两三岁的时候夏阳平能看中他根骨奇佳。当时,还不如随便编个师承,张三阳李四阴的,一抓一大把。
      “看来,问枢已经与你通过气了,”梁成济的脸色逐渐冷下,唯有语音依旧不疾不徐,“一刻钟,把该说的话说完,否则,别怪我此后不给你机会。”
      靳扬心中有些微颤,在梁成济眼里,一码事归一码事,从没有带伤就能免责的规矩。昔日随诊,他身上的伤每日便没有断过,说得好听些,叫待徒严苛,说得难听些,便是动辄得咎。他这六年没梁成济压着闲散惯了,若按当时的规矩,列举错处还不如找些对处来得方便。
      低垂着头,靳扬与梁成济干耗了许久,终究一言不发。
      “怎么,”梁成济审视地看着靳扬,“本事不见长,现在倒是连话都不会回了?”
      靳扬微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纠葛许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直至敲门声传来:“师父,后堂问您,现在用饭吗?”还未等梁成济开口回应,问枢便直接推门而入,乍一看室内,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小心地问道,“那我让他们再等会儿?”
      梁成济神色如常:“不用,你来得正好。去后头让人搬张条凳,放院子里,就说我要用。”
      夏问枢从没遇过这种阵仗,不觉呆愣了半晌。梁成济虽然一向不假辞色,举凡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引人畏怯,但最严苛也不过是在训话上。他随师不久,倒也听闻过梁成济待徒严苛的传闻,但这些日子以来,却真未见过哪次他重责于人的。
      迟疑地应了声,夏问枢回后堂取条凳时,恰逢鸿景堂的老大夫李笠路过,一听是梁成济的意思,脸色立即变了,下意识问了句罚的是谁。夏问枢也不知靳扬的身份适不适宜道破,只能含糊其辞地影射了一番是鸿景堂的学徒,今日不巧犯了梁成济的忌讳。
      “你去后堂换条春凳,梁成济若是问起来,便说后头都在用饭,调剂不开。”李老也是鸿景堂的半个砥柱了,算是看着梁成济从习医开始,直至日渐声名大噪的,故而对他传道授业的方式,虽没有过多干涉,却也看在眼里。
      梁成济要真动起手来,犯上他的人至少能被削下一层皮,十天半个月的决计动弹不得。条凳这种东西平素用以行责,磨人太狠,若是无人在旁按着,剧痛之下没稳住,翻倒就是重来,绝无二话。他亲眼见过梁成济动手,折腾起来没半条命下不来。
      夏问枢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但李老吩咐了总归有他的道理,也便应了。鸿景堂的物件,多不繁复,样式简单,春凳也只是按着旧制,与床同高。此刻天色微暗,鸿景堂内大多停了诊,学徒均在后堂用饭,温书的闲得发霉,出来透气时乍见这阵势,也不免驻足好奇。
      靳扬的样貌,尚还压不住骨子里的张扬,看上去总要比实际的岁数偏轻些。零零落落的围观者只道是学徒又触了哪个先生的脾气,直至见了梁成济,才反应过来这等场面不是寻常事情。而堂中老资格的弟子更是讶异。自从六年前靳扬出事,梁大夫这些年明显和气多了,虽脾气难改,却也再未对小辈太过疾言厉色,不知今日是谁又有幸触了他的霉头。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351269/7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炸TA霸王票
    地雷(100点)
    手榴弹(×5)
    火箭炮(×10)
    浅水炸弹(×50)
    深水鱼雷(×100)
    个深水鱼雷(自行填写数量)
    灌溉营养液
    1瓶营养液
    瓶营养液
    全部营养液都贡献给大大(当前共0瓶)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更多动态>>
    爱TA就炸TA霸王票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