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荆

作者:竹筒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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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非无措


      暄景郅抬眼,淡淡扫过地上的北豫,唇角哂笑更甚,一丝上扬的语调滑出,狠狠烙在北豫心上。
      “哦?你知错…….错在何处啊?”
      北豫不敢抬头,只低着声道:
      “学生,学生不该下药......”
      “圣上诛你母家满门,逼栖梧长公主跳江自尽,故你对其恨之入骨乃人之常情,如今这番盘算倒也算不得错去,你心思灵透,自是一早便察觉那方子是何人所开…….”
      北豫闻言身子轻轻一震,猛地抬头对上暄景郅的眸子,一时有些慌乱又急忙勾下头,早前自太医院细细瞧过那补药的方子便觉有异,五灵脂虽性甘温,入得肝经;但是现正逢冬季,五灵脂却入了那补药之方,未免有些突兀,再接之前所疑,他自是已经猜的七七八八,却也正是因为猜到,他方才下定了决心去一气呵成。
      太医院之人皆是年年通过层层甄选方才收入做事,医术自是考校要点,但要入宫做事,只有一身耿直医术只怕早就埋在太医院的草药堆里了,是以伴君如虎之道只怕无人比这些太医做的更为熟悉。
      如一疾,重药三剂可愈,却偏要开六剂温补缓愈;明明伤风轻病,偏生要扯出血脉不通,寒气淤积;也莫怪的太医摇唇鼓舌,只是医药之事,谁敢担得万无一失,终其所咎,也不过一个自保的法子而已;歧黄之术千万变化,各家自有各家的道理所在。有时药量轻变,甚至煎法不同,煎药器皿有异,其作用便可能相去甚远,合论一味本就无毒的五灵脂呢。
      故而,严格意义上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异样,北豫在此中做的手脚,虽论不上万无一失,却也盘算的实是精妙,放眼内廷,也没有几人的心思能及一二,但是,若是身为暄景郅的学生,却只能做到如此,就难逃鲁莽二字了。
      他自幼便深知师父用药习惯,也沿袭了暄景郅在药量上斟酌细思的优点,故而当日心中只是存了有些笃定的猜疑。便寻了御前侍奉的一內监,只每日稍加其量,本想只不过推波助澜一把而已,却不想,药性猛烈之至,以致北祁直接在朝堂昏厥。
      在暄景郅的面前,北豫是万万不敢有所隐瞒的,他自幼被暄景郅教导,细节观微,做事周到更是打小就养成的习惯。
      “我,我只,只是有疑虑。此番一事是我鲁莽了……”
      “呵…….”
      暄景郅闻言却是笑出声来,只是这笑声落在北豫耳中,却生生刺的他浑身一凛,伴师多年,他知道,师父,这是生气了。
      “北豫,你尽可以与我在此打太极,你鲁莽?呵,暄某的弟子今日这般与我面前斡旋,可真是为师的好弟子,好门生。”
      言尽于此,暄景郅语气已尽是嘲讽哂笑,眼中的冷厉却与面上的皮笑肉不笑相去甚远。言罢,却不再开口,随手提起桌上搁置的狼毫蘸墨在纸上勾写起来,只晾北豫在一旁跪着。
      北豫此刻已是冷汗涔涔而下,他深知暄景郅要的是什么答案。可,这又要他如何开口,多年来,暄景郅在他心中便宛如神抵一般的存在,亦是他唯一的依靠,幼时曾一度觉得,即便是这天塌下来,只要有暄景郅在,他就什么都不怕。
      这样的信赖,或者说依赖,在他稍大些时暄景郅便是动辄教训,要成长为一代君主之人,怎能有半分依赖侥幸存于心中?
      然而,时至今日,他,到底还是仗了势。
      若说此番之事是他失了思量,还不如说他本就猜定了暄景郅的方子,他,是有恃无恐。
      叩首而拜,缓了缓心神,不自然的撇了撇唇角,暗自腹诽,早知是躲不过的,何苦周折半天,若按着规矩,细细列举,逐条认错,今日只怕是三层皮也不够鞭挞的。
      “师父,我......知错了。”
      暄景郅闻言,手上一停,放下蘸满墨汁的笔,看向北豫,静待下文。心思,若是这番还敢巧舌如簧顾左右而言他,便是敲断他一双腿亦不为过。
      北豫偷偷看了暄景郅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才道:
      “其一,遇事太过急躁,未曾思虑周全便鲁莽行事,更是不知周折退后而亲自遣人谋事。其二,学艺不精,估错了剂量致此事大而化之。其三......我,因有师父在侧,故而,故而肆无忌惮不顾后果行事,若日后有不妥,欲…….欲以师父替学生收拾残局。其四,学生不该事后摇唇鼓舌妄图逃罚而顾左右言他......师父,请师父责罚。”
      暄景郅闻此言,也未置可否,重又扫过北豫一眼,察觉到暄景郅目光,北豫头垂的更低,不敢吭声,暄景郅随手抄起桌上镇尺,冷道:
      “过来”
      闻言,北豫便知,这认错,师父算是让他过了;心下不由的松了口气,从小到大,这认错的过程便是最难熬的。他有时真的搞不明白,明明就是很小的一件事,在师父这里,却总能列举出好几条来。
      这期间,暄景郅从不提点,想不出来,便跪着想罢,何时列举完全,才开始逐条责罚;若是因责罚或认错误了当天课业,那便是当天所有课业翻倍,第二日亦是一样。
      曾有一段时日,因着暄景郅欲传他剑法,叫他五日内记下全套的三十六式心法口诀,五日若是不会,超一日则抄写十遍,两日,则为二十,依次叠加,为了背会那三十六式的心法,北豫便整整抄了六十遍。
      抄书,本来是一件极耗费时间而又无用功之事,但是,暄景郅的要求,却从来都是与众不同些,如果抄的是课业,那么抄写几遍,定要写出几种不同的见解与道理,若是纯粹的抄书,那么,字体端庄,便是最基本的要求。
      是以,北豫十三岁时,便将各种字体书法了熟于心,待到十五岁之后,暄景郅不再罚他抄书之时,他方才明白,暄景郅一片苦心。
      但是,若要论及授业冷脸时的暄景郅,北豫深觉此人简直就是冥顽不灵,动手之时,哭闹撒娇,婉声求饶,全不顶用,说好的数目一下不少,该用的力度一分不减。不过,也正是也因着暄景郅的规矩,北豫九岁之前在宫中养的拖延毛病硬是改的完完全全。
      跪在暄景郅面前,看着暄景郅手上的镇尺,北豫到底是怕的,他自十岁起便受暄景郅的教导锤楚,但是,怕疼却是一如既往,并不因时日的长短而有所增减,更何况师父手中的板子从来都不好捱。
      “伸手”
      北豫伸出双手向上摊平,面红耳赤的等着镇尺落下,到底已是快及冠了,不再是幼时顽童,因顽皮被夫子打手板。如今跪在这里伸手等着师父教训双手,怎么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冰凉的镇尺贴在北豫的手掌上,黑檀木的质地格外厚重,片刻后,镇尺离开手掌,随着暄景郅的手举起。
      “啪”
      第一下狠狠落在手上,打的北豫双手往下沉了沉,一瞬间的麻木之后便是火烧火燎的疼痛传来,北豫倒抽了一口凉气又立刻把手抬回原来的高度,等着暄景郅落第二下。
      暄景郅却是不着急再落,将手中镇尺放在北豫举高的双手之上,压着方才打下的肿痕。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北豫,少年长成,容颜俊朗,虽生长于江湖,皇家的傲气却存于眉宇间丝毫不弱,细瞧眉眼,精致的五官是像极了他母亲的......
      当年之事......北祁啊,你真不愧是个帝王,一招借刀杀人将错就错用的真是毫无纰漏。只是,稚子无辜,终究是你的帝王心成就了这个孩子,也为你自己了掘坟墓。
      “你既认错,我且问你,此次为师携你入京所为何事,为师十年远离庙堂,今朝重回官场又是为何?”
      暄景郅目光似要穿透北豫一般,拿起镇尺,抬手便又是五下落在手上,看着北豫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双手,继续道:
      “你日后定是要为上位者而令天下,为师当日授你岐黄,策论,武略等之才是要你弱者自强,你当日如案上鱼肉,如不自强便只有自戕......”
      “啪!啪!啪!啪......”
      暄景郅顿了顿,手腕抬起,不间断的十下硬生生敲在了北豫的手掌之上继续道:
      “可今时今日既已回京,你便要学会驭下,君主的权衡之术,统揽总局而置身事外才是你应该做的,为师从不责你做事,只是,此番一事,你能瞧出那五灵脂的不妥,他人便瞧不出其中端倪么?你只一心思量是为师所开之方,可曾想过若是有人诱你落入圈套,有想过如何转圜的法子?今日若你为被动,他人为主动,你可曾想过退路?”
      言语间,暄景郅手中的镇尺已经落了二十下有余,本还算白嫩的手掌早已通红肿起,硬生生逼得北豫红了眼眶。
      “北豫,即便如今让你登上皇位,如此思量,你认为你能坐稳那把龙椅否?”
      “啪!啪!”
      又是极重的两下敲在北豫手上,更是敲在北豫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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