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荆

作者:竹筒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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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萧雨夕(中)


      他北豫弑父弑君,却不想如北祁一般绝情到底,赶尽杀绝。
      如若......如若他真的将北煜也送上黄泉,那么他北豫与北祁又有什么分别?他曾经恨毒了北祁的辣手无情,年幼时也曾咬着被子枯坐到深夜,为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将母亲斩首,那......不是他的妻子么?为什么一定要将姐姐逼死在华亭,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的父皇,怎么就能如此狠心!
      今时今日,同为君王,他其实完全可以理解当初北祁铲除江氏一族的举措,却终究无法不怨。他怨他对自己、对姐姐、对母妃的手段;身为天子,若是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容不下,若非太过阴狠,那便是懦弱,在北豫看来,他显然是前者。
      所以,他可以亲手杀了北祁,却无法对北煜下手,同样身为国君,他与北祁,不一样......
      他是大周的国君,可,他不想在这个位子上迷失了自己,他做的了上位者的行云流水,他亦做得了重情重义的北豫......
      王权、江山、仁义,他可以做得到......
      “你想做好兄长?”
      随着第二根柳枝断下,北豫周身便像是从水中捞出一般,顺着颌骨的轮廓,透明的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滚落,滑进口中,颇是咸涩的味道也不知是汗还是泪。
      不必说下半身纵横交错的血口肿痕,便是身上雪白的中衣已经如犬牙交错般的印出道道的血迹已叫人触目惊心。两根柳条打断,已然挨过了四十有余,暄景郅下了狠手,道道落得刁钻狠辣,皮肤上渗出的汗渍湮在伤口上,便入盐水泼过一般,两股颤颤,北豫便是将拳头捏碎,也再难忍耐。
      “不,不是的,我,我就是想留他一命,仅此而已......”
      “呵......仅此而已?”
      暄景郅随之便取来第三根,二话不说便重重抽在北豫已然伤痕累累的臀上,刻意加重的力道让北豫始料未及,一个趔趄便跨出了一步,下意识的动作,本就发自身体的本能,待脑中跟上身体,北豫便急急的退回了原地。
      “啪!”
      “我......不,师父,放过他吧,他是我弟弟,与他无关,留他一命,师父......我求你,豫儿求您......”
      意料之中,话音未落,下一鞭便抽在小腿上。紧随而来的便是如雨点般落下、毫无停顿、毫无章法的十几下,暄景郅的耐心似是已然全部用尽,伴随着“嗖啪,嗖啪”的抽打声,暄景郅接下来的言语更是狠狠敲打着北豫的心。
      “我今日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不可能!你最好连这个念头都不要动!杀他,是必然,道理这些年来于你讲的够多了,既是好好与你言语不听,那么今天这顿打你就记住,你就给我记住了,北煜,必须死!”
      暄景郅从来便是坐怀不乱,宠辱不惊,今日这般含着怒火的语气,显然是动了大怒,灌了内力、夹着风斜抽上去的柳条,落在北豫身上,道道血口。
      柳条再韧,也抵不过如此的力道相压,不过须臾,又是几根便断在了北豫的身上,几道血口逐渐被接连落下的鞭打撕扯开来,臀上落得最多最重已然是皮开肉绽,北豫甚至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两条腿滑下,身后像割开一层油皮般撕裂的疼痛让北豫的脑中几近麻木,比之更麻木的,是胸腔中的一颗心......
      “你当着沈逸之面写下那封密诏是想如何?绑住你自己的手脚还是牵制我?我今日就告诉你,我要让他死,即便你在宣室殿上颁旨,他也必死无疑。”
      “不,我可以周全,他,他不会构成威胁,不会的......我能做到。”
      “不可能,国政之争,不是你死便是他亡,斩草不除根,是当政之大忌”
      “不......不,他心性纯良,不会养虎为患......”
      “儿女情长,这就是我这十年来教给你的?”
      “嗖......啪!”
      没有意料之中落在皮肉之上的声音,却是北豫伸手在空中握住了柳条,两方用力,柳条便生生断在了空中......
      不知多久未曾哭过的北豫此刻眼中的泪水却扑簌而下,望着暄景郅,泪水溢满眼中已是,模糊的瞧不清楚,但唇角,竟然僵硬的勾出一丝弧度,不断落下的泪水丝毫盖不住唇边透着悲凉的冷笑:
      “您,是想叫我变成北祁?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在庭院中,显得空洞又扎耳,北豫依然执着那断掉的半根柳条停在空中,泪眼婆娑,看不清暄景郅的面庞神色,只对着那人的方向,豫手中柳条的一端指着暄景郅,伴随着身体的伏动微微颤抖:
      “哈哈哈哈哈......北祁......哈哈哈哈......”
      北豫手上一松,柳条便掉落在地,全身似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随即便软软的滑落在地。暄景郅的神色愈发清冷,望着浑身皆是鞭痕,身后道道血口的北豫,神色始终也未有一丝的回转,那断在空中的柳条早被掷在地上,负着双手便走向了窗边,临窗而立再不开口。
      不论是从小的教养,还是骨血中的傲气,纵是泪已千行,北豫却也只是将所有的抽泣和委屈狠狠的嚼碎咽进肚中。周身的伤口叫嚣的愈发厉害,便这样僵持了许久,终是暄景郅再次出声打破了室内尴尬僵持的气氛。
      “没得商量,北煜,必须死,而且,是你亲自动手。”
      许久的沉默,久到让北豫几乎以为是暄景郅已然退了一步。毕竟,从未有过,从未有过这样的场面。暄景郅本不是独断专行之人,除了分内必须的,也甚少强迫北豫去做他不喜不情愿之事,只是今次,这般的强硬态度,让北豫始料未及。
      “为什么......”
      为什么?方才压制下去的怒气登时便被重新点燃,骤然回首,眸中愠色陡增,阴沉着脸,甚至连走过案上去取柳条都等待不及,在掌心中聚气,五指微曲起,掌风所至,便隔空将案上剩余的几根柳条拿在手中,双手几个来回便将七八根柳条拧成一股拇指粗细的藤鞭。
      “嗖啪!”没有任何前奏,暄景郅手中的柳鞭就狠狠抽打在北豫的背上,上好缎面的衣料登时便撕扯开来,皮肉耐不住巨大的压力,也随即迸裂,鲜红的血浸在中衣之上,不多时便晕开了一片血迹。
      “好一个为什么,我告诉你,没有道理,就是我,暄景郅,今天要你杀了他!”
      “嗖啪!嗖啪!嗖啪......”
      接二连三落下的藤鞭让北豫已然压抑不住喉中的叫喊,铺天盖地袭来的疼让他几乎昏厥,鞭子落得毫无章法,身上唯一一件蔽体的衣物已然是被打的如破布一般,脑中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
      无休无止的鞭打让北豫嗅到了一股绝望的味道,那是那年在济贤观中他被人几乎打死、连日高烧才有的绝望。那次,本以为晕厥之后便能见到已然身首异处的母妃,却到底没能死掉,不知被谁所救,才有机会活着遇见暄景郅,活着走到今日......
      可今日,又有谁来救自己?
      他有什么错,连自己的父亲都亲手杀了,他只想保全自己的弟弟而已,他不想变成如北祁一般为了王权,为了江山,可以不顾一切。
      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也迷蒙不堪,恍惚间,是师父巨怒之下的声音:
      “早知今日,我当日何必苦心护你回京,潭州城中一世安逸,你也不过如此,是我太高看于你,天将大任,你担不起!连北祁的儿子你也不配做,如何做我的学生。”
      不是的,不是的......想反驳,却无力张口,北豫受得住这藤条戒尺的鞭打洗礼,却受不了暄景郅的失望。即便是此事他不愿让步,却也从骨子中害怕师父对自己的否定,他更受不了暄景郅说他不如北祁,如果说,他这一生最在意的比过,那也只有北祁一人,那是同为君者的角逐......
      浓重的委屈再也压抑不住,唇齿开合间含糊出了一句:
      “既不配,您打死我便是了。”
      “好好好,你死在我手上,也比来日死在北煜手上要好,便当我十年心血,尽付流水了。”
      “嗖啪!嗖啪!嗖啪!嗖啪!”
      暄景郅手中一下狠过一下,北豫脑中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意识,甚至他觉得,也许今日,便要死在这玉泉院中,如果就此死在师父手中,也算报他十年来的养育栽培之恩......
      在意识完全陷入深渊之前,房门被外面“咚”一声踹开,北豫心上一松,便彻底昏了过去,也许在昏迷之前他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又是谁惹的哥动怒了?”
      有些昏暗的房中骤然自门外打进一道亮光,抬目看去,来人便像是自带着光辉走入房中。
      手打着一把折扇,一手负在身后缓缓踏进,一袭浅灰直裾显得恣意闲适,眉目之间与暄景郅有五六分相似,周身的气度比之暄景郅却更是温润许多。
      不同于暄景郅身上若有似无的凌厉与强势,暄景函是真真正正端的一派世家公子,名流雅士的气势。嘴角噙着的一抹浅笑在看到地上的北豫时顿然便僵了僵。
      “啪”的一声合了折扇,伸手一探便用其拦下了暄景郅停在半空中的手,两力相抵,暄景函顿时感受到暄景郅手上的力道,本有预料,却不想如此强烈,强烈到暄景函几乎抵抗不住哥哥手上灌注的内力。
      “哥!”
      兄弟二人对视许久,终是暄景郅缓缓撤了力度,柳鞭落地,甚至还有赤红的血液顺着鞭梢流下。
      北豫早已昏死过去,惨白的脸色就是比之死人也好不过哪里,身上深浅不一,长短不齐的伤口一道一道显得触目惊心,一件中衣也早被抽成了破褂裹在身上堪堪垂着。任是谁来看,也绝对料想不出此人就是每日在宣室殿上把满朝文武逼得冷汗直流的当今天子。
      “你把他当犯人审吗?你别忘了,就算是你学生,他也是现今稳掌玉玺的国君!”
      “就是因为他是当今天子,我才要教他应该做的事。”暄景郅的语气很平静,平静的好像方才动怒发火之人不是他一般。
      “你就不能好好说吗,好好的一个人,被你打成什么样了。你瞧瞧,你来瞧瞧,这是不是你当年当成眼珠子一样宝贝的小徒弟?”
      “你出去。”
      暄景函也不再搭话,只是脚步未走向门外而是迈入了里间,待他取了榻上的一张薄毯走出时却是看见暄景郅已然褪了自己身上素白的外袍将北豫裹得严严实实,打横将北豫抱在怀中,稳步踏出房门,只留下一句让暄景函不知作何感想言语:
      “今日你什么都没看见,记住。”
      绕过几厢回廊,走回北豫住的院子,抬脚踹开了房门,将北豫小心翼翼的安放在床上,身后从肩到腿,没有一处好地,伤最重的臀上,有几处几乎是连着皮肉抽下来的。
      一把撕扯开北豫的中衣,将衣物全部取下,再取过药箱,拿出一众瓶瓶罐罐,拔出瓶塞,眼也不眨的便倒了下去。暄景郅手下极快极稳,虽是如此,动作却轻柔的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般,仔仔细细的给每一道伤口上过药,哪怕只是一开始的红肿也没有放过。
      心知今夜必定高烧,便又替北豫把过脉,开好药方,吩咐人煎好。
      温水淘过方巾,轻轻替北豫拭去脸上的汗水,望着北豫趴下的睡颜,脸上没有丝毫血气,就连唇上也惨白如纸身后的伤根本不能盖任何的织物,谁能将这样的北豫和那日谈笑间杖毙王竟轩的人联系在一起......
      伸手捋了捋北豫的发丝,唇角微动,却终是坐在一旁,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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