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荆

作者:竹筒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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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萧雨夕(上)


      暄景郅是谁,历经两朝国君,一手拿下燕离墨,更是稳居三品之位多年后又一举登上相位之人。是以,喜怒不形于色俨然已成了日日在面上的习惯,即便只是在这一刹那,心中荡过万层的惊涛骇浪,但是面上,依然还是那副四平八稳。
      绕过北豫,径自向不远处的垂柳走去,口中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又似是带了些许长辈对小辈的之间的絮叨:
      “若是有缘,那女子自会与你再见,彬蔚......呵呵,不错,不错啊。”嘴上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折那柳树垂下的万千丝绦。
      “你也老大不小了,何时终身大事能有着落,麟儿绕膝,为师也能稍微舒心些。”
      “此乃家事,不急在这一时。”
      “不急?”暄景郅回身,手中已着了十多根约有一尺多长的柳条,本还是一副闲话论天的暄景郅忽然便正色起来:
      “家事?你是一国之君,何来家事国事之分?国君之子嗣乃是国之根本,若是社稷后继无人,你要它何用?还是你打算恢复上古旧制,禅让君位?”
      “若是如父......如他一般,后宫搅闹以致前庭失策,我情愿这后宫清净如斯。”
      这,倒是北豫的真心话,不过,虽然嘴上如是说,心中却也明白,这种种事端,其实,与后宫根本没有干系。平时,暄景郅也多传他帝道,但是真正登上君位,北豫才更加明了何为君王之道。
      为上位者,用人、权衡、筹划此等一番君王必会之能,样样皆要学起,之前所学,皆为纸上之谈,若真用付之实用,有待打磨之处自然还需仔细斟酌。
      是以,此刻的他已然清楚明了,当年林妍诗也好,燕离墨也好,顾言之也罢,都只不过是猜准了北祁的心思而已,江氏一族既有文臣,亦有武将,甚至连当今天子的长子的身上,都流着江氏的血,身为君王,又如何能够忍耐江氏一族如这般势头发展下去,故而除之后快,是必行之策。
      今时今日的他,对北祁,其实再不复当初的恨之入骨。倒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只是他自己成为王之后,方才恍然明白,这,其实是身为国君的无奈和必须,没得选择,也没什么道理可言。
      寡人寡人,孤家寡人啊.....不知不觉,他已经没了当初对外祖一家的的不忿和怜悯,甚至,他已经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该死.......
      如果说仍有道坎儿,那便是北祁对自己母子三人的狠辣......
      自然,此时还没拥有一颗真正的帝王心,他自然不会明白,北祁当初,其实还是手软了......
      暄景郅双眼一眯,径直负手踱步至北豫面前,伸手敲了敲北豫的额头,面上倒是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
      “若他真是这般昏庸无能之人,你觉得为师当日还能入仕?”
      北豫嘴角一抽,是啊,师父,他为何会入仕,为何?
      暄景郅一路走回房内,头也不回的吐出两个字:
      “进来。”
      方才声音还暖的如这迎面而来的春风一般,一转身,怎的就登时降至了冰点,北豫此刻,亦是一头雾水,也未曾多想,只随着暄景郅的步伐上前。
      进了房中,暄景郅已经坐在书案之后,动手理着案上的柳条,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韧性十足的柳条上的柳叶一并掳下,再细细挑过上面的细刺,然后随手扔在案上一角瓷盆中的冰水里,如此这般,一根一根的处理,条理分明......
      北豫进了房中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师父竟然将这些柳条带回了房中,随着暄景郅的动作,和那水盆中逐渐堆积的柳条,北豫已然由先前的茫然镇定转为忐忑不安,站在案前,死死盯着暄景郅的手上。
      北豫的目光如火如炬,这般炽热,暄景郅焉有不曾察觉之理,只不过,北豫不开口,他肯定不会去主动释疑,其实就算北豫出声,他也未必会答。两人都不说话,室内便显得格外安静,即便是刻意压制,北豫愈来愈重的呼吸声也变得格外清晰。
      身为一国之君,面对百官朝臣尚面不红心不跳的北豫,却在面对暄景郅时紧张的手脚也不知往何处安放。好不容易要出声相问,却又被暄景郅的一记眼刀给生生斩下,看着暄景郅将水中的柳条重新捞出,被凉水泡过的柳枝韧性极好,两头向下一折,便弯成了一条极好的弧度,抬手在空中一甩,“嗖......啪”一声,像是抽在心上,北豫心头便是狠狠一抽。
      “您,您这是做什么?”北豫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勉勉强强的勾出一抹弧度,望着暄景郅,眼中不自觉的便带了一丝讨饶恳求。
      暄景郅取过一根柳条握在手中,缓缓站起身绕过桌案走向北豫:“哦?你不知道要做什么?”
      微微一顿,抬手便是一下抽在北豫的后背,隔着衣物,倒也不是很疼,但北豫却着实被暄景郅这一下给吓住了。
      “你既不知道,也无妨,我这便告诉你......”
      “嗖......啪”
      又是一下抽在北豫背后:“褪衣,收拾你。”
      不曾动作,北豫回头,眸中的恳求意味更甚,然而回应他的,是接二连三落下的柳条,方才在庭院中尚还轻松温馨的气氛霎时便烟消云散,执着藤条的暄景郅,一副公事公办不容商量的样子宛如一位手执刑具铁面无私的执法者。
      北豫磨蹭,柳条便立时立刻的抽下,不留分毫喘气的间隙,暄景郅内力深厚,只稍稍催动些许灌注在手腕之上,那柳条抽下的力道便另是一番滋味。
      颤抖着抬手伸向身后解开腰封,今日的穿着倒也不似平常在宫中一般繁琐,是以很快便褪下了外袍、下裳,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北豫还是下意识的一抖,师父并不曾说要撑在何处,北豫也自然不敢乱动,只能站的直挺,纹丝不动。
      “嗖......啪”凌厉的一鞭斜着抽在了大腿上,登时便是一条楞子红肿鼓起,先是钻心尖锐的疼痛凝聚在一点,而后渐渐散开,北豫只觉得那一片皮肤都已痛的没有知觉,咬住牙床死死的抑制自己不出声音,而后便听见暄景郅又惜字如金的吐出两个字:
      “衣裳。”
      再不敢有分毫的停顿,颤抖着双手开始解上衣的系带,暄景郅不说停北豫手下也不敢有丝毫停顿,待只剩一件贴身中衣,暄景郅才叫了停。
      “嗖......啪”
      “站好,我问,你答,答不好,你便仔细着。”暄景郅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中柳条。
      眸中惊惧愈发深重,半晌挤出一个字:“是”
      “宓秀宫中现下住的是何人?”
      “林妍诗和北煜。”
      闻言,暄景郅显然是动了气,抬手便是不停顿八下狠狠落在北豫的两条大腿上,冷笑着再次出声:“不是你的林母妃和五弟吗?”
      此话问的刁钻,也极其刻薄,北豫自然清楚暄景郅语中的戏谑之意,不敢答话,双手握拳死死地忍着,却不料暄景郅根本没有放过的意思。
      “嗖啪,嗖啪,嗖啪。”三下完完全全的重叠在之前的肿痕上,伴随着的是暄景郅不带丝毫掩饰的冷笑:“怎么,当了王了,现在是连话也不惜的回了?”
      “嗖啪,嗖啪......”这次接连抽下的十余鞭落得毫无章法,背上,肩上,臀上,腿上,无一不受到照顾,柳条落得迅疾,北豫也完全插不上话,更甚者,是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了忍痛上。经不住如此受力,这柳条再一次落在北豫身上时便断在了当口。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间隙,北豫连忙开口:“是......是”
      在案上重新取过一根柳条,挥在空中,再次走向北豫:“不急,今日我有的是时间与你耗。”
      一如往常的沉静,却不复往日的谦和温润,微微沉下去的面庞,眉梢眼角不自觉便挂上了几分严厉,暄景郅执着第二根柳条走在北豫面前,手腕一抬,便是三鞭落下,柳条撕裂空气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惊心。
      “啪,啪......”
      细长的柳枝落在雪白缎衣上掸出几道褶皱,柳枝本算不得刑具,比之藤条其不知逊色到哪里去,但是在暄景郅手中,这柳条抽打下来的滋味丝毫不比藤条差多少。
      腕上轻抬,肌肤上宛如割裂一般的痛楚便登时晕染,几下重叠,隔着中衣,却硬生生的将皮肤抽出了口子。
      额上的汗珠一颗接一颗滑出,紧紧攥着双拳,绷紧的肌肤便能清晰的感觉到身上迸裂的伤口有液体缓缓渗出。若说方才还有一丝疑惑,那么如今便是心下明朗,那一纸文书,到底没能瞒住,若非那封落了自己印章的东西,恐怕师父也不会如此大动干戈......
      可即便事到今天,北豫依然不觉自己所做有错,他,只不过是想留五弟一命,当年也好,如今也罢,北煜只是被无端搅在其中的人,哪怕是那日在紫宸殿上,北煜依旧将一双眼睛投在自己身上,饱含哀求......
      他怎么忍心,那是与他流着一条血脉的亲弟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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