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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十
第二天清晨,唐鸦还蜷在苏莱曼怀里睡觉。他昨晚被折腾了好几次,眼角都含着泪,现在看起来还带着抹醉人的绯红。
苏莱曼昨晚把唐鸦吃干抹净,眉眼间都是餍足。
他穿好衣服,把唐鸦抱在怀里,把欢爱的痕迹抹掉后,便牵着马离开了破庙。
蜀地天空常被阴云笼罩,昨夜暴雨倾盆,今天一早,天空澄澈而明净,跟镜子似的,万里无云,蔚蓝如海,看着便觉得心旷神怡。
唐鸦累极,一路昏昏沉沉,回到锦官城时还在呼呼大睡。
等唐鸦醒来时,苏莱曼已经将马交还给驿站,开始烧火做饭。
他眨眨眼,还有些困,夕阳透过窗子,落到床沿边。唐鸦缓缓地坐起来,并没有听见熟悉的猫叫。
苏莱曼系着围裙,从灶房走了过来。
他身形高大,肩宽腰细,唐鸦看着他,回想起昨夜,不由得红了脸。
苏莱曼在床边坐下,温柔地问:“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唐鸦摇头:“没有。”
苏莱曼松了口气:“那就好,之前没办法给你清理,又怕你冷,回来才烧热水帮你沐浴,没事就好,我一直担心。”
唐鸦心房温暖发胀。
两人温馨地共进晚餐,又一起在院子里看星星赏秋菊,等到子时才相拥睡去。
第二天清晨,唐鸦一大早就起床出门。
苏莱曼问他去哪里,他也不说,只含糊地说:“等我回来,我就在锦官城,哪里也不去。”
苏莱曼不太高兴,仍点头答应。
唐鸦犹不放心,又转头回来,反复叮嘱:“你不许跟我去,听见没?”
苏莱曼闷声说:“好。”
唐鸦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门,苏莱曼武功比他好,能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却不让他发现。唐鸦就担心苏莱曼又悄默声地跟着他出门,他的小心思可不能现在就暴露给苏莱曼看。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蜀地素来是夜里下雨,昨晚也不例外。秋雨绵绵,没有一丁点停息的迹象。唐鸦心情极好,脱下一身枷锁后,他整个人都变得开朗起来,像是阴暗的角落突然被洒扫干净,沐浴着明媚的日光。
他脱下唐门的衣服,穿上平民的衣袍,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也是寻常百姓的错觉。
他此行目的是玄中观。
玄中观是锦官最负盛名的道观,又叫青羊肆。
唐鸦从不信神,也不信佛,可为了苏莱曼,他愿意去求神佛保佑。他幼时失怙,孤孤单单地行走在黑夜里,从十三岁开始,便为了唐门去杀人,染下无数杀孽。
万一他因杀孽遭了报应该怎么办?
唐鸦不敢赌。
十三岁到十九岁,已有六年。他手底下的亡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血债深重。当年,他为了报仇,也为了活下去,才来到唐门。可如今他也成为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刽子手。
唐鸦有时也在想,他还有什么脸面,去见自己的父母。
他恨着摧毁他童年的凶手,也有人恨着他。
唐鸦心想,他的确是自私的,他为了挽留那一点温暖,可以不择手段。
玄中观离他们居住的小院不远不近,以唐鸦的脚力,没多久便到了。玄中观素来不缺香火,总是有香客信徒来来往往。唐鸦闻着檀香味,踌躇半晌,还是踏进道观之中。
巍巍殿宇、重叠飞檐,观中高树繁花,幽深浓翠,一步一景,让人眼花缭乱。
秋风乍起,清脆的风铃声被风携来,唐鸦一愣,转头看去,瞧见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长身玉立,手持拂尘,身负长剑,在铜塔下看他。
这道士的穿着打扮与旁的道士颇不相似,一眼望去,倒像是什么世家公子,贵气凛然。
他揉揉眼,再看去时,道士竟已凭空消失。
唐鸦定定神,疑心自己看花了眼。他拾级而上,径自来到三清殿,撩袍跪在蒲团上,闭目祈祷,有道士在念经,袅袅念经声盘旋在道观上空,穿堂而过。唐鸦想起那些在自己的毒药暗器下咽气的人。
他仿佛看见了他们的冤魂,他们的鲜血。
唐鸦额前冷汗直冒,陷入梦魇,无法脱身。
一道清凌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静心。”
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唐鸦浑身一颤,思绪猛地从梦魇里惊醒。他一身大汗,止不住的喘气,方才他又看见了火光与鲜血,听见凄厉的惨叫,他跟幽魂一般,在那个地狱般的场景中游荡,怎么也醒不来。
唐鸦呼了口气,连忙起身,对身后那人拱手道谢。
“举手之劳。”那个人说。
唐鸦抬眼看去,那人逆光而立,一袭道袍,仙气飘飘,赫然是方才那个道士。他看起来年纪轻轻,眼神却极沧桑,像是历尽千帆,却始终找不到靠岸的岛屿。
道士蹙眉看他,慢吞吞地说:“施主似乎有心事。”
唐鸦颔首:“的确。”
道士说:“既然不知如何排解,不如求一签,以宽施主之心。”
唐鸦忍俊不禁:“怎么玄中观的道士也是这句话?”
“此话怎讲?”
“先是劝人求签,再就是收些香火钱。”
道士听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顿了顿,又说:“施主冤枉贫道了,贫道一不收钱,二不是玄中观道士,只是暂居在此,我乃华山纯阳宫人,并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野道士。”
唐鸦上下打量这个道士一番,已经信了七八分。
纯阳宫极受李唐皇室青睐,吃穿用度皆同一般道观不同,这道士的道袍俨然是用绫罗绸缎织成,并非凡物。
唐鸦:“敢问道长道号?”
道士看他一眼,又说:“贫道道号隐鹤,随我来。”
从三清殿出去,两人一前一后,都默不作声。隐鹤快步走在前头,径直带着唐鸦前往求签的地方。求签的殿宇离三清殿不远,眨眼便到了,许多信众都排着队在求签。
唐鸦跟在人群后,冲隐鹤说:“多谢道长了。”
隐鹤犹豫半晌,还是说:“忧思过重,恐伤身。”
唐鸦没有回答,只是冲他笑了笑。
隐鹤见他不想多说,便同唐鸦告了辞,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荫绿叶中。
求签速度并不算快,唐鸦等了许久,终于才等到他求签。
签筒后的小道士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尚且稚嫩,眉眼、气质自然都不如方才的隐鹤。只是他还没说话,就听那个小道士兴奋道:“施主,刚刚是隐鹤师叔带你来的?你认识他?”
唐鸦一愣,摇头:“并不认识。”
小道士失望:“好吧,我还以为你们是旧识,我还没见过隐鹤师叔那么热情。”
热情,有吗?
唐鸦心想。
小道士一开话匣子,话头就止不住往外蹦:“施主一定是入了他的眼,隐鹤师叔平日都不爱说话,今天却主动与施主搭讪……”
唐鸦忍不住打断他:“我是来求签的。”
小道士委委屈屈地看他,瘪瘪嘴,说:“施主想求什么?”
唐鸦想了想,说:“求姻缘。”
小道士指着签筒,“拿着签筒,高高举起来,在祖师爷面前,默念心头所求之事……”他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唐鸦默默记在心里,便遵循着小道士的指使,开始求签。
这些签文皆由铜制成,薄薄一片,合在一起,分量敦实。
唐鸦举重若轻,将签筒高高举起,默念姻缘,开始摇晃签筒。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落地响声,小道士把那枚铜签捡起。
“要解签吗?”小道士说。
唐鸦点头:“自然。”
小道士看着签文,正沾墨提笔,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两人一起抬头望去,就看见隐鹤站在桌边,眉目淡然:“我来解。”
……
隐鹤把解出的八字签文交给唐鸦后,便留在求签的桌后,帮小道士解签。
再三道谢后,唐鸦终于离开玄中观。
这时,已日上三竿,唐鸦把八字签文揣在怀中,穿过市集,回家找苏莱曼。
苏莱曼等到唐鸦回来时,发现他怀里抱了一堆小吃。
苏莱曼见状,笑道:“原来是出去寻吃的,这才乐不思蜀。”
“胡说,”唐鸦反驳,“我是去玄中观了。”
“你去玄中观作甚?”
“求签,求我们的姻缘。”唐鸦气呼呼地瞪他,把怀里的小吃糕点都堆在桌上,为苏莱曼冤枉他而羞恼,嘴一快,竟然把自己做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苏莱曼笑道:“哦?那求了什么结果出来。”
唐鸦瞥他一眼,状似不经意道:“你想知道?”
苏莱曼一脸诚恳:“当然。”
“那我就告诉你好了,”唐鸦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为自己壮胆一般,耳尖很快爬上红色,他小心地瞥了一眼苏莱曼,飞快道,“签文是——”
“情若比目,偕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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