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仙奇谈

　　“小蛮，东来哥他还没有醒过来吗？”

　　“啊，是阿桑姐姐来了啊？嗯……东来哥哥他还没有醒呢，都已经好几天了。”

　　“……”

　　“对了，阿桑姐姐，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还是先回屋子里休息、休息吧，这里有小蛮看着就行！”

　　“阿桑的伤没关系的，小蛮，你就让阿桑再多看一会吧，毕竟……咦？小蛮？小蛮！你快看，东来哥的眼皮是不是在动？”

　　“什么？啊！真的在动！阿桑姐姐你在这里看着，我这就去叫阿公过来！”

　　声音如浪潮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涌进耳朵里，东来遭到惊扰，眉头一皱，双眼猛地睁开。

　　当视线从模糊变得清晰，双目通红的阿桑便出现眼前，东来见之，如被传染了情绪，眼眶也随之一红。

　　四目相对，两人哽咽良久，千言万语困在咽喉。

　　忽然，东来坐起，抬手一抹泪眼，勉强笑道：“阿桑。我和你说啊，我终于知道‘糖葫芦’是什么了！它的样子蛮奇怪的，圆乎乎、红彤彤一粒一粒串在一起。虽然我没尝到，但依我看来，它应该是甜的，而且……”

　　东来说着说着，阿桑的双眸变得越来越红，到了最后终于控制不住情绪，‘哇’的一声扑了上去，紧紧的抱着了东来的脖子。

　　东来猝不及防，还未反应过来，一阵冰凉、湿润的触感顺着脖子流到了他的胸膛。

　　东来隐隐察觉到了那是什么，顿时，全身的肌肉变得僵硬如铁，就连那些早已准备好的话也都化作了粘稠的浆糊，全部塞在咽喉里面，无法说出。

　　阿桑哭的越来越厉害，不过眨眼，已形同泪人。

　　听着哭声，东来心如刀割，忍不住举起了一只手，想将阿桑揽进怀中，好生的安慰一番。

　　可手刚刚举到了半空，又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落下去。他悄然无息的缩手掌，努力的做出一副凶狠的神情，大骂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惹恼了阿桑？阿桑！你告诉东来哥，东来哥替你教训他！”

　　阿桑不语，只贴得更近，抱住东来的手也紧了几分，仿佛生怕下一秒，东来就会离开她。

　　待得好一会儿，情绪稍稍稳定了之后，她才悄悄地抬起了头，泪眼婆娑的望着东来，颤声道：“没有人欺负阿桑。阿桑只是害怕……害怕以后都见不到东来哥了。”

　　“怎会见不到呢？”

　　东来神色一僵，随即微微一笑，一脸认真的道：“东来哥曾经答应过阿桑，等到东来哥的身体康复了，就会带着阿桑去中原里游历一番。这个承诺一天没有完成，东来哥就不会离开阿桑身边。”

　　“你知道的，东来哥是不会撒谎的。”

　　“恩恩！阿桑知道！东来哥是绝对不会欺骗阿桑的！”阿桑频频点头，同时反掌一抹泪眼，欲再说些什么。

　　偏偏此时，敞开的门外竟不合时宜的传来了几声清脆的咳嗽声。

　　紧拥着的两人始料未及，闻声之后可谓心神震荡、汗毛竖起，连忙回头看去。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捧着长须的阿公已不知在何时来到了这里，正倚门而站，默默地看了一场好戏。

　　认清来者，阿桑俏脸骤红，猛地推开了东来，跳到了一边道：“是……是阿公？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阿公嘴角含笑，抚须说道：“来是来了一段时间了，只是，”声音一顿，阿公睨了两人一眼，神色变得越来越古怪，“你们太过动情，以至于没能发现老夫罢了。”

　　听见阿公的调侃，阿桑双颊愈红，如在瞬间腾起了两团烈焰，鲜艳而动人，“这这这！阿公你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阿桑不理你了，先去忙了！哼！”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匆匆跑出了木屋。

　　“忙？”阿公回头看去，得见阿桑狼狈逃离的背影，忍不住哄笑起来：“你这丫头今日有什么可忙的？莫不是不敢继续留在这里吧？哈哈哈哈！”

　　大笑声伴随着拆台声自屋内传出，悠悠入耳，饶是阿桑素来大胆，如今也是羞躁不堪。

　　当即轻叱一声，步伐加快，眨眼间跑下了高架楼，朝着远方的某处奔去，再也不见踪影。

　　见状，阿公抚须自语道：“我们苗疆的女子啊，一旦爱上了一个男子，果然真的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或许，这就是命吧。”

　　“罢了，且不说这些了。”

　　话音落下，阿公霍然转身，缓缓地走到了床边，一边打量着床上的少年，一边问道：“东来，你还记得，在你昏迷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听见问询，东来眉头一皱，似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

　　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阿公见之，脸色一沉，随即说道：“那个时候，老夫不在现场，并没有亲眼看到。但据众人所言，那时候的你宛若仙人：一声令下，便有雷云出现；一指划落，便有雷霆降临；一念流转，扭曲雷霆落向！”

　　“如此种种……”

　　阿公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东来，逐字逐句的问道，“你都不记得了吗？”

　　东来黯淡一笑，摇首说道：“我只记得，那日我们跑到了一个祭坛里，可那头凶兽却是不依不饶再度袭来。为了替我们争取时间，阿桑驱使蛊虫控制了我的行动，然后……孤身一人跑到前方阻拦凶兽！”

　　“我看见，在那时候，阿桑以蛊化棍，与那凶兽正面对抗。但是……”说到这里，东来唇齿打颤，似想起了什么不堪回忆的往事，“那头凶兽实在太厉害了，一下子就破掉了阿桑的蛊术！”

　　东来正想往下说，忽有一阵恐惧、不安之感从心脏里升腾而出。

　　在刹那间，这份感觉由虚幻转化成了实质，如流水一般灌注到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东来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而后，眼神变得游离、空洞起来。

　　东来还在开口说话，可他的声音却忽然变得低沉起来，“阿桑失了蛊，失了抵抗之力，眼见就要……”他缓缓抬起双手，五指捏成爪状，插进了头发里，“我不要阿桑死！不要阿桑死！可是！我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救阿桑，只能懦弱的躲在最后方眼睁睁的看着！眼睁睁的看着！”

　　说到这里，话音一顿，东来眼睑垂下，惨笑道：“哈哈哈哈！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闻其哀鸣，听起咆哮，阿公明其愤怒感其悲哀，身同感受。

　　暗叹一声之后，阿公欲说些什么安慰东来。

　　可话未出口，那股潜伏在东来皮肤下方的诡异黑气再生变化，开始以一个肉眼可见的速度壮大起来。

　　阿公察觉异变，心中惊骇，话语一凝，连忙挪动步伐走到木床另一侧，暗自警惕起来。

　　而此时，东来似乎还没发现自己的异变，依然颤声笑道：“我做了什么？哈哈哈哈！我做了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余音犹在，东来猛地抬首，漆黑如墨的双眸已变得猩红一片！

　　点点癫狂之意，于猩红血瞳深处散溢出来。

　　骤眼看去，现在的东来就像是一头饿了好几天的野兽。在他最需要食物的时候，看到了一头肥壮的羔羊在面前转悠。饥饿，使他失去了意识，只能遵循本能去扑杀、去撕裂，将藏在肥羊体内的鲜血与肥膏通通吃掉。将肥羊的一切，都化作支撑他活下去的养分。

　　“只要能杀死它，不就可以了吗！”

　　音落，东来十指松开，垂下双臂，看上去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但阿公分明发现，那股黑气趁机再次壮大，瞬间笼罩了东来全身上下，将他那一身皮肤染成了墨黑。

　　“莫非，这就是……”有见及此，阿公心中骇然，同时想起了先祖卷宗里描述过的，被‘浊气’侵入体内之后，病患会产生的一个显著症状，“所谓的，入魇之相？！”

　　“该死！”

　　阿公怒斥一声，拂袖喝道：“东来！平神静气！稳定情绪！千万不能让‘浊气’完全控制了你！一旦完全入魇就真的没救了！”

　　警告声丝丝传入耳中，东来却还是无动于衷，黑气继续蔓延。

　　阿公见之，心急难耐，再也按耐不住，唯有瞄准东来的颈动脉窦，落下一记手刀，试图将其击晕，以外力强行让他冷静下来。

　　不料，平日病怏怏的东来竟变得龙精虎猛，后背也仿佛长出一双眼睛，能够清楚的看见身后发生的一切。在手刀落下的瞬间，他猛地回身一格，右手前臂挡在阿公的手腕上，与之僵持不下。

　　一击未果，阿公双目收缩，“入魇之后，理智尽失，实力暴增，先人诚不欺我！”

　　“但是，老夫岂是只有这一击！”阿公冷笑，右掌化劈为拍，直击东来正面。东来闷哼一声，反手回防。眼见就要再次挡住阿公攻击，却忽有许多大小不一的蛊虫从东来的眼、耳、口、鼻里爬了出来。

　　不过顷刻，那些蛊虫已爬满了东来全身，将他身上的黑层层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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