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仙奇谈

　　此时此刻，从东来五官七窍里爬出来的蛊虫名为‘探虚’。

　　这种蛊虫的外表模样虽然寻常、普通，毫无特殊之处，但是它们的感知能力却是一等一的强劲，往往能通过蛛丝马迹、冷暖变化，预知到事态下一步的走向，提前向蛊主示警。而撇去这一点，探虚蛊还有一个特点，就是适应力极强，能在大部分环境中存活下来，就连人体也可以。

　　因此，白苗寨人大多将‘探虚蛊’植入病患的体内，通过蛊虫之力判断出病患的病情是要恶化还是愈合。

　　在许久之前，为了替东来诊治，阿公就已经将‘探虚蛊’植入东来的体内。

　　但先前一役，探虚蛊就因东来的异变尽数消亡。

　　无奈之下，阿公只好趁着东来昏迷的时候重新植入了一批。而且，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发生，这一次植入的探虚蛊已不是寻常的探虚蛊，而是通过‘共生之法’培育出来的拥有特殊能力的探虚蛊。

　　这种全新的探虚蛊获得了角鳞蛊独有的坚硬鳞甲与庞大力气，不但能抵挡东来体内或许会爆发出来的百度高温；还能在病患病情反复，痛苦不堪、抓狂乱动之时，从病患体内悄悄爬出，以其庞大的力气控制住病患的动作，好让医者能够顺利地进行诊疗。

　　本是以防万一之举，却不料，这才刚刚植入数天，就立即派上用场了。

　　此蛊爬出之后，即便东来已趋魇化，力量与反应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也好像瞬间陷进了一个千丈泥潭，身体四肢皆被一股重力拉扯住，不能动弹。趁此良机，阿公全力出手，右掌瞬捏成拳，毫不留情的砸在东来脸上。

　　这一拳刚猛激烈，东来被正面击中，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已如炮弹一般狠狠地砸到了墙壁上，身体四肢深陷其中。

　　然而，入魇后的东来即便身创重创仍然凶性不减，咆哮怪叫间手足乱窜，试图挣脱出来。

　　可阿公岂会给他机会？

　　步伐一迈，阿公乘胜追击，隔空一指激出澎湃劲力，遥遥点在东来的脑户穴上。

　　脑户乃是人体重穴，被敲打之，东来自难承受，当即双目一翻，昏厥过去。

　　阿公虽然有几分把握，却无法百分百的肯定，击打脑户穴是否对现在的东来还有效果，这会儿自然不敢贸然走过去。

　　思前想后，他终于有所决断，大手一招，指挥覆盖在东来脸上的‘探虚蛊’纷纷散开。

　　东来面目再次显露，唇角虽残留着丝丝血迹，却已恢复了正常的肤色。

　　阿公见之，稍感心安，当即压低脚步声走近一看，通过气息、神情、姿态，确定了东来是真的已经昏迷了过去，这才小心翼翼的将东来掘了出来，好生安置在床上。

　　做完这一切，阿公反掌一抬，顺势抹掉了额间汗珠，轻轻的吹出一声独特哨声。

　　哨声一起，布满东来全身的蛊虫同时一震，而后顺着东来的五官七窍再次爬进了体内。

　　待蛊虫完全消失，阿公退却一步，为东来盖上了被子。

　　默默看着东来沉睡时安静的脸庞，阿公摇首叹道：“仙人，浊气，明明是两种相冲相克的存在，此刻却在同一个人的身上交织、缠绕。东来，你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去？阿公要怎么做才能救你啊！”

　　“哎！罢了，罢了，这件事是急不来。”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白苗寨的安全，以及……”

　　话犹未尽，阿公却是抚须长叹，转身迈出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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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之后，阿公经过九转八弯，终于从阴冷的埋骨葬身之地走到了热闹的生活起居之所。

　　只是，与迎来的众人打了个招呼之后，阿公却未回屋，而是偷偷避开众人视线，孤身一人走上了高坡，来到了那碧玉祭坛的前方。

　　阿公驻足抬首，只见祭坛边上，跪着一人，头顶金雉。

　　阿公走去，脚步声惊了那人，那人回首一看，立即惶然站起，并朝着阿公躬身一拜。

　　阿公点了点头，负手站在那人面前，询问道：“亚迪，那日你就在现场，还与那头凶□□战了一段时间，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听见问询，金雉之尤‘亚迪’眉头一皱，默默地回忆片刻后，才回答道：“阿公，并非亚迪有意推卸责任，而是那头角蟒实在邪门！”

　　“在当时，亚迪明明已经斩开了它的头盖骨，并将它的大脑踩烂了。正常来说，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凶兽，都没有再活下去的可能了。可偏偏，这头角蟒死而复生，而且……恢复意识之后，它的速度与力气都比之前强悍了许多。”

　　亚迪昂首，遥遥看向远方层层叠叠的峰峦山岳，叹息道：“此刻回想，定是某人事先将某种蛊虫植入了角蟒的体内。因蛊虫遍布蟒身，即便大脑被踩烂，那人也可以通过控制蛊虫的活动，而控制角蟒的动作”

　　“只可惜，角蟒那日被神雷劈中，现在早已灰飞烟灭，我们无法解剖它的尸体，确定死而复生之谜。”

　　“嗯。”

　　听完亚迪的分析，阿公点了点头，接过他的话头说道：“但是，能够操控凶兽行动的蛊虫本就不多。更何况，不但生时操控了意志，就连死后的尸体也不放过。这么毒辣、这么恐怖的蛊，也唯有失传多年的‘邪蛊’了。”

　　“唉，似生实死，已死却生，逆天之蛊，荼毒苍生！”

　　“历代先祖遗留下来的，关于‘邪蛊’的十六箴言，苗疆怕是无人敢忘。但是，从苗疆有史以来，却总有一些自以为是、不知好歹之人，妄想利用此蛊的力量，完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阿公恨声道：“当真不知死活！”

　　闻言，亚迪也是脸色大变，惊骇说道：“竟然是‘邪蛊’？这种蛊虫的培育之法不是早就失传了吗？”

　　阿公摇首叹道：“培育‘邪蛊’之法确实早就已经在白苗寨里失传了。但你不要忘了，十五年前，那场浩劫因何而起！”

　　“十五年前……么？”说到这里，亚迪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几近铁青，“确实，我们白苗失了传承，不代表其他部族也失了传承！只不过，亚迪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阿公挑了挑眉，“问。”

　　亚迪继续说道：“纵然培育之法早已失传，但苗疆人人皆知：要维持‘邪蛊’的生命，须用人血饲之。而且，每次喂养‘邪蛊’需要的鲜血不是一滴、两滴，而是近乎一个成年人的全身血液。”

　　“要操控一条十丈大小的角蟒，需要的‘邪蛊’简直数之不尽。”

　　“这么想来，那人为了维持‘邪蛊’的性命，至今也不知道已经牺牲了多少人的性命！”

　　“可这些年来，亚迪却从未听各寨提起过，有族人无故失踪或者死亡的事情。”亚迪疑窦丛生，不解问道：“那那人喂养‘邪蛊’的鲜血究竟从何而来？”

　　阿公拍了拍亚迪肩膀，沉声道：“亚迪，你迷糊了。人血，岂是苗□□有之物？”

　　闻言，亚迪如遭雷击，通体一震之后，双目已瞪得铜铃大小，“这！阿公，你的意思是，喂养蛊虫的人血是来自……”

　　话未说完，一声长叹骤然而起，阿公缩回手掌，揉了揉两侧太阳穴，无奈的道：“这些年来，中原王族对我们苗疆愈加警惕，不仅增派兵力镇守‘伽门关’，最近老夫还听说‘伽门关’里构建了一道神秘阵法：若有苗人进入关中，无论伪装的多好，都会被阵法察觉，从而响起警报，被白家军驱逐出去。”

　　“老夫原还以为，是中原人在无端生事。”

　　阿公放下了手，忧心忡忡的道：“但如果真的是‘邪蛊’再现，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该死！该死！那人居然大胆如斯，竟敢让‘伽门关’里的人流了血！”听到这里，亚迪再难忍耐，猛地握拳一挥，额上青筋暴起，“如果我们放任不管，那迟早有一天，白家军会找上我们的！”

　　阿公苦笑不停，老眸深处渐渐地浮现出了一抹无法掩饰的不安之色，“不但如此，等到那人驯养的‘邪蛊’越来越多，能将苗疆凶兽全部控制了的时候，怕连我们五色苗寨也不得安宁啊！”

　　亚迪从未想过此事，而今被阿公点醒，顿时脸色大变，“是啊，那人培育‘邪蛊’也不知道意欲何为，若他是为了称霸苗疆，那我们岂非……只是一头角蟒，我们也得耗费大量心力方能击杀。若是一大群凶兽来袭，那种场面，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更何况，它们死去之后，力量与速度还会大增！”

　　亚迪苦涩的道：“如果真有一天，我们遇上了这样的对手，那么，除非是女娲大神怜悯我们，亲身下凡或者派下仙人保护苗疆。要不然，我们拿什么与之对抗。”

　　听亚迪这般说道，本呆呆站在一边阿公忽然讪笑起来，“就连我们白苗寨里最强的‘金雉之尤’也没有击溃来犯之敌的勇气与信心，需要依仗那虚无缥缈的奇迹，需要祈求那从未见过的仙人么？”说罢，阿公似是累极，突然瘫坐在地，摇头苦笑起来。

　　见状，亚迪脸上青红交接，只觉得嘴唇变得重若千钧，根本无法说出话来。

　　僵持了许久，亚迪突然半膝跪下，“亚迪身为‘之尤’，此生以护卫苗寨为己任。荣誉于亚迪而言，只不过是一副枷锁。”

　　“倘若今日，亚迪为了维护这幅无用的枷锁而呈口舌之利，让阿公误以为这件事能够轻松解决。那么，一旦战争确实发生了，而亚迪却没有足够的力量解决这一切的话，那要付出的代价，谁也承受不了。

　　亚迪头一垂，歉声道：“所以，这件事还得阿公多多费心了。”

　　“呵，老夫又何必费心？”

　　阿公缓缓摇首，吐出嘶哑的声音：“你刚刚不是已经说出了解决这件事的办法了吗……祈求女娲大神的怜悯，派出仙人相助，唯有如此，苗疆才能浴火重生。那个仙人，不是早就来到苗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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