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钟情

　　次日，正式开始拍摄。

　　一夜修整后，梁慧生调整好了精神状态。朱磊去了片场，她则留在大本营等今天陆续到场的演员。

　　从哈尔滨老家飞来的姜星宇是今天第一个来的，他直接听梁慧生的吩咐来了化妆间定妆。

　　“好久不见啊，星宇。”

　　“慧生姐。”姜星宇颔首一笑。

　　上次见面还是冬季，经过了一个多灾多难的严冬，看到大家都活蹦乱跳、健健康康的，梁慧生心情不错。

　　她温和地点了点头，喊他坐到镜子前来：“过来吧。”

　　化妆师很有眼力见，“梁制片，您真会发掘帅哥，小姜太帅了，随便收拾一下就很上镜。”

　　姜星宇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却但笑不语。

　　这时门口响起了隐约的讲话声。声音越来越近，梁慧生很快辨认出是邝东。因为他的助理声音过于洪亮，唯恐大家不知道是他下戏回来。

　　房门一开，屋内人几乎都把头扭了过去，殷勤地和影帝打起招呼——以他现在的资历，确实也担待得住这样的待遇。

　　不过梁慧生没回头，她爱面子，她亦不知道上次在他门前刷房卡，到底露了多少丑。

　　姜星宇一看见邝东便双眼冒光，从造型椅上弹起来，“邝东老师！”

　　邝东走了过来，对晚辈笑了笑：“你好，你就是姜星宇？”

　　人已经在旁边。梁慧生只得微微一笑，与他随便颔了首。

　　今天他拍的是男主角杨方潜伏在杨家村的情节。为了剧情和角色，他穿着一身破旧的灰青色麻衣，衣领还沾着几根稻草，底妆特意涂黑了两个色号。

　　现在的邝东没有一点光彩照人的感觉，这扮相和妆发的处理过于真实，俨然把他打扮成了一个百年前羸弱的乡野村夫。

　　姜星宇毫不在意，忐忑而兴奋地与偶像相认：“是的，在戏里扮演女主角的弟弟，思宇。那个，邝东老师！我……我是您的忠实粉丝！”

　　“是吗？”邝东已在旁边坐下。

　　他的专属造型助理上前来三下五去二替他卸净脸上的妆容，他俊朗神逸的容颜又恢复了过来。

　　“是啊，我……我从看《青蛇》开始，就特别喜欢你和慧生姐。”

　　“对人家是老师前老师后，对我就是一个姐。”梁慧生插了个嘴。

　　姜星宇嘴角轻轻一抽：“……跟您更亲近呀。”

　　追星成功之后，他在初见时对梁慧生美若天仙的印象削弱了不少，他发现偶像非常平易近人，而且还有特殊的贫嘴属性。

　　邝东把话题转回来，“很期待后面的合作，你也要努力啊。”

　　“我一定不负厚望！”姜星宇握拳。

　　梁慧生自讨没趣。明明姜星宇也算是自家艺人，这么快就在邝东面前倒戈相向，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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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后，剧组开始新的忙碌。开机第一天下午了，女主角张岑岑还没有到场，剧组看似一派和气，表面之下却隐约有一种低气压。

　　“今天还是来不了？好，我知道了。”梁慧生挂断了制片主任电话，有些闷闷不乐。张岑岑是程岸芃定的，而且本来就是降片酬出演，她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剧组已经要开工了，工作人员敲敲门催促她出发。她拿了顶遮阳的渔夫帽，开门出去。

　　《黎明夜》前几集的内容都要从农家村取景，片场距酒店有些远，大家坐大巴车一起出发。

　　全剧组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员百十号人，两辆大型巴士在酒店楼下列着，梁慧生等着大家都上去，才最后登上去。

　　恍恍惚惚中，她不禁回想起拍《青蛇》的时候，也是一般无二。那时她还是冒冒失失的小姑娘，现在竟成了掌控全局的制片人了。

　　承载60个人的车一下子满满当当。梁慧生再往后走，唯有邝东旁边还空着个位子。

　　坐在前面的姜星宇忍不住扭头，身边程岸芃拍了一下他，小声说：“看什么呢？”

　　他尴尬地笑了笑，“没啥，程编剧。”

　　但他的余光还是望向斜后方。

　　大巴车缓缓启动。

　　“那我坐这儿了。”梁慧生神色淡淡。

　　邝东说：“坐吧。”

　　二人闲聊起来。

　　“怎么样，今天上午的戏？”
　　“还好，很久没拍戏了，在慢慢进状态。”
　　“不着急，慢慢来。”

　　梁慧生脊梁挺拔如松。

　　他道：“我还以，这个戏你会自己出演女主角。”
　　“做制片太累了。而且自己制片自己演，不太好。”

　　她说的不无道理。制片人之于一个剧组，是权力的集中者。当话语权高度集中的时候，反而在创作中会迷失、缺少意见，做不好。

　　邝东点了点头。

　　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喟叹了一声：“这么多年，你竟然一直在话剧圈。”

　　从前，他竟然浑然不知。

　　梁慧生解释：“我在话剧院刚开始是在做统筹，排戏也是最近这几年才捡起来的。”

　　“你什么时候还会有话剧？到时候去支持。”
　　“呃……今年上半年没了。下半年可能会有吧。”

　　话剧院是编制单位，日常演话剧的收入并不高，一部戏排很久，演出的时候一场主演也才1000的收入。

　　所以，话剧院允许演员外出接戏之类。梁慧生也请了假，以此名义推掉了这半年的安排。

　　邝东侧过脸来，“很多年没有看你演过戏了。”

　　拍《青蛇》的时候，导演语言犀利地指出梁笙是天赋型的演员，她是那种一点就通，共情能力和体验能力很强的演员，十几年来都很少有一个。

　　他多少有些惋惜。

　　梁慧生似乎听出来了他的弦外之音，“但我还一直在这个行业里。”她还在坚持演戏。

　　邝东把目光投向了路边飞速过去的行道树。

　　他觉得这样也很好，和她静静地坐着，不必针尖麦芒的相对，也不必去对过往锱铢必较。

　　这一刻，窗外的香樟树茂盛，远处有小小的村舍，袅袅炊烟，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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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午的戏拍得很顺利。朱磊拍了拍邝东的肩膀直夸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合拍的演员了，拍戏拍得酣畅淋漓。

　　“那有机会，朱导有戏，我们一定要再合作。”

　　朱磊笑道：“一定一定。”

　　另一边，梁慧生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和统筹核对明天拍戏的场次。

　　一转眼夕阳西下，远处金色的田野里飞过几只黑色乌鸦。

　　制片主任突然打了电话过来，语气慌慌张张，说张岑岑竟然到了！

　　“她现在人在哪？”梁慧生问。

　　“张岑岑助理帮她处理住宿去了，她现在已经在来片场的路上，估计十来分钟就到，她说先来见一见导演和主创。”

　　“好，她助理那边，你也找人帮衬一下。”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来，梁慧生如释重负一笑，立刻和统筹说，明天上午准备女主角定妆，后天开始排她的场次。

　　随后，她跑到棚外，亲自告诉朱叔。

　　朱磊：“只要女主角到位，我们的进度马上就可以赶起来。”

　　梁慧生笑：“是的。”

　　她笑得单纯，面部表情舒缓而轻松，眉毛轻轻扬起，眼睛中尽是流动的光彩。

　　刚刚下戏的邝东背着手站在一旁。

　　“好了，大家终于可以聚齐认识一下了。”朱磊扶着啤酒肚大笑。

　　她点点头。

　　邝东把她的欢欣神态全看在眼里，现在的她恍然与多年前那个活泼灵动的女孩重合在一起。

　　片刻之后，梁慧生隐约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注视，她收敛了笑意，站到了朱磊的旁边。

　　“朱叔，我们去前面等张岑岑吧。”

　　朱磊睨了眼邝东，又恢复常色。他察觉到小侄女和邝东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好，”朱磊装作不以为意，“邝东，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

　　于是三人一起到了村口的公路，夕阳沉沉，晚风徐徐吹过麦浪。不一会儿，人烟稀少的公路上驶来一辆保姆车。

　　张岑岑一下车就满面笑容地迎过来，“朱导，梁制片……真的不好意思！公司的临时安排我脱不了身，来晚了一点儿。”

　　张岑岑五官精致，脸上画着素雅低调的裸妆，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翻领皮裙，一头卷曲的水波纹披到腰际，非常温柔有亲和力。

　　“没事儿，来了就好！别站这儿了，咱们去片场说。”梁慧生笑迎。

　　朱磊：“是啊，进去说。”

　　张岑岑含笑，对一边沉默的邝东也点头示意，邝东礼貌地回了个笑。

　　他们都在娱乐圈浸淫已久，知道彼此存在，但剧集类型不交叉，不熟悉，这也是第一次合作。

　　片场的工作人员正在分餐休息。朱磊领着张岑岑到片场，她鞠躬：“大家好，辛苦了。我是张岑岑，希望未来一个多月，我们合作愉快！承蒙大家照顾！”

　　梁慧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好了，客套的话不用说了。未来的一个月，大家要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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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朗星稀，邝东和姜星宇有场对手夜戏，朱磊在现场指导。梁慧生身为制片人，本不用一直待在拍摄地，于是她便和张岑岑提前回了大本营。

　　张岑岑自知耽误了拍摄进度，主动提出今晚先做造型，梁慧生见她这样通情达理，便笑着了。

　　美术组提前准备服饰，在张岑岑苗条标准的身材上很合衬，试好衣服，造型师又开始她的妆发。

　　“这个卷发太卷了，有种风尘气。”梁慧生摇了摇头。

　　“是有点。”张岑岑温柔地着看了眼造型师，“……不如再重新弄下。”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大部队从村庄回来。

　　“岑岑，明天再试吧。今天也不早了，他们都收工了。”

　　张岑岑随和：“行，梁制片。”

　　梁张二人一起出了化妆间，剧组的一百多号人吵吵嚷嚷，披星戴月而归。

　　梁慧生下意识望了望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与张岑岑道别：“岑岑，今天你急忙赶过来，也辛苦了，赶紧上去休息吧。”

　　“行，梁制片，你也早点休息。”

　　她点了点头，目送张岑岑远去了。

　　不一会儿，朱磊和程岸芃有说有笑地走进大厅，梁慧生迎了上去，三人又交流了拍摄问题。

　　她然想起来什么：“……对了，邝东呢，怎么没见他？”

　　程岸芃眼底划过几分讶异，“……他在帮后勤清点道具。”

　　“这样啊。”

　　朱磊道：“今天就先说到这儿吧，第一天拍戏，大家都挺累，先回去休息吧。”

　　“也行。”梁慧生点了点头，“老程，朱叔叔，你们也好好休息，晚安。”

　　众人各自散开。

　　梁慧生上了12楼，她的脚掌刚落在细腻柔软的铺地上，才发现几个月窝在家里的后遗症出来了——这才奔走了一天，脚掌就酸痛不已。

　　还有小腿，也因为长时间的行走站立，腿肚处酸胀无力。她扶着墙面，弯下腰来，轻轻揉着自己的小腿。

　　霎时，她浓密的马尾如同瀑布一样散落下来，滑在纤柔腰际。过道里的昏黄的灯光徐徐散落，顿生妩媚。

　　身段婀娜的女人弯下腰来揉按她纤细的小腿，她的细腰翘臀在无意之间毕露，风情无限。

　　邝东刚刚出电梯，就看到这一幕。他踩着柔软的铺地，轻轻走了过来，没有一点声音：“……你还好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边出现，梁慧生受惊不浅，身子一斜，邝东立刻扶住她的小臂。

　　她迅速把头转过来，男人的脸清晰出现，一双幽深明亮的桃花眼像摄魂的曜石。

　　他收放自如，很快松开了搀扶她的手。

　　梁慧生镇定地理了理着衣服的褶皱，“谢谢。”

　　“不客气。”

　　说完，二人一起往回走。

　　梁慧生道：“你今天也辛苦了。听说在帮后勤整理物资。”

　　他有轻微的讶异，“应该的，举手之劳而已。”

　　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走到1223，梁慧生翻找着手包里的房卡。

　　“明天还去杨家村吗？”邝东问。

　　“去。明天的场次，等会统筹就发给你助理了。”梁慧生转过头来，“晚上看剧本别太晚了，早点休息。”

　　“好。”他还站在原地，心头微动。

　　梁慧生滴开了房门。邝东这才反应过来，于转向了他房间的方向。

　　她握着把手的掌心沁出了一层薄汗，她回过头看到他远去的背影。

　　“邝东，”她轻轻喊了一声，“……晚安。”

　　邝东回过神时，她的身影和沉闷的合门声一起消弭。

　　他垂眸，唇角轻扯，你也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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