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钟情

　　元宵节那晚的促膝长谈，除了唏嘘，还是唏嘘。

　　梁慧生开始纠结自己的立场。她也道不明对邝东是怎样的心情，说不明还有几分残留的感情。

　　他离开她俩之后，二人关系再一次跌落到重逢之时，冷静相对，他们都没有再主动找对方，留出的这段时间，她认真地思考这段尘封的感情。

　　没几天，到了二月二龙抬头，小区开始实行半封锁，梁慧生终于开了外出证明，回到父母身边。

　　此后在家，她的时光充实起来。做策划，联系投资商，谈片场租赁，和程岸芃盯剧本。偶尔，梁振华还会来指点一二。

　　梁慧生全心投入工作，心情也渐渐轻松愉悦。

　　3月下旬，疫情在国内的势态被基本控制住，各地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影视城复工，《黎明夜》开机在即。

　　天蒙蒙亮，梁慧生坐上了去横店影视城的的士。

　　“小姐，你是演员吧？去横店拍戏呀？”司机自来熟，他看她虽然戴着口罩，但是眉目动人，身段婀娜，就猜一定是个明星，“助理呢？怎么就一个人啊？”

　　“师傅，我不是演员，我是搞制片的，今天开机仪式。”她笑了笑。

　　司机道祝她开张大吉，这部戏能搏个好兆头。她眉眼弯弯，谢了句借您吉言。

　　从机场到横店镇车程很快，路上畅通无阻，半小时后，梁慧生到了。

　　《黎明夜》百分之六十的取景都在广州街·香港街一带，故而剧组的开机仪式安排在这里。

　　岁月如梭，她已经有十年没进过剧组了。上一次她还是个小演员，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执掌大权的制片人。兜兜转转，虽然转换了身份，她却再次回到了曾经的影视剧行业。

　　清晨六七点钟，梁慧生在酒店办完入住，立马就去和已在酒店住下的导演朱磊接头，二人约在酒店的茶餐厅。

　　“慧生？”

　　身后传来熟悉而和蔼的声音，梁慧生回过头来，“朱叔叔，您又年轻了！”

　　朱磊今年五十六岁，他身量微微壮硕，圆脸上有些轻微的皱纹，圆头鼻子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长相和气，而头发倒是梳得一丝不苟，很有精气神，一身深灰的运动装也穿得整齐。

　　“好久不见啊，我的小侄女！”朱磊笑着，友好地拥抱了一下她。

　　朱磊年轻时，师从梁慧生的姥爷秦将学画，秦将对他倾囊相授，将他视为亲生儿子，梁慧生自然而然和他地以叔侄相称。

　　她笑着引朱磊坐下，“朱叔，不急，先吃早饭。”

　　“哎，想不到，梁家小丫头出息了，现在做起了制片人，我这个老头子要来给你打工。”朱磊道。

　　梁慧生受宠若惊，真诚地笑着，“您这说是什么话？这是您帮衬小辈。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

　　此言不虚，看看她这一次组的剧组班子，导演工作人员一行全靠首都制片厂的朱磊叔，男女主演是走熟人关系低片酬出演，一众亮点配角，也是她从话剧院请来的老同事。

　　梁慧生最大的财富就是她的出身，她的出身让她有资源，有人脉，她才能组织到今天这一步。

　　朱磊在旁边吃着早茶，嘴里一直夸梁慧生，都快把她说得不好意思了。

　　他问：“你怎么不吃？”

　　梁慧生：“我在飞机上吃了，不饿。”

　　朱磊一惊：“你还是大半夜坐飞机过来的？冲你这个敬业的劲头，咱们这事儿一定能成。”

　　她从容地笑了笑。

　　八点，太阳明晃晃地升了起来，阳光撒在门外，植物、建筑都亮晶晶的，今天是个万里无云，天气晴朗的日子。

　　早饭后，二人坐上了观光旅游车，赶赴开机仪式现场——正是广州街的某酒楼门口。

　　这一片，酒楼、店铺、商肆林立，都是仿照租界时期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置身其中，恍如隔世，回到了1920年。

　　不过片场闹哄哄的人群很快就让人认清这是2020。

　　剧组统筹刘向是朱磊带来的老搭档，他已经开始在拍摄现场进行布置，现场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有人正在挂海报，还有的人拖拉着各种器材道具。

　　朱磊把刘向喊过来，介绍他和梁慧生认识。刘向看上去三十来岁，一张国字脸，五官长得很立体，甚至还有一些异域风情，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给人一种很可靠、值得信赖的感觉。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制片人这么年轻，还这么漂亮。”

　　“嗨……”梁慧生今天心情不错，对恭维一笑置之。毕竟，她有自知之明，也不能说自己不年轻，不好看。

　　寒暄几个来回，梁慧生手机响了，她打了声招呼，刘向和朱磊在原地聊起天。

　　借了几步路后，梁慧生在一旁接通这个陌生电话：“喂，哪位？”

　　“是我。”听筒里穿出温和的声线。

　　她怔了怔。

　　好久没听到邝东的声音，她感到有点陌生，还有些无措。

　　“这个是我的工作号码。”

　　“哦哦，找得到路吗？”她信口问道。

　　“你们在广州街哪个位置？我马上就到了。”他这些年在横店的时间比在北京都多。

　　她一说酒楼，他便说还有几分钟的路程了。

　　梁慧生轻叹口气，又调整好笑容回到朱磊和刘向那边去。

　　朱磊问道：“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事，邝东问路，马上就过来了。”她笑着解释。

　　朱磊点点头。据他所知，邝东这个演员虽然还年轻，但在影视剧圈内的口碑极佳，他也期待与他合作很久了。

　　两分钟后，复古街道上驶来一辆香槟色的保姆车，很快就靠着酒楼的侧边停了下来。

　　车门拉开，正是邝东和他的助理等人到了。今天他穿着一身便衣，寻常打扮，头上的鸭舌帽压得低，还带着口罩。

　　他侧过头，对男助理吩咐了几句话，便摘下了口罩，刚刚抬步往向这边走，现场的女工作人员就开始窃窃私语、小声惊呼。

　　梁慧生还算淡定，她主动担起了介绍人：“朱叔，这就是邝东。”

　　“朱导，久闻大名，不如一见。很高兴能跟您合作。”邝东礼貌地伸出手。

　　朱磊也乐呵道：“我啊，听慧生说了不少你的事情，说你戏好，人也好，今天终于合作了！她的眼光，我相信不会错。”

　　他们握手，朱磊惜才爱才，半天也没松开邝东。

　　一旁的梁慧生脑中蒙了一蒙。她什么时候跟朱叔夸过说邝东？

　　邝东瞥了一眼梁慧生尴尬的笑，心中了然，这是客套话。

　　“承蒙朱导抬爱……”

　　一小时后，开机仪式正式开始。

　　按照流程，各个组的人员分工都安排妥当，导演、制片人轮番一阵致辞后，台下掌声雷动。中午则是大家一起吃一顿开机饭。

　　梁慧生紧绷的神经终于在开机仪式结束后稍稍松懈。

　　饭后，今天下午摄像组就要开始空镜拍摄的准备，剧组统筹那边也同步开始踩点选景。

　　刚刚开机的第一天，很多事情慢慢开展。梁慧生在剧组忙了半天，再加上凌晨坐飞机飞来东阳，到了下午一点多钟，脑袋昏昏沉沉，几乎快睡过去了。朱磊看她的疲倦，提出实在熬不过，就回酒店休息。

　　“那好吧，朱叔，今天下午麻烦您了。”

　　朱磊：“没事，你先回去吧。”

　　……

　　梁慧生回了酒店，她立在房门前，明明就是1223，反复刷了三次房卡，门却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她中午沾了几杯酒，头疼起来，她有些不耐烦地挠了挠头发。

　　忽然咯吱一声，房门突然开启。她愣了一下，还没从晕乎之中清醒：“啊？”

　　邝东本在背词，听到门口的动静，推门而出，见是她，迟疑道：“……有事吗？”

　　元宵节那日，两人失态地谈起尘封往事，再次相见已经是春暖花开，剧组开机的时候，刚刚在众人面前，她得体大方，他也谦和认真地认识了一圈工作人员。这样挑不出错的表现，似乎让他自己都觉得，他们之间真的没什么。

　　“我走错了，我在1223。”梁慧生的解释声中还有一些酒气，难怪在青天白日，她能把8看成3。

　　她身为制片，虽是个女人，但也在饭桌上和别人浅酌几杯。

　　“不打扰你休息了，先走了。”她语气痴痴。

　　趁她神志不清，邝东处于私心喊住了她：“……等下，你今天……跟朱导说我什么了？”

　　潜意识里，他还是抱有希望，或许她真的替自己美言，或许不是朱导的客套话呢？

　　邝东眉目温柔地看着她。

　　走道里的灯光如同明火，她的鼻尖和脸庞都反射着橘红色的光泽。

　　她想了想，才声音绵软地迟钝道：“我什么都没说我怎么知道？我估计是我叔他自己看百科，瞎编的客套话。”

　　饮酒后的她面色潮红，眉目生情，邝东顿时觉得她可爱起来。他噙着半分笑意，心情放松，“我还以为……”

　　“你以为个peach！”

　　梁慧生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转向1223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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