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马戏团的黑夜

　　解决了于满，方未艾的日子就平静了，成日在家窝着，看看书，吃吃外卖，偶尔于满乾茜靳书她们来看望看望她顺便给她这个以吃外卖为生的病号做顿饭，再顺便应付应付楚少言的日常查岗电话，把她打架斗殴进医院这件事更进一步圆满地瞒天过海。
　　日子过得很顺溜，倒是有一件值得一提的事情就是有一次外卖小哥来送外卖时，她道谢拿过自己的外卖无意间看到外卖小哥手里提着的另一份外卖也是锦旌国际公寓，跟她同一栋，八层，门牌号802——正是她楼上那一家。
　　而她楼上那家，不是，那个人的房子么？
　　方未艾心底一动，他回来了？
　　之后方未艾干什么也都心不在蔫，连着几天在阳台怪异地护着打着石膏的胳膊探出头去往上瞅，楼上的确连着好几天都有人在开着灯了。
　　连着几天，说明不是打扫卫生的阿姨，打扫卫生的阿姨不会天天来，也就是说，楼上的确有人在住了。
　　方未艾过了几天忐忑日子，既想频繁地出门试试看能不能偶遇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又怕频繁出门真的撞上他——她不知现在该用什么反应来面对他，毕竟她上一次几乎是把话说绝了。
　　其实，也早该绝了，不是吗？
　　方未艾定了定心神，清醒地给自己洗脑：就算是他又怎样？他和达莉娅一直在一起上次在马路边也是自己亲眼所见，根本就没有自己什么事好吗？和他即便是中间没有达莉娅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好吗？？不要再自作多情地给自己加戏了好吗？？？
　　如此反复洗脑几遍，方未艾总算是定下心神来继续学习她的期末大业。
　　直到三周过去，去医院拍了个片，恢复得不错拆了石膏，腹部的伤口虽然看上去比较恐怖但是三周来小心着没有让它感染化脓几周下来也是已经开始结痂脱落了，手臂虽是不能做什么剧烈运动但基本握笔考个试做几张试卷还是可以的。
　　接下来就是顺利考完了她现下所能完成的期末考，右臂也在做复健训练慢慢恢复，她琢磨着再等等胳膊再好一些就可以回家过寒假了。
　　但实际上，她对于放假回家这件事并不如学校里其他同学那样积极。
　　虽然她现在和方峦楚卿的关系都很缓和，相比较从前可以说得上是温馨一家人了，但总有一些东西是她对于这个家庭所没有的，她也说不上那些东西是什么，反正以前可能还留存有一些被她的年少叛逆压在骨子下，但自从纪憬走了后，那种东西慢慢消散，乃至现在几乎于无。
　　但没有就没有吧，方未艾并不在意，楚少言发觉了但也无能为力，方峦和楚卿更是不会多说什么，或者说多要求什么，对于方峦来说，这个家庭眼下能和睦到这步，已经是他所求的饱和状态了，知足常乐，是方未艾这么多年来发现的方峦为数不多的优良品质之一。
　　方未艾考完试放松了心情，东想西想到公寓附近的超市买了些水果饮料和速冻食品，沉甸甸一大袋她用超市里的推车推到超市大门口犯了愁，以前把这些东西双臂一抱回公寓不成问题，可眼下这情况怕是只能用左臂来拎着回去。
　　唔，她计算了一下路程，挺要她这老命的。
　　正犯着愁忽然听到有人喊她，她一回头看到不远处有些夸张地朝她招手的司嘉。
　　方未艾看见他头顶灯泡一亮，现成的苦力来了？
　　但是以她和纪憬之间的问题，怕是现在和司嘉走得近了不太好吧？
　　但故意疏离好像也不太好，毕竟司嘉这大爷现下是和小满情况满满。
　　哎，但是但是······
　　方未艾这边各种以“如果和司嘉再玩耍得愉快将来可能会发生的剧情走向”为主题的内心戏还没演完，司嘉大爷人已笑眯眯地走到她面前。
　　方未艾回神，内心的纠结还没想出个结果，视线聚焦先在了司嘉身后带着的一个女孩子身上，那女孩子似乎和她差不多大，长相清清秀秀颇有邻家妹妹的风范，除此之外，还有点，眼熟？？？
　　不不不，眼熟先放一放，看这姑娘如此亲密地跟在司嘉身后，怕不是小满的一夜情良缘已经断线了？？？
　　司嘉晃断她的冥想：“未艾？”
　　“恩？哦哦哦。”方未艾回神。
　　司嘉见她一直朝程草瞅，手一摊解释：“这是我们马戏团原本的成员，大原你知道吧？那个灯光师。”
　　大原？她知道，那个高高胖胖的男人，经常喊纪憬去商讨配音和灯光的流程，她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恩，这孩子就是大原他妹妹程草，小时候在我们团里，后来长大了就去上学了，话说你们应该是见过的，那次小草周末来团里找大原，你不是凑巧也来找阿憬么，那时候阿憬应该和你介绍······”司嘉似是突然想到方未艾和纪憬现下的关系不适合忽然这么提起，后知后觉地断了话音，然后不尴不尬地笑了一下。
　　方未艾漠然颔首，好像是有那么一次，纪憬还给她介绍过这女孩子，她当时还说草原草原怪不得这兄妹俩一个大原一个小草形象倒是名如其人。
　　司嘉见方未艾明了地默认，知道她是听懂他在说什么了，便笑眯眯地转头也对程草道：“这是方未艾。”是你憬哥哥的前女友。
　　当然后半句是他在心里默默补上的。
　　他是不敢再随便插手这两人中的事了，上次他擅自把纪憬的房子找在方未艾的楼上就招致了纪憬的一番腹黑冷暴力，这次方未艾在他的咖啡馆出的事情他硬是封着自己的口没跟纪憬讲——虽然纪憬也没要求过他关于方未艾的事都要向他报告······但总之他司嘉是怂了，而且这时候在程草面前提纪憬的前女友这种称呼怕是要惹出麻烦的，当然还是少说少错为上策，保命要紧，保命要紧啊。
　　司嘉一边暗搓搓地掂量着怎么讲话能活得久一点，一边偷偷地观察方未艾的反应，见她保持着长久的漠然，也不开口讲话，便视线一转看到方未艾身边的推车，随口问道：“你是回锦旌公寓吗？”
　　方未艾点头，顿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住那？”
　　司嘉噎住，总不能说有一次他还在装修coffee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从N大出来的她，然后进行了一波不动声色的尾随吧？
　　方未艾没注意司嘉有些僵硬的笑容，自顾自地给了答案：“哦对，肯定是小满告诉你的。”
　　司嘉立马顺水推舟：“对对对，你前段时间住院我帮于小满去你那儿拿过日用品。”
　　方未艾了然地恩了一声，殊不知眼前的男人心里默默松了口气。
　　方未艾琢磨了一下复又抬头：“那你——”
　　司嘉做贼心虚的心又随着她的声音提起来：“恩？”
　　“帮我？”方未艾指了指推车里满满一大袋的东西握着拳在身侧上下摆动了两下，做了个提东西的姿势。
　　司嘉心底提着的那口气又放心地舒了下来，想到方未艾那刚拆了石膏的胳膊自是很难把这东西拖回去的，爽快地点头：“当然，我本身也是要去那儿，正好顺路。”
　　方未艾傻了一下：“那儿？哪儿？”
　　司嘉：“锦旌啊。”
　　方未艾：“？？？”连司嘉都去，怕不是真的是他回来了？
　　司嘉了然解释：“我送小草回去，这段时间都是小草住在那。”
　　方未艾：“哦······”
　　原来如此，方未艾垂睫歪了歪头，说不上心里淡淡蔓延的感觉是失望还是庆幸。
　　一路无话，大家各怀心事不紧不慢地往锦旌走，司嘉轻巧地提着一大袋水沉沉的东西琢磨某些保他小命长久的事情，方未艾抱臂走在司嘉旁边垂着头看路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慢慢敲在臂间不知在想什么，而最后面的程草，则存在感更低双手抄着口袋默默走路，只不时抬头视线钉两眼方未艾的后脑勺。
　　一路电梯上楼，叮一声七楼电梯门缓缓打开，方未艾大大方方地道谢，和司嘉道别，提着购物袋出了电梯。
　　电梯似只是顿了一下，叮一声又到了八楼。
　　程草老实地跟在司嘉身后，直到开了门，进去把防盗门砰一声关好，程草看着在鞋柜旁换鞋的司嘉突然出声：“就是她吧。”
　　司嘉脱鞋的身形一卡，复又继续：“什么？”
　　程草上前两步轻轻踢开司嘉要换的拖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阳焕是不是就是因为她······”
　　“小草！”拖鞋被踢开，司嘉无奈独立站着直起身打断程草的疾言厉色。
　　程草冷笑一声：“你还要护着她？”
　　司嘉不回，单脚蹦了两下伸腿去够被踢到一边的拖鞋，程草轻飘飘一蹲把拖鞋抢先拿在手里背在身后，倔强地看着司嘉：“你先回答我。”
　　司嘉抬眸看了程草两眼，干脆往鞋柜上一坐，摸了摸口袋掏出一包烟，却没掏着打火机，只得把烟握在手里，默了一会儿道：“我不管你是从哪听来的，我只能告诉你，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
　　“你也不要想着去搞她，阿憬不会喜欢你那么做。”
　　“嘉哥，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言尽于此。”
　　程草看着此时沉闷得与平日里有些不同的司嘉，愤愤地把拖鞋往他脚下一甩，当当当跑进卧室把门摔得震天响。
　　司嘉在鞋柜上有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换上拖鞋卷起衣袖到厨房找了火机点上一根烟，拼拼乓乓地着手做饭。
　　***
　　总是要有出乎意料的属性，意外才会发生。
　　就像司嘉本以为程草虽然气性很大，但至少会听他的话，但在接到程草的电话时他才知道有某些远远高于他预料的事情在悄悄滋生，并且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
　　超市偶遇的后天，司嘉在咖啡店角落闲坐下午茶，接到来电程草。
　　接起一顿听。
　　·······
　　司嘉听那头程草平静简扼地叙述完事情起末，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我耳朵出问题了？”
　　程草：“你耳朵没问题，我说我在公寓楼梯那里推了方未艾，她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司嘉：“小草我记得我前天刚和你说过，你······”
　　程草打断：“我建议你不要废话了赶紧过来吧，她好像胳膊又给摔断了。”
　　司嘉懊恼地骂了一声卧槽挂了电话拿了车钥匙就往锦旌奔。
　　彼时方未艾正面无表情托着右胳膊坐在楼梯第二阶上，面前楼梯拐角站着一脸平静的程草，平静得好像刚刚失手推了方未艾的不是她一样。
　　方未艾听她给司嘉打完电话，两个人静默了一会儿。
　　程草率先开口：“我不知道你的胳膊之前受过伤还没好。”
　　见面前的人终于是有点过失者的反应了，方未艾仍旧不给面子地“哦”了一声算作应答。
　　“我也不是故意让你滚下楼梯的。”
　　“恩。”
　　“但我一点都不愧疚，你活该。”
　　“？？？”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是只滚了这一层楼梯，而是能自行拐个弯接着往下滚。”
　　“······”哦，合着这意思是她滚下这一层楼梯撞到了拐角的墙上停下来还是她的错了？？？
　　方未艾是明白了，这个程草对她抱有莫大的敌意，这她从一开始在超市就发现了些苗头，而现在看来这敌意还要升级一下定义为恨意。
　　但她却不知这恨意是从何而来，这恨意她受得莫名其妙。
　　方未艾坐在楼阶上往程草的方向挪了挪靠近一点：“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恨我？？？”
　　提起这个，程草平静的表情终于撕开了一条裂缝，磨着后槽牙发声：“你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方未艾一脸问号，自己应该知道是为什么么？
　　程草吸了一口气，方未艾瞅着这像是要准备冷笑着或者愤怒着道出原因，连忙支起耳朵仔细着听。
　　却听到了楼梯间外传来电梯“叮”的一声。
　　程草的表情瞬间回归平静，嘴巴紧闭。
　　方未艾转头看去，哦，是司嘉来了。
　　司嘉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方未艾坐在楼梯上，弯腰不知是该扶她起来还是该直接抱起来。
　　方未艾完好的左胳膊抬起来一挡，摆了摆，重新看回程草：“你先说完。”
　　程草看了看司嘉，又看了看方未艾，冷哼了一声一字不讲甩手直接从楼梯走下去了。
　　方未艾“哎”了一声，见下楼梯的程草根本不理会她，便也就没再多做纠缠，自行站起来往上爬了几阶楼梯走出楼梯间摁电梯。
　　呵，这里是七楼，她就算腿没摔伤也不要爬楼梯下去。
　　司嘉紧随其后，他们电梯坐下去看到走楼梯的程草已经双手插兜在单元口等他们了。
　　两人把方未艾送到医院，进去时托着胳膊，出来时刚拆了不久的石膏又给打上了。
　　方未艾再次以家庭医生的理由拒绝了医生住院的建议，悄咪咪缩回公寓。
　　司嘉看着方未艾和程草两人一个七楼一个八楼各自进了门才舒了一口气离去，coffee有点事要他过去看一看，不然他今天是要留在这里对程草进行思想教育的。
　　但想来就算是思想教育也不会有什么用。
　　司嘉叹了口气，他回店里处理完事情后又在店里他的专属角落静静酝酿了好久，终于壮士断腕般地拿起手机，下定决心一下一下翻出纪憬的手机号，一个国际长途拨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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