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马戏团的黑夜

　　秋初的夜晚有些凉意，午时出来只穿了一件短袖的方未艾缩了缩脖子把手插进了衣服兜里，路灯果然是不知何时坏了，看了看黑漆漆的展馆前台阶，在“雅都文化艺术中心”几个大字的荧光和展馆内透出来的昼灯光下只有前几阶台阶能看得清楚，方未艾无所谓地一阶一阶慢慢地凭感觉往下走。
　　她想她知道楚少言刚想说又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他想说的一定是那个她的命中劫，她的念念不忘，她的团长。
　　“什么时候你能把你那个马戏团团长忘了，你才有嫁出去的希望咯。”
　　方未艾都能想象得出刚楚少言如果把想说的说出来，一定是这句话，一定是那种半真半假开玩笑的语气，因为楚少言知道那个人于她来讲是什么。
　　想到这又不由得会想起那个人的名字。
　　纪憬。
　　于方未艾来讲，纪憬之于她就像自由之于笼中雀，渴望得紧。
　　虽然这是前两年楚少言对方未艾和纪憬的形容了，而现在纪憬对方未艾来说算什么？恐怕方未艾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未艾停在约莫最后几阶台阶上，踢踢台阶壁叹了口气。
　　叹出去的气还没喘上来，忽然就感觉黑暗中有人拉住了自己的手臂，吓得方未艾呼吸一紧。
　　“你们把舒老师怎么了？舒老师在哪？啊，是不是你们把她关起来了？！”一道火急火燎的女声从右边传来。
　　方未艾仔细眨了眨眼睛才发现旁边站着个姑娘，约莫和她差不多高的样子。
　　方未艾皱了皱眉：“你说舒桦？”
　　“嗯对，啊果然是你们把舒老师藏起来了！”清丽的女声似是终于找对了人一样声音陡然拔高。
　　方未艾欲抽回手臂，旁边那姑娘死死抱着生怕她跑了一样不松手，方未艾无奈地扁扁嘴，靠近那姑娘故意阴测测道：“你亲爱的舒老师对我妈咪和哥哥说些不好听的话，你猜我们把她怎么着了？”
　　“啊！”那姑娘又二神经似得哀嚎一声推开方未艾接了一句：“你们一定把舒老师关小黑屋了啊啊！”
　　“砰！”
　　“嘶——”
　　那姑娘的犯二神经转回来“哎呀”一声手忙脚乱地去扶方未艾。
　　方未艾则庆幸刚被推一下踩空摔下去下面只有两阶台阶了，更庆幸她条件反射用手撑了一下地面，不然现在就是一脸扑上那堆玻璃碎片了。
　　虽然头没着地，但还是摔得方未艾脑子像坐了过山车一样，只能感觉到右手手掌那一片火辣辣的疼，还有旁边的姑娘一直絮叨着“我不是故意的啊”，“啊我怎么能这样”，“对不起啊”吧啦吧啦。
　　方未艾晃回了神：“手电筒。”
　　“啊？”姑娘懵了“我没有啊·······”
　　“手机！”方未艾无奈了。
　　“奥奥！”
　　姑娘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把手电筒调开一照，猛一看见方未艾手掌上被玻璃割出挺深几道口子稀稀拉拉往下流血，还有数个大大小小的小创口上面还沾着玻璃渣和土粒儿，姑娘又懵了一瞬，转而快哭了：“怎么办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啊啊，啊刚你说舒老师说你妈咪不好听的话，能让舒老师生气的也只有楚卿了，这么说你是楚卿的女儿你肯定也要画画啊这右手要是废了怎么办啊啊啊？·”
　　·······
　　方未艾真的佩服她的神经在这种时候还能想到这些，不是一般的跳脱。
　　姑娘没完没了地帮方未艾设想着右手废了以后的苦逼生活，方未艾原本捏着右手手腕止血的左手腾出来摁了摁太阳穴淡淡道：“行了别吵了，吵得我头疼。”
　　声音虽不大，但很有效，那姑娘立刻唯唯诺诺禁了声，方未艾见状掀掀眼皮往艺术中心大门口望了一眼拍了拍姑娘的肩下巴一抬道：“看见那个男人了吗？”
　　姑娘往方未艾下巴指的方向看去，艺术中心大门口展厅明晃晃的灯光透出来，逆光站着还在交谈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穿着职业装包臀短裙高跟鞋不时点点头，男人挺拔从容地站着，一手揣兜和女的在说着什么。
　　姑娘愣愣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看到了。
　　“去把他喊下来，就说再不来他妹妹就横尸路边了。”
　　姑娘哦了一声一路小跑不知磕磕巴巴说了些什么，楚少言一脸严肃地过来，就着手机手电筒拉过方未艾的手看了一下皱着眉头责备：“不是都说了吗路灯坏了还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姑娘像个小孩在一旁绞手指。
　　方未艾耸了耸肩指着自己的脸：“刚扫出来的玻璃碎片没来得及收走，你应该庆幸我没一脸栽上去。”
　　楚少言看了看方未艾，叹了口气：“走，去医院。”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拿手机照了照还站在原地对手指的姑娘：“你，过来一起走。”
　　“啊？我不用去医院。”姑娘连忙摆手。
　　“······等艾艾包扎完送你回舒桦那，你不是舒桦的学生吗？”楚少言言语间染上一丝不耐。
　　姑娘咬了咬唇赶紧快步跟上去，像个小尾巴坐在后座。
　　“给我点纸。”方未艾坐在副驾把手伸到车窗外。
　　“你给我把手伸进来，血滴在车里我洗车垫的钱还是有的。”楚少言挑挑眉探过身去把方未艾的胳膊拉进来小心地把纸轻轻摁在伤口上，想止血又不敢太用力因为伤口上还有碎玻璃渣没有清理。
　　“走吧，我有点头晕包扎完了想回去休息。”方未艾任楚少言擦着她的手把头往后一靠闭上眼睛。
　　楚少言颔首发动车子朝最近的医院驶去。
　　***
　　“伤口比较深要打针破伤风。”
　　“伤口不要沾水，每日消毒包扎，给你开点药嫌麻烦就自己在家换药。”
　　“画画？耐心养好愈合，不影响。”
　　“医生她还头晕是怎么回事？”楚少言睨了一眼皱着眉把手给医生消毒的方未艾。
　　“中午吃饭了？”医生瞅了瞅方未艾。
　　方未艾摇摇头。
　　“早上呢？”
　　方未艾想了一想又摇摇头。
　　“饿的，低血糖。”医生言简意赅。
　　楚少言笑了笑站在方未艾身后把手搭在她肩上捏了捏：“方未艾，你活得挺不耐烦的啊？”
　　“咳咳，没有，就中午不小心在图书馆睡着了······”方未艾解释着声音越来越小。
　　“疼的你活该。”
　　“哦。”
　　出了医院回到车里看了看眼巴巴地一直在车里等他们的姑娘，方未艾道：“先送她回去吧。”
　　说着习惯性地伸右手去关车门，拉住车门内窝一用力传来刺痛才想起手上有堆口子，嘶了一声换左手去拉车门。
　　“我看看，”楚少言仔细看了看纱布上没有再渗出血来舒了口气又是心疼又是无奈：“还疼啊？”
　　方未艾瞥了他一眼收回手：“刚不是还有某人说我疼的活该么？”
　　“······”楚少言无语地看着她：“方未艾你真记仇。”
　　方未艾笑了笑：“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后座姑娘眨眨眼张张嘴想说话，但想到楚少言对她好像有些不耐烦还是没说出口，毕竟她刚把人家妹妹“赖以生存”的手给弄“残了”，对她没有好脾气也是人之常情。
　　看看车窗外霓虹风景一一飘过，她刚想说，有这样的哥哥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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