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马戏团的黑夜

　　事实证明双倍剂量远不到让她药物中毒的地步，而且见效还是不错的，至少她在经过了吃完感冒药短暂的昏沉后精神头算是恢复过来了。
　　洗澡是来不及了，只草草洗了个头迅速吹了个半干，好好挑选了一身衣服套上，连妆都没来得及化就跟着纪憬出门了。
　　临出门时纪憬是不满的，虽然现在是六月天，但在他眼中她头发都没吹干还穿得很少都是不妥的，可方未艾一直说她不冷头发过一会自己就干了直推他出门，纪憬也就无奈地把她揽在怀里想着现在是中午太阳还算艳也不会太冷，就由她去了。
　　他们没有跑多远的地方，就在学校附近的小吃街找了一家纪憬他们大学闲时经常去的菜馆坐了下来，纪憬一一给方未艾介绍：“鹤城，袁毅，封至。”
　　其中鹤城与纪憬关系算最要好，就像后来方未艾和于满的那种，袁毅属于话不多很老实的人，封至最爱打游戏，但最近因为要考研游戏都收敛了许多。
　　一顿饭方未艾吃得如同大家闺秀，看得鹤城他们纷纷称赞她温柔娴静，和纪憬很搭。
　　但同时他们也看不懂纪憬怎么会看上方未艾。
　　你看虽然方未艾年龄不大容貌可以说得上是上乘，性子也中规中矩没毛病，但怪就怪在这没毛病，因为在他们美女如云的N大，追求纪憬外貌一等一性格规矩贤淑的一抓一把，甚至比方未艾更优秀的不在少数，纪憬怎么就偏偏看上一颗嫩草？？？难道，他们的纪大校草久居单身狗行列是因为好小嫩草这一口？？？
　　纪憬又怎会看不出他们的疑惑，但只是淡笑不语，既然他家小姑娘要扮演淑女树立形象他就不拆穿，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这三个天真的室友发现他家小姑娘的狐狸尾巴。
　　但实际上，不等以后有的是机会，当天这淑女形象就破裂了。
　　每个不管再怎么性冷淡的校草总会在某种意义的校园生活上有个莫名的官配，追求纪憬的女人方未艾不是没见过，比如达莉娅，比如那次追纪憬追到X市看他表演的姑娘，比如在医院里住了几天就对他频频示好的小护士等等，但她从未想过冷淡如纪憬在校园生活里有个全校普认的官配。
　　这个官配倒也不是说两个人就利利索索地在一起了，而是一提到如果纪憬有女朋友了会是个怎样的女人，大家第一时间会想到这个女人，也就是校园八卦中广为流传的CP。
　　对于方未艾来讲，纪憬的大学生活她从未出现过，而大学生活往往是一个人年轻时最美好的时光，这让她在一定程度上感觉自己缺席了纪憬最重要的人生。
　　就好像很多人在多年成熟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女人结婚，婚后多年，最怀念的美好时期还是学生时代骑着单车载着后座上巧笑言兮的她，而在纪憬这里，这个“她”绝对没有她方未艾的身影。
　　所以在他们一伙五人在N大附近的小吃街菜馆吃完饭出门遇到纪憬的官配——周芸芸时，鹤城袁毅和封至的表情都有了个微妙的变化。
　　周芸芸穿着一袭白色长裙，怀里抱着一只通体乌黑的猫，看到纪憬时先是一愣然后小跑着迎上来温柔大方地笑：“阿憬，好久不见。”
　　当事人纪憬倒是一脸坦然，淡淡地点点头，只是声音里也可以听出一线高兴的意味：“是啊芸芸好久不见。”
　　芸芸？方未艾此时就开始察觉到一点不对的气氛了，就算是纪憬多年的团员达莉娅也不见他对达莉娅有什么昵称，从来都是达莉娅达莉娅地喊，更别提对别的女人了，而眼前这个洁如莲抱黑猫让人挪不开目光的女人除非是姓云名芸，不然她一定和纪憬的关系非常好。
　　而此时周芸芸也注意到纪憬身后跟着的娃娃似得方未艾，抿唇笑道：“阿憬这是谁？你妹妹吗？”
　　“不是，是我女朋友。”
　　周芸芸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抱着黑猫的手臂也一紧：“女，女朋友？”
　　纪憬点头，像是意有所指：“没错芸芸，这是我女朋友。”
　　黑猫似被箍得不舒服，不识人类生物间复杂的氛围，喵呜了一声从周芸芸怀里跳出来轻盈落到地上，伸了个懒腰。
　　周芸芸迅速调整了表情复又微笑道“以前没听你说过呀，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恩，爱情来了我也是挡不住的。”纪憬一句话烂大街的话把周芸芸噎得死死的。
　　爱情？他说爱情？周芸芸的伪装瞬间就卸了，上前两步略激动道：“阿憬我知道你是还在生我的气才这样说，以前的确是我不好，你······”
　　方未艾越听越不对劲，但好在纪憬一直在强调她正牌女友的身份让她耐得住性子，脚跟站得很稳没有上去打岔，还想再继续听下去，手臂却被鹤城他们往后一拉，方未艾疑惑地回头看，鹤城和她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声说：“给他们点时间吧，让他们单独理一会。”
　　方未艾露出不赞同的表情。
　　鹤城对她眨眨眼道：“相信阿憬，他会处理好的。”
　　方未艾这才乖乖跟着鹤城他们往后退，退，退，退回菜馆坐在菜馆靠近玻璃门的座位上，一边看透过玻璃门看门外纪憬和周芸芸的动静，一边一人捧着杯果汁喝，翘着二郎腿，就差把瓜子闲唠磕了。
　　门外两人一开始多是周芸芸在讲，纪憬在听时不时摇头说两句什么，只见周芸芸的表情越来越哀伤，一手指着自己的心窝处一边蹙着秀眉说着什么。
　　方未艾吸溜吸溜吸着果汁，看了半晌微微叹了口气问鹤城：“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啊？给我讲讲？”
　　鹤城倒是一直注意着方未艾的反应，生怕她像他们班里的女生一样，看见这种情况立刻拉出捉奸在床的架势，不问三七二十一先上去骂一顿，结果方未艾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一直在安安稳稳地看戏，没有要出动的架势。
　　此时听到方未艾问起门外两人，想了想都这种情况了纪憬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刻意瞒着方未艾的想法，便从实讲了：“那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叫周芸芸，比我们呢小一届，我们N大你可能也听说过，是个以艺术为王牌专业的学校，但为了全面发展，学校里有个医学系，医学系里还有个特不招学生们待见的兽医专业，这周芸芸就是兽医专业的一把宝。”
　　“而阿憬呢，你肯定也知道是在马戏团生活了许多年的，虽然谈不上比一般人更爱那些动物，但总归是要对动物多些感情的，于是一个与动物有渊源一个是兽医专业，这两个人就在学校里的红十字宠物社团碰上了。”
　　“我们学校的这红十字宠物社团算是兽医专业唯一的可造性社团，身在N大参加这个社团的人本就少得可怜，每年都被列为最可能解散的社团之一，周芸芸本是为了挤进N大不可选择地被调剂到医学系兽医专业，本人对这个专业一点都不感冒，甚至都准备好了转专业，但还身为兽医专业的学生就要挂名在红十字宠物社当社员，一次偶然的机会，周芸芸在社团值班，遇到一宿舍的学生偷养的宠物猫生病来不及带去宠物医院被送到社团紧急救治，周芸芸那时还是个大一新生，对实地给动物看病一窍不通，正巧阿憬去那个社团拿材料，顺手帮她把猫给救了，经此一事燃起了周芸芸对兽医专业的热爱，同时崇拜于阿憬，经常向阿憬请教一些关于救治动物的实践问题，阿憬也不反感，一来二去后面各种各样的纠葛就出来了。”
　　“我还是没听明白，你说纪憬不反感，就是说他也喜欢她？”方未艾听得认真，咬着吸管像是局外人一样客观提问。
　　鹤城楞了一下，慢慢摇了摇头：“以我对阿憬的了解，他对周芸芸谈不上喜欢，顶多就是因为有动物这个共通点有些好感吧，但是能让纪憬有好感不疏离的女性太少了，而且阿憬是我们那一届的校草，关注他的人一向不在少数，所以全校一时间都在疯传阿憬的女朋友是周芸芸，阿憬向来不爱过问这些流言，周芸芸也从未正面否认过，我和袁毅封至也曾多次劝他难得遇到一个挺有好感的女孩子，而且周芸芸你也看到了，外貌佳性格佳，有意发展一下未尝不会成为一桩真正的美谈。”
　　“然后呢？”方未艾看看玻璃门外的两人，纪憬就站在那里长身玉立，周芸芸一袭白裙宛若娇莲，唔，抛开她喜欢这个男人这一点来说的话，门外两人站在一起的确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然后就出岔子咯，大约是去年这个时候吧，阿憬的舅舅去世了，他请假离校了一段时间去整顿马戏团回来后不知怎么了就接受了我们关于让他和周芸芸谈恋爱的提议，本来阿憬都打算好就近挑个日子让周芸芸正式成为他的女朋友，谁知还没等纪憬开出口，周芸芸被爆出了和N市四院的医生同出共入酒店，事后周芸芸承认了与四院医生的恋情，关于她和阿憬的传闻一下就破了，阿憬沉默了两天不像是难过倒像是松了口气，但从此再也没提过和周芸芸在一起的事儿。”
　　方未艾点点头，心里却在琢磨，去年这个时候？那和她跟李墨在一起的时间差不多，是巧合？还是？她的内心戏如同一群群草泥马又开始奔腾。
　　“后来我在外找实习工作经常不在学校就不太了解了，哎你们俩知不知道啊？”鹤城撞了撞身边袁毅的手肘。
　　袁毅推了推眼上的黑框眼镜摇了摇头，封至点了点桌子道：“我知道一点，后来阿憬就站在算是朋友的角度吧对周芸芸由衷地祝福，两个人就保持着不远不近的普通朋友关系，但大概前三个月吧周芸芸和那四院医生分手了，再后来，喏就是你眼前这样了，这是周芸芸恢复单身后第一次见阿憬，我估摸着吧是不甘心对阿憬放手，跟那四院医生在一起可能也只是想刺激一下阿憬，谁知阿憬根本没反应。”
　　方未艾继续点点头道：“那她还挺可怜的。”
　　鹤城不可置信地嘶了一声道：“她可怜？你就一点都不生气？这么大度？”
　　袁毅戳了鹤城一下：“你说什么呢。”
　　作为纪憬的舍友兼好友这时帮他按着方未艾别一生气直接冲出去还来不及，鹤城这家伙怎么还哪壶不开提哪壶，一副盼着人家快生气的样子。
　　“哦，你看不出来吗，我的怒火还差一个引燃线就该炸了。”方未艾一本正经道。
　　“我还真没看出来·····”鹤城摸摸鼻头。
　　“恩，没看出来就对了，我逗你的。”方未艾吸溜了一口果汁，继续淡定转脸看向玻璃门外的两人，此时周芸芸的哀伤如果能显形在脸上估计可以逆流成河了。
　　鹤城吐血，这还是刚刚那个在饭桌上温柔娴静的阿憬的人形娃娃小女友吗？这个人设已经开始慢慢崩塌了。
　　其实方未艾说的也不全是在逗鹤城，看着纪憬和周芸芸两个人带着一身最美好年纪的故事在外面拉拉扯扯，还说了这么久都没说完，说她一点都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纪憬的大学时光她是完全错过，再也无法补上，她不仅有闷闷的生气和淡淡的嫉妒，还有隐隐的害怕，万一周芸芸这一次打动了纪憬，纪憬再推门进来就是和她说再见说分手怎么办？
　　想着想着，方未艾的手指不禁捏紧了装果汁的杯子。
　　鹤城见状也不再讲话，转头看向外面的动静。
　　又过了大概三分钟，方未艾把果汁被子往桌面上一磕，心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鹤城他们三人也白脸的白脸皱眉的皱眉，齐刷刷地看向方未艾，方未艾摸了摸耳垂，垂了垂眼眸似笑非笑地问鹤城：“这下你总不要再拦着我了吧。”
　　鹤城虽然看不到面前方未艾脸上有任何难看的表情，但他感觉到了她身上有些暴躁的因子在蠢蠢欲动，看向玻璃门外发狂一般死命抱着纪憬的脖子百般往他唇上贴要亲要抱的周芸芸，鹤城换位思考自觉如果自己是方未艾绝对忍不了，便悲壮地叹了一口气道：“不拦！”
　　看纪憬似乎在顾及什么始终没有用蛮劲把周芸芸彻底推开，方未艾冷哼一声二话不说直冲出门握住周芸芸箍着纪憬的一只手腕反向一折，把她的一只爪子从纪憬身上扒了下来，周芸芸吃痛叫了一声，但另一只手还在不屈不挠地攥着纪憬的衣服不肯松开。
　　周芸芸不管自己被方未艾折着的手腕只泪眼看着纪憬仿佛意有所指：“阿憬，你真的忍心吗？”
　　纪憬微微皱眉：“阿兴，松手。”
　　“什么？”方未艾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
　　纪憬看着周芸芸吃痛的泪目语气严肃起来：“我说你松手。”
　　方未艾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纪憬你再说一遍。”
　　“阿兴别闹，你先松手，我回头再跟你解释·······”
　　不待纪憬说完方未艾就偏头好笑地勾了勾唇，她点头舔了舔唇角：好，不闹是吧，得，我不闹。
　　方未艾猛地甩开了握着周芸芸的手，冷眼看周芸芸握着被她捏红的手腕咬唇似是痛极的模样。
　　纪憬立刻拉过她的手腕转了转看，应该是没伤到什么大碍，但只凭借给动物看骨折的经验上并不能完全套用在人的身上，再加上周芸芸一直说自己很痛，保险起见纪憬当即决定带她去医院。
　　袁毅封至他们陪同一起去医院，临走前纪憬把钥匙给了方未艾让她回去等他，可方未艾抱着手臂一点要接过钥匙的意思都没有，纪憬表情淡淡从善如流地转手把钥匙给了鹤城，叮嘱鹤城把她安全送回去，鹤城点头表示一定会，一群三个男人便簇拥着周芸芸往医院匆匆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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