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仙娇宠记

　　第七章：

　　天色刚一擦黑，姜家便点亮了灯笼，今夜的菜式也多添了几道。
　　一则是为了庆贺春晓大病初愈，二则是姜爹姜娘见春晓甚为乖巧竟然念起了书，对此在饭桌上姜爹一个劲儿的给春晓饭碗中添菜，告诉她说背书费脑子，要多补补才是。
　　诚然春晓背了八首诗八首不会背，但她仍装了一番辛苦劳累的模样。
　　姜娘在一旁略有皱眉，“我儿毕竟是女子，学些女工绣活儿才是正道，整日里念些个酸腐诗书有甚用处？”
　　“不慌不忙，等囡囡稍长些再一起学过，皆不可落下。”

　　春晓不知道这一起学过是个什么意思，但觉把肚子吃的溜溜得滚圆便回了自己的小院。
　　月色清亮，银光如泄，小院的垂花拱门上挂了两盏红灯，红晃晃一片朦胧。
　　有悠远缥缈的声音从院子中传来，踏足进院，春晓险些没被吓得跌一个跟斗。
　　姜云生背对着她，衣衫曳地坐于石凳之上，抚琴正抚得开心，那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这夜晚本就看不大清，被他这个白色背影一下，春晓嘴角异常诚实地往下弯了弯。
　　寻思着要不要转身离去，先去哪里猫一会儿，总比遇上这么个瘟神强，这琴声在春晓转身的刹那戛然而止，在幽幽的夜色之中带了一丝回音，“你去哪里？交给你的书可都背完了？”
　　春晓朝他一点一点蹭过去，端了手垂了头，估计站姿也不怎么好。
　　姜云生依旧语气冰冰冷冷的，“你若不想被我教导，那今晚我就托梦于你爹爹，早日请个教书先生回来，也好让你收心。”
　　春晓知道那教书先生，小石头自从被他娘请来的教书先生看着，自此就再也没见过他的面，偶尔一次见到了便看他埋首在一摞又一摞的书册之中，两只手掌心也肿肿红红的，被打的。
　　这么一想，春晓连连扯住了那姜云生的大袖口，今日看他生气也顶多是让她罚站，没向那小石头一样用戒尺打掌心。想来这厮虽脾气差，定是也要端着个神仙架子，比那教书先生强多了。
　　于是春晓很是识相的跟他示了弱，“有话好好说……”
　　春晓见姜云生这厮抬眼看自己，暗夜之中他的眸子如星子一般明亮，只不过没什么温度就是了，“既如此，那你拿书出来，何时背完再何时回去睡觉。”
　　姜云生是个很尽职的神仙，保佑姜家平安，还顺带帮忙教育后代，有求必应，春晓诚然想道。
　　回屋拿了书出来，却见他颇为细心的替春晓点了盏烛台，至少圆桌方寸周围亮堂堂的，毫不费眼。
　　他果然很尽职。
　　春晓运了气坐在他面前，他抚琴，她则背书。
　　许久之后，春晓一个字都没背下来，原因是他的琴声太吵。
　　见他将双手在那弦上翻飞舞动，不消片刻功夫就已变幻了几十种手法，且琴音愈发悲切哀婉，余音悠远飘扬，在黑夜之中颤动着心弦。
　　春晓被姜云生扰得心绪不宁，目光时而抬起来看他又时而走神看向别处。
　　“安心背书。”姜云生提点道。
　　“你的琴声太吵，我背不下来。”
　　姜云生未曾停下手中动作，却道：“琴乃悦己，并非悦人。”
　　嗯，这话春晓听懂了，他的意思是说琴是让自己高兴的，不懂的人就闭上嘴巴。
　　然后，春晓诚实的闭上了嘴巴。
　　姜云生不紧不缓说道：“琴乃古神神农神上所创，削桐为琴，结丝为弦，能道天地之德、表神农之和。”
　　“是吗？可是我觉得琴音好悲，让人想哭。还是说你弹得太悲了？”
　　铮地一声回响，春晓再看姜云生之时，只见他略有惊异得瞧着自己，看得春晓的后背都直竖起汗毛来。
　　姜云生宽大的手掌附在了琴弦之上，将一丝丝回音逐渐稳住，若有所思道：“这首曲子唤作《惟德》，惶惶苍古，惟天有德，乃祭祀之曲……是只有在巫神祭天之时才有资格奏响的声音。”
　　春晓一挑眉，好端端一首祭天的乐曲让他给弹成了丧乐，看起来做神仙也不是样样都会，这姜云生琴艺委实差了些。
　　春晓且不管他那琴上翻飞手势，一味埋头苦读、凿壁偷光、囊萤映雪、悬梁刺股……最后终于如愿以偿的趴在了桌子上见周公去了。
　　半睡不醒之间春晓做起梦来，梦里头姜云生终于不弹那丧乐了，反而站在自己面前骂道：“当真是惫懒的丫头！”
　　之后春晓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了起来放回了床上，身上盖了暖融融的被子，便又是一宿。

　　清晨伊始，春晓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睛还没怎么睁开，一下床刚刚触到足榻，顿觉脚下一片软软凉凉，但是细细感受又觉得表面有些硬，那种沁凉的触感更像是才道了一块被水浸过的生肉一般。
　　等春晓努力的把瞌睡虫全都轰走之后，头皮也跟着顿时炸了起来，她刚才踩到的分明是一条青蛇。
　　饶是春晓从小见惯了山中野蛇，但也从未用身体摸过，冰凉冰凉的触感回映在心头，吓得春晓哭嚎一声尚来不及穿戴整齐便跑了出去。
　　姜娘见今天的天色晴，拿了把见到正站在院子里修枝子，看到春晓这样出门，免不得要叨叨，“你这丫头怎的也不穿齐整些，你也不小了……”
　　“——娘！屋里有蛇！”春晓像那猴子枹树一般埋进姜娘的怀里，身子也吓得颤巍巍的。
　　“你这孩子净胡说！好端端的屋子怎的会有蛇？”姜娘领着春晓进屋要盘查一番，“蛇在哪里？”
　　春晓这心头被吓得颤颤的，委实不敢再看，伸手指了指那床下的足榻。
　　姜娘一伸脖，怒道：“哪里的蛇，你又睡魔怔了不成？一条树枝子也能把你吓成这模样。”
　　嗳？
　　春晓将自己的眼睛揉了又揉，果然看见那足榻上分明是一条带着绿叶的树枝子，很是叶茂繁盛。
　　不过刚才脚下那软软凉凉的感觉又是为何？
　　春晓被姜娘带着按回镜台前，姜娘亲自给春晓梳着发髻，唠叨道：“你这丫头还有两年就可以许嫁了，可不能再这般冒冒失失的，将来嫁了人会讨夫家嫌的……”
　　春晓心里想事，半点也没把姜娘的话往心里带，只觉得疑云团团，自己刚刚明明踩到了一坨软凉的青蛇，怎的才消半刻的功夫就变成了绿枝子？还有昨天下午背书时那说石家婶子今晚会溺死在小河边又是怎么回事？

　　春晓神色恍恍惚惚挨过了午间，下午的时候春晓的任务仍是背书，可能看在第二日，姜云生没来。
　　春晓心中窃喜，找了块阳光充足的地方便发粪涂墙。
　　一整个下午过去了，粪没发起来，更别说涂墙了……
　　眼瞅着日头渐渐往西边移着，春晓心中焦急万分，诚然家里有个大罗神仙蹲着，但也是个脾气很不好的大罗神仙，春晓不敢惹，亦不敢说。
　　终于等到了日落西山，春晓这番心便再也按捺不住，不管除了何事，她今天也定要往那石家走上一遭，就凭前几日的几盘花生糖她也要去看看。
　　到了石家轻轻的叩门，果然开门的是那石头，只不过两只手掌心肿得高了些，春晓看了很是于心不忍，想来那教书先生也忒狠厉了些。
　　进了石家，春晓直接寻了那石氏，赶上傍晚，她还是第一次厚着脸皮在饭点儿往石家窜。
　　石氏一身粗麻的围裙，站在灶台前挥着饭铲，厨房里的饭菜香味一飘三远，春晓站在厨房门口不敢进去。
　　那妇人见厨房门口站了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不是春晓又是哪个？“春晓嗳，来来来，进来替婶子尝尝鸡蛋饼好不好吃。”
　　春晓挪着身子走过去：“石婶婶，您一会儿去哪儿？”
　　“婶子一会儿要去河边洗衣服，你留下来和石头一起吃饭好不好呀？”
　　这石氏果然要往河边去，春晓听见这话吓得浑身都起了冷汗，“婶子！您可不可以不去？”
　　“这是为何？”
　　“因为您今晚会死在河边！”
　　第一次，春晓被石家亲自赶了出来。
　　春晓从小和石家相混熟识，今天她也是第一次晓得在爹娘那一辈关于生死一事竟是这般忌讳，她犯了忌讳，自然惹了那石家婶子不高兴。
　　被赶出石家大门之后春晓便蹲在石家门口看日落，街上的人来来往往，马车牛车过往也是频繁，人们都在焦急得往家赶着。
　　一声推门声响起，春晓找了块石墩子，赶忙躲了起来，好在身量矮小，还算藏得严实。
　　那石家婶子端了木盆和几件脏衣服还有个木锤子就往河边而去，春晓紧随其后，一路上偷摸摸的便跟着来了这河边。
　　河水湍急，但也正是这湍急的河水才洗得净衣服，见那石婶子将洗净的衣服洗好一件便放在一旁的石头上，洗好一件便放了上去……
　　春晓不禁连连感叹，这样急得河流，一会儿准把衣服冲走，冲走了就要下去捡衣服，捡衣服没准就上不来了。
　　春晓被自己脑袋里这个想法委实吓了一个激灵，这样顺理成章，果然应了那青蛇所言。
　　偷摸摸的往树林里找了枝细长的树丫子，春晓蹲在那石氏的后面，果不其然一会儿便见一件藏蓝色的衣服悠悠地顺着河水漂流而下，眼见那石氏就要只身去够，身形一个不稳作势就要往河里扎去。
　　春晓见此也就在此刻，两步并作一步跑过去，左手用树枝子够衣服，右手则拽着那石氏的腰带，往后一带，那石氏登时面色苍白，吓得连话也说不上来。
　　“好险！好险！这、这……这这这……险些就掉下去了……”那石氏一看见春晓在身边，脸色又白了两层，把春晓往怀里一搂，便道：“春晓嗳，你莫不是那能掐会算的出马仙吧？婶子我这条命可是你救得嗳……”
　　唔，民间信奉的五大仙分别是“胡黄白柳灰”，这五仙分别为狐狸、黄鼠狼、刺猬、蛇和老鼠，而更有异者，举凡被这五仙附身而替人们消灾解难的，这种人被称为出马仙。
　　春晓听后直摇头，“婶子我不是……”
　　那石氏不肯听，如疯了一般便往家中跑，边跑边喊着杏花府出了年岁最小的出马仙云云。
　　春晓耸了耸肩，见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下便往家而去。
　　春晓身后的树梢之上，一着墨绿色直裾男子于树上翻了个身，笑着的时候一双吊梢眼无尽狡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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