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往墨来

　　出门前和宋妈交代了今天会去做什么，晚上八点前一定会回家，到时候，她们若还没有被释放，宋妈自会去找乔柔。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对面小窗照进来的光线已经换了角度，手表上的时针指向五点。
　　绾青找了空地坐下来，脚站得有些酸了。
　　同学们各自偎依着，都等待着那扇门开启。
　　方怿笙等不及，有些激动，手死死地抓着狱门上的铁杆，向外喊道，“你们快放我们出去！我们没犯法！来人啊！快放我们出去！”
　　这似乎也真的引起了外面的注意，一个狱警走过来，“喊什么喊，喊什么喊！会有人来收拾你们的。”
　　“你们快放我们出去，你们这是知法犯法，你们知道吗！”方怿笙继续喊着，头更靠近了些，伸手就想穿过铁栏杆抓住狱警的脖颈。
　　狱警见状，抄起手中的长枪柄就往方怿笙的头上打去。
　　女同学纷纷害怕地叫起来，瑟瑟发抖。
　　“方怿笙！”绾青连忙站起来跑向他，他被打破了头，血迹从发间流出，沾上了绾青的手，“你流血了！”
　　这声呼喊，同学们便更加害怕了。
　　林澜扶着方怿笙到一旁坐下，拿出手帕帮他止血。
　　“把你们长官叫来，我有话和他说。”绾青站起来，已经怒气上头。她一直忍着，不想政府会是这样作为。
　　狱警哼笑一声，一脸不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想见谁就见谁。”
　　绾青直直地盯着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你又算什么东西。”
　　还没等狱警回击，就开锁声响起，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
　　绾青转头看去，那狱警见到来人也连忙站直了，“警长！”
　　“开门。”警长吩咐。
　　“是！”狱警立即解了锁，大门敞开。
　　“哪位是墨绾青？”警长看着一地的学生，问道。
　　绾青正好便站在警长的前面，应声道，“我是。”
　　“墨小姐，请您出来一下。”警长忙笑着，语气也低下不少。
　　绾青一听，看了眼方怿笙，他的血好像止住了，没多说什么，跟着警长走出监狱。
　　“绾青！”林澜担心地喊了声，但下一秒绾青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一路跟着警长到了二楼的会议室，有警察守在门口。
　　开门进去，便看见向憬之站在桌前。
　　绾青低下头，眼神又是闪躲，他怎么知道的，她并不想麻烦他。
　　她的遮阳帽还安静地戴着，露出的脸庞略显苍白，他倒没见过她穿女式西装的样子，颇显俏皮。
　　待绾青走到面前，发现她袖口的血迹，眯起了眼，“你受伤了？”
　　“不是，是我同学。”绾青解释着，语气和缓。
　　向憬之点点头，跟站在一旁面如土色的警察局长说，“人我带走了，你没意见吧。”
　　局长早已惊魂失措，忙道，“没意见，没意见。”
　　向憬之未再言语，就要带着绾青离开。
　　“等等。”绾青一声低呼，叫住了向憬之，他停下来转身。
　　局长以为四少的女人受了委屈，要闹脾气惩戒他，这一声吓得他眼睛紧闭，浑身一颤。
　　“我的同学也不能待在这里。”绾青说着，坚定无比。
　　“那是警察局的事，我只管你的事。”向憬之皱眉，他并不觉得惩罚一些不知好歹混淆是非的学生有什么错。
　　“他们不走，我也不走。”绾青抬起头来，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正视他，不想竟是如此情景。
　　向憬之静默许久，点头答应，“赵局，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我知道，我这就下令放了那些学生。”局长忙道，歇了口气，连忙跑出门去。
　　“以后这种事少参加，注意身份。”他看她并不想多与他交谈。
　　“这次是该多谢四少，可是容我说一句，你们的做事方式实在不敢恭维。”绾青抬头看他，她依旧还在气头上。
　　“在不知道事实之前不要轻举妄动，这只会招来祸端。”向憬之看着她。
　　绾青偏过头，不想听他的强词夺理。
　　“走吧，我送你回去，有事找你。”
　　绾青有些惊讶，可向憬之的神情和语气不容她拒绝。
　　她只好答应，跟着向憬之出门，发现那个叫天昊的人就在门口候着。
　　上了车子，与向憬之同坐一车，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两人距离如此之近，是第一次。
　　天有些黑，她看不清窗帘外的景色，不知道他是不是送她回了墨宅，只好开口道，“我家在琉璃路。”
　　“我知道。”向憬之说着。
　　绾青并不吃惊，是啊，他有什么不知道的。
　　“不知四少找我所为何事？”绾青问，她记得向憬之是有事找她的。
　　“我母亲后天生日，她希望你能够参加。”向憬之也不卖关子，直接开口道明。
　　绾青这下是瞪大了眼，看着向憬之。
　　他注意到这道目光，也转头看着她，柳眉上翘，眼眸里尽显慌乱。
　　视线交接碰撞出的火花在这黑夜的车厢里，显得耀眼无比。
　　她要以什么身份参加，这不就代表向大众承认了她的身份吗。她现在，还只是个在计划中的人而已，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我......”绾青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应答，她垂下头。
　　“届时陆家大少奶奶也会出席。”向憬之看她苦恼着，补上一句。
　　话入耳，绾青更加不知该如何，转念一想，既然只是生日会，必然不会让她一个连婚都没订的人抢了风头，况且还有乔柔相陪，应该不会有多少不妥。
　　“那好，替我多谢向夫人的邀请，我到时一定会参加。”绾青说。
　　“好，当日我会派人来接墨小姐的。”向憬之点头。
　　“这个你拿着，出了事就出示。”他递给她一个徽章。
　　她接过来，暗光下看不清花纹，触摸着有种无言的威严在。
　　没多语，只道了声谢谢。
　　又是长长的缄默，似乎他们没有多余的话题，绾青紧紧地把徽章握在手心。
　　进入琉璃路，同样不用停车出示证件，街上已经没有行人散步，落叶堆积在路边，随风微微飘起。
　　到了十八号，向憬之也下车，绾青微微弯腰，“今日多谢向四少，天色已晚，就不请四少进去坐了。”
　　向憬之点头，怎么听起来他很想进去似的。
　　绿影听见了车熄火的声音，连忙跑出来，大门拉开，“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她跑到绾青的身边，拉住绾青的手臂。
　　“那我就先走了。”向憬之极有礼，微微弯腰，转身上了车。
　　绾青看着车子驶出了视线，在绿影的搀扶下进了门。
　　北平街道上，这辆象征着身份的车在疾驰着。
　　“那群警察把学生都打伤了，你知道吗？”向憬之坐在后座问，透着寒意。
　　“要处理吗？”天昊问。
　　“他们警司的事我不管，叫杜少自己看着办。今天这事谁让他们干的？”他问。
　　天昊摇头，“暂时还不清楚。”
　　“查出来，还有，警告燕大，别过火，要不然有好果子吃。”向憬之似乎气的很，这点小事也要他在这里处理，萧徳忠的事还在眼前不可懈怠。
　　“是。”天昊应声，继续开往云机处。
　　回到家的绾青，立马被宋妈和绿影围住盘问，她一天都在警察局里的事也一一说了明白，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鞋子都没来得及换。
　　正迷迷糊糊快睡着时，宋妈端上一碗红枣银耳汤，粉彩的西番莲墩子碗盛着，显得食欲满满，绾青也是累了饿了，搓搓眼睛便坐起来。
　　正喝着，脑子里总有一个疑问，吐了个枣核在盘里，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宋妈，四少怎么知道的？”
　　“早上你走了没多久四少就来家里说有事找你，我就和四少说你去帮学校贴宣传画了。”宋妈拿着抹布站在一旁，绾青边听着边吃。
　　很快碗就见底，绾青放下碗，似乎有了些力气，也精神了些，起身便上了楼，明天还要去学堂，“宋妈，明早记得早些叫我，我怕起得有些吃力。”
　　宋妈点点头，“好的，小姐。”
　　绾青从小便是这样，学习虽好，但就是不爱早起读书，赖床得很，小时候在南京读小学时，都是睡在安姨身边，不然丫鬟们是叫不醒，也起不来的。
　　记得十四岁的生日宴玩得晚了些，第二天早上不肯去上学被父亲禁足罚了一天不许吃饭，那时的墨子御还刚进政府公干不久做得正上手，出工时间偷偷跑出来，翻墙到浮翠阁塞了几个五味铺的包子到绾青的房间，却正好被前来看望绾青的父亲抓个正着，两个兄妹便一起受罚，后来是安姨去求情俩兄妹才得以获救，从那以后，绾青便再也不敢赖床，安姨后来更是那这件事打趣绾青，说应该让她再受些苦，这样就再也不会做错事了。
　　回到房间，绾青径直进了浴室沐浴，帽子早扔在了楼下的沙发上，看着镜子里面容憔悴的她，刚刚喝完温热的汤水，小嘴红润润的，秀发简单地盘起，脱下外套，里面的衬衫有些发皱，袖口的血迹着实刺眼，这才突然想起方怿笙受了伤，不知现在好好医治了没有。
　　在浴缸里泡着澡，水面上的玫瑰花瓣十分红艳，白皙的皮肤在雾气的抚摸下粉粉的，精油的香味浓郁醉人，绾青却极其清醒，她今天所经历的一切，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向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这个北平，又是谁的天下。向憬之，他又是怎么样的人。
　　套着浴袍在窗边站了好久，有些凉意袭来，打算关窗，还留有一丝空隙时，院里的梧桐叶飘了进来，她的手顿了顿，看着落到地毯的梧桐叶，拉起窗帘，捡了梧桐叶在眼前，没多想，便放在了梳妆台上，她乏得很。
　　又看到那个泛着金光的徽章，藏青的底色，花纹极精致，这是他的身份象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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