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楼寒院冷待春开•上
初夏发菡萏，盛夏睡莲浓，直叫心神儿坠。
山林静谧，温热的夏风里树影摇曳。一匹骏马一袭青衣乘风得得而来，于静庐前停下，里面走出个素衣婢女，将马儿牵了，青衣女子解下脸上蒙纱，朝她问了声，“离玉，可曾看见王妃？”
“王妃在后院逗那霰雪马呢。”离玉回答很快，却未回头，只将马儿栓在庵前石柱上。
芸艾拂了拂衣裙下摆，莲足跃动朝后院寻去。远远地就看见一袭流岚照人，一头青丝铺泻如缎，乌髻间只横了一支青玉簪，仿佛是主人的至爱，总也不离云鬟。
“王妃。”芸艾轻轻喊了一声，声线如铃。
素影宛然转身，露出身后那匹银白骏马，眼核乌亮，滴溜溜转个不停，十分讨人喜欢，都道此马有灵性，芸艾竟也见识了。本是只挑灵芝吃的娇贵马儿，跟了清妩以后却连青草也肯吃了，仿佛是知道她的处境般，不再挑剔。
清妩盈盈看她，眼轮如猫瞳，深而澈，五官端雅，不似寻常江南女子的纤细薄丽，反见一种纤丽中积累起来的厚重，内敛清平，不会让人惊艳，却一定让人过目不忘。
“城中现在形势如何？”清妩问她，秀眉平展。
芸艾抿唇，眉梢拢上几分凝重，“未听说军队回都的消息，倒是皇上似乎病重，正召集天下名医会诊。”
清妩点点头，略有惝然，此番形势本在意料之中，西疆偏远，林曾航即使马不停蹄往返也须三月之久，如今才至春开，如何能得消息。
“若王妃不放心，芸艾明日再行打探。”芸艾见清妩半晌不语，恐她担忧，忙安抚她。
“这倒不用，我们储粮已够，就少露面，若是让他们认出你就不好了。”
自她们被逐静庐，沈从恩仍未放松警惕，依旧着人监视，一行人中只有芸艾是东陵王府侍卫的生面孔，且她又是除清妩之外唯一会骑马的人，打探消息一事就落到了她身上。
芸艾点点头，望着清妩身后的雪马微微笑了。发现霰雪马后几日，庐外突然又多了几匹骏马，个个毛色黝黑体格健硕，一看就知应是良马，众人皆惊讶，唯有王妃不诧反笑，平静吩咐婢女将马儿领了养在后院，说总会用到。平素听过这位王妃不少传闻，说是冷傲骄矜，连月相处下来却被她深深吸引，她总是沉静自如，贵而不骄，漠而不冷，待人亲疏有度，不觉过分，只觉舒适。
忽然想起亲如慈父的兄长来，也是这般舒仪适度，却不知处境如何，凶险与否，不禁眉心一皱，鼻尖发酸。
“照你打探的形势，季将军应也平好，莫要太过担忧了。”清妩似看透她心思一般，淡淡出言安慰。
芸艾噙泪微笑，微微将唇抿了，转首去瞧别处。
这时前院却急急跑来一个人影，两道淡眉拧得紧紧的，离玉匆忙道，“王妃，不好了，您快去瞧瞧窅夫人，说是痛的不行，又在发烧。”
清妩只觉心中猛地一沉，有些恍恍然，仿佛被什么揪住一般，想寻因，却只见模糊一片。反是芸艾沉着冷静，稳然道，“你且照顾着，我这就去请大夫。”说罢青影飘逸，倏然乘马而去。
刹那的失神，离玉见清妩也怔了怔，下一刻，已然恢复平静姿态，匆匆朝右厢房赶去，离玉一沉，忙追随而去。
窅月昔日花容已苍白如调，面色却红烧，精致眉眼被疼痛揪得扭曲，不复往日绮丽，见到清妩来猝然拽住她的手，生生锐痛，青紫瘀痕赫然现目。
“小姐！”冰砚眼尖瞧去，惊呼一声。
清妩摇摇头，示意她莫言，转眸自对窅月微微一笑，“大夫很快就来，放心吧。”
窅月艰难地点点头，眸中清流缓落，室内燥热，鬓发已被冷汗濡湿，唯有攥着清妩的那只手，那样有力，仿佛拼尽一生全力。
芸艾风一般旋进来，身后跟着一名中年医者，背着药箱，步履略有微颤，额发似被风摧一般全数向后倒去，想是一定被芸艾强硬拖来。
顾不得避嫌礼数，医者以手指搭上窅月青脉，辰光滴滴而过，照见屋内数张焦急容颜，莫名地相似。
医者沉吁一气，缓缓道，“夫人想是气血不通，又有郁结在心，时日长久，胎儿早坠，需以天花粉加芫花引产之，方可保得母子平安。”
一番话惊得屋内女子霍地一震，果真是要早产了么？胎儿尚不足月，真能平安么，这庸庸医者能信么？不过片刻光景，清妩脑中已是千回百转，将无数念头转过。
仍是芸艾镇定挺身，“你留在此处，我去抓药！”说着又风一般奔出，让清妩一声“等等”僵在喉中，心底无法自制地默默吟唤，枕书，枕书……他一定无暇顾及吧。
不过多时，芸艾勾着两包药回来，交给离玉速速生火煎上，医者仍不时查看窅月病情，把脉观眸，虽是料峭春寒，依旧一身细汗。
“芸艾无能，未请得稳婆，还望王妃责罚。”芸艾忽然直直跪下，黛眉揪起。
清妩一愣，忙伸手扶她，“你这是做甚，若无你，我便无可处置，快起来。”携起她细润碧腕，清妩却瞧见她眼眸中熟悉的倔强。
“先生既是大夫，还望全力保得夫人平安生子。”清妩端端朝医者一行礼，惊得一屋子婢女哗然失声，却又不敢阻止，唯有芸艾一人神色淡淡，沉静如常。
医者慌忙起身，“使不得使不得，老夫乃医者，非稳婆，从未接过此等事，不可不可，见血为不吉，万万不可！”
一柄寒光袭面，芸艾持了短刃横将在前，厉声道，“这可由不得你了！”
医者吓得满头是汗，颤巍巍跪了下去，“非我不愿，乃是男子性阳，与产妇羊水不容，触阴血不净，见血必为凶光，求夫人饶了小人吧！”说罢咚咚磕头，如捣蒜。
清妩凉指点其额，冷然道，“我不为难你，我等皆不精医，但需你守护在外。”
医者连连点头，“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冰砚却犯难忧道，“小姐，生产之事我们从未见过，该如何是好？”但见清妩眸中晶亮，语声细弱却似有秤砣在握，“只能靠自己了，你们去准备热水剪子，把能用的布匹都拿来。”
秀履纷沓如流，素衣随风缠绕，往行女子个个凝目在眉，重重心虑。清妩焦急守候在旁，窅月抓着她的手始终未有松动，瘀青转紫，渐为黑，饶是怵目。
窅月服药已有一个时辰，但见疼痛加剧，却不见生产之兆，芸艾怒剑以对，将个医者吓得面色如土，惶叫着，“快了快了。”
惨叫凄厉绝耳，清妩只觉手臂痛入骨髓，再转麻木，直至无觉，唯剩满眼鲜血淋漓，只瞧见不知哪个婢女伸出剪子一挑，哭声震天，身旁之人个个眉开眼笑，自己手上力道蓦然一松，似有千斤卸下。清妩惶然无觉朝门外行去，步履虚浮，眼前再次闪过父王正法时的血腥，母妃咳血的骇人，佟絮之死前的妖艳满地，听不见冰砚声声急唤，在触及门楣时忽觉天旋地转，直直倒了下去。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工作不轻松，写文的时间越来越紧，晚上还有事，中午先上传一章，也许明天有时间会继续写。
插入书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