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92

　　喝好了酒正收拾着呢，奶奶过来了。

　　顾婷婷家东边隔着一条小沟是叶晓宇家，西边是叔叔家，再往西就是奶奶家，一百米都不到，除非逢年过节，她一般都不过去。当然，奶奶也不会过来。除非有事，比如今天。

　　“正国啊，你今天找你大姐借钱了是伐？”奶奶进门就问。

　　顾婷婷小声叫了她一声，给她搬了张条凳，奶奶就势坐下了，看着爸爸等他回话。

　　“是啊，找建筑站签字保证了，工钱一拿到就还她的，就借一年。”爸爸坐在条凳上两手在凳子边上磨啊磨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肯定还的，就一年。”

　　“哦，那就好。”奶奶还是不太放心，“借大姐钱就算不付利息也要意思意思的，还钱的时候要买点东西的。”

　　“那自然的，我知道的。”爸爸点头。

　　“那就好。”奶奶得到了满意地答复，也不多坐就起身离开了。

　　妈妈才从后面整理好过来，招呼着坐一下。奶奶挥挥手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

　　“妈妈过来干嘛啊？”妈妈问道。

　　“就借大姐钱那事，提一句，怕我们忘了。”爸爸在条凳上磨来磨去的手就一直没停过。

　　“都找了建筑站担保了，还不放心啊。”妈妈有点生气，把抹布往灶上一扔，“之前盖房子的时候也是，前脚找大姐借了钱，工人都请来了，才盖了几天，她后脚跑过来说要钱急用，又把钱要回去了。房子盖了一半怎么办？就我们两个人一砖一砖地砌，婷婷还那么小，也一直跟在后面拌水泥。”

　　这个顾婷婷有印象，因为她记得自己一直很喜欢玩这个，还会把水泥堆成一个一个小岛，自己一边玩一边给它们编故事，还有白白的石灰堆，她也很喜欢玩，常常挑一块样子好看的小石灰扔到水潭里看它冒烟。

　　没想到充满乐趣的童年游戏居然是因为这么心酸的原因。但想想妈妈其实也没什么道理，本来钱就是大姑的，她想借就借，不乐意借就不借，也没啥好说的。至于奶奶偏心，那也是缘分的事情。

　　她不像妈妈，对爸爸的亲戚有着奇妙的期待，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也就不会失衡了。

　　“都过去了提什么。还清了就好。”爸爸终于磨完他手上的老茧，起身上楼了。

　　8点，已经很晚了，9点都可以算深夜了。顾婷婷想晚上写一点小鸡汤试试投稿，但有点犯懒还是没动手，打开黑白的电视，画质连她的手机都不如，正在放的是黄日华版的射雕英雄传，稍微看了几眼就关掉了。

　　早早睡了，第二天很早就起了，顾婷婷发现年轻的身体半夜不容易醒，一觉睡到大天亮，睡眠质量的提升让她精神了好多，以前总是感觉每天都不够睡，早上睡不醒，晚上又累得睡不着。现在神采奕奕的，在褐色的镜子里照起来也是挺红润的小脸。

　　工人们很早就来了，大家见面先发一根烟，聊了几句就开始干活。

　　顾婷婷从橱柜里找到一碗冷饭，倒了点开水进去，就着冷菜解决了早饭，背上书包就上学去了。

　　二年级的课程对她来说堪称幼稚，数学课一半时间都是各种加减练习，她一秒就能算出答案了。没有学习压力，上课的时候她就开始天马行空脑内写文了，青少年文学好像还没火起来，知音早就有了，向知音投稿应该可以。一堂课，顾婷婷脑子里都是苦命的妹妹啊，让哥哥为你撑起一片天；痴心少女，花季年华错爱终身；百年不变的守候，只为年轻时的那一个约定这种题目。她不敢在课间写文章，偷偷写了一些大纲点，打算回去整理整理。

　　中午还是回去吃饭，工人们看到她回家也都歇了工，洗洗手准备吃饭，打趣她：“大小姐回来了，我们可以开饭了。”

　　顾婷婷闷不做声往妈妈身后躲。

　　“别不好意思，一起来吃饭。”几个工人像主人一样招呼顾婷婷一起坐。

　　这边习俗请人干活除了工资还包中午一顿饭，有酒有肉还有鱼。顾婷婷很喜欢吃鱼籽和鱼泡泡，家里烧了鱼，她总是第一个伸筷子。她记得他家刚开始盖楼的时候，中午请工人吃饭，照例中间有条鱼，一端上来，她就把鱼肚子划拉开找鱼籽吃。几次都这样，终于有一天妈妈把她拉到一边，对她说，今天中午的鱼不准碰，明天再吃。那时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明白了，因为鱼有年年有余的谐音，如果主人家不动筷，一般也没人吃它。而她每次找鱼籽和鱼泡泡把鱼肚子破开，大家都开吃了，桌上又不能没有鱼，下一顿就需要再买一条，不动筷的话，这鱼就跟吉祥物一样，今天摆出来明天还能摆出来，当个看菜。

　　顾婷婷这次乖乖地吃一点素菜，那盆鱼动都不动，工人们也都默契地从那盘鱼旁边擦筷而过，夸赞其他菜好吃。

　　三楼盖得很快，资金充足人手够，四面柱子灌好，砌墙就快多了，爸爸也一起干活进度就更快了，爸爸是砌墙的一把好手，拿块砖头，水泥刀上挖点水泥往砖头底面四周抹一下，放上去之后稍微敲压一下一块砖就砌好了，顾婷婷特别喜欢看爸爸拿水泥抹砖头的动作，现在想想那个动作特别像往面包片上抹花生酱。

　　墙砌好就是刷水泥，等干透了再刷一层白灰就好，顾婷婷家是平顶并没有上梁，工期也短一点。叶晓宇家就不一样了，他爸爸为了风格统一还是给外墙贴上了马赛克，一个个小小的贴了好久。

　　房子盖好，爸爸的出国通知书也来了，里面详细记载了要注意的问题，上飞机要穿西服，要注意礼貌，给祖国争光都写上去了，一些飞机上的礼仪也写得详详细细，趁着爸爸采购的当儿，顾婷婷让他买点钢笔墨水稿纸什么的，她已经写好几个故事了，誊一下就可以投稿了。

　　爸爸给她买了一支钢笔一瓶蓝黑墨汁，还有一包纸。人家买稿纸都是一小叠一买，差不多100张样子，爸爸干脆把整包买回来了。顾婷婷扶额，她爸爸这个性格应该是改不了了。

　　学校里也终于到了期中考试的时候，顾婷婷觉得她如果把这考试当个事简直就是侮辱自己，应该轻飘飘去考试，随便发挥几成功力就考完了，最后来一句，啊，结束了？我还没开始呢。

　　语文试卷就第一大题注音难一点，有些音她还要想一下，后面的填词反而简单一点，虽然她有一点提笔忘字，但是二年级的课程生僻字还是比较少的，都很顺利的完成了，最难的是最后一题看图说话，要根据图片写一段说明，而且不少于30个字。

　　看着题目下面短短的三行横线，顾婷婷犯愁了，三行字能写什么啊，博客上打个招呼都要几百字了，30个字都不够她发挥的，最后只能缩句，写成小明很喜欢打扫卫生之类很简单的句子。

　　数学考试就更简单了，顾婷婷本身是会计，虽然高数极限函数之类是死穴，但是心算速算是很快的，整张卷子很快就做好了，在老师冷冷的目光下，不能提前交卷还要做出认真复查的样子反而更费工夫，顾婷婷差一点都睡着了。

　　考完试卷发下来，顾婷婷一看，都是100分，虽然题目很简单，但拿到100分还是很让人开心的。可惜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上课的时候老师宣布了本班有26名同学得到双百分，班上一共才39个人啊，一大半都是满分啊。

　　期中考结束，爸爸终于踏上了援外基建的征程，家里就剩下妈妈和顾婷婷两人。

　　妈妈的工资是300一个月，加上三间房90块的月租金，一个月收入400不到，爸爸的工资是年结的，不过每月可以去建筑站领一点生活费，妈妈一次性预支了一年，先还了一部分给大姑家。接下来就只能靠妈妈的工资过日子了。

　　顾婷婷觉得她以前和爸爸关系不亲就是因为他很早就外出工作，接触少，现在就要弥补这一点，不能住在一起，她就写信，每周写一封，和投稿信一起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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