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92

　　记忆里那个面容模糊的童年玩伴现在就站在那里，当了她的背锅侠。有他做对比，顾婷婷发现蔡老师刚才对自己那几句话堪称温柔。

　　叶晓宇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他的头发不长，眼睛亮亮的，低着头一副乖乖的样子，顾婷婷却看出了几分桀骜不驯。深蓝色的衣服上面是傻傻的卡通形象，显得人都傻傻的。当然顾婷婷也没资格笑他，自己穿的衣服还是从胸口到后背一圈毛球球的衣服呢。

　　虽然心里觉得流动红旗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在学校里，老师就是天，更何况是低年级的孩子，一切以老师马首是瞻。所以同学们看叶晓宇的眼光都有点不善。

　　蔡老师既是班主任又是语文老师，早读课和第一节语文课无缝连接，一点休息时间都没给大家，顾婷婷一直没找到机会向他道谢。

　　直到中午放学才找到机会跟他独处。

　　“没什么的，反正我也一直被骂，你就不一样了，难得被蔡老师说，看你挺难过的。”小小的男孩子抓着头顶几根并不长的头发反复搓着，眼睛也不往顾婷婷那边看，自顾自往家走。

　　“还是要谢谢你。”顾婷婷说得有点拗口，她想不起来她和他的相处模式是怎样的了，感觉话一出口一股偶像剧的味道。

　　“欸，没什么。”男孩子还是不看她，只是加快了步伐，让顾婷婷远远落在后面。

　　小屁孩，跑这么快干嘛，顾婷婷心里腹诽着，但还是以大姐姐的心态远远跟在后面。

　　小城很小，上学上班都是回家吃饭，那时看到课本上排队乘公交车的文章大家都不能理解，上学嘛，走走就到了，而且公交车是什么东西？

　　回到家一看，还是一菜一饭，爸爸不在家，估计去建筑站了吧，顾婷婷就和妈妈两人凑合吃了。

　　妈妈看看顾婷婷，叹口气说：“你好好的提什么盖三楼，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顾婷婷装傻：“不是还能租出去吗。”

　　“房租才多少钱，30块，房子呢，不知道三千块能不能盖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本呢？”妈妈叹口气，“也不知道和叶家争什么。”

　　顾婷婷暗暗在心里算了一下，3000除以30等于100个月，100个月除以12等于8.33，八年多也就回本了，而且房子拆迁又能换套房，实在很合算。

　　爸爸盖房的时候肯定也不会想到拆迁，就是打算住到老的，房子跟未来比再便宜，对现在的她家来说还是很贵的，只是现在拼一下还能凑一套房出来，等拆迁时面积不够那才难受呢。整天呆在家等着收房租是她的心愿啊。就是现在辛苦爸妈了，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学习，顾婷婷在心里暗暗发誓。

　　下午回到学校正好进行数学小测试，顾婷婷信心满满地做好了试卷，然后就听到老师说“接下来我们同桌交换试卷批。”

　　然后就开始一道道讲题，让顾婷婷郁闷了好久。她现在就像明珠在暗，一直想发出声音让大家注意到，“快看，这里有个超级大学霸！”

　　快下课时老师提了一句“快期中考试了，同学们也要稍微努力一下，有不懂的可以到办公室来问我。”

　　顾婷婷一听眼睛都发亮了，期中考试！她终于等到了她的舞台了。跳级不是梦，她马上就要变成红旗小学最亮的星了。

　　晚上放学还要排队，按班级把操场分成一块一块，然后按回家路线每班分为东南西北四条路线，从一年级开始放，还没轮到的队伍站那聊天，这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班级里都是相处过六年的小伙伴，顾婷婷一听名字就能对上号，但现在以她中年人的心态跟他们实在是没有共同语言，如果顾婷婷当初努力一把，孩子都有这么大了。听着这些小孩子讨论《恐龙特级克塞号》顾婷婷一点都记不得这是什么玩意了，奥特曼还没开始流行吗。

　　目光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定格到叶晓宇身上，顾婷婷发现他也是呆呆地站着，并没有凑过去聊天，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想起婚礼小精灵的话，有两个人保有之前的记忆，另一个人会不会就是他？

　　越看越觉得像，叶晓宇站在那儿几乎不说话，低头听人家说话的样子和在婚礼上听大妈介绍相亲对象的样子慢慢重叠，顾婷婷心里咯噔一声，突然感觉烟花散开，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她也说不上来。

　　叶晓宇也抬头看她，眼神接触的瞬间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两人各怀心思随着往北走的队伍回家了，几个同学都到家了，回家的队伍越来越短，最后剩了他们两个人。顾婷婷想起来，他们以前也是这样，队伍到最后肯定是就剩他们两个的，他们俩有时一起去看铁匠打铁，有时一起去打水漂，总要弄到很晚才回去，最后挨批的总是叶晓宇，因为家长都觉得是他带坏她的。

　　不过这次他们走的绝对直线，很早就到了家，经过叶晓宇家门口的时候，顾婷婷惊讶地发现门口堆了许多黄沙，叶晓宇抬头望望顾婷婷家门口，也是堆了一堆黄沙，都准备盖房子啊。

　　两人突然就一起笑了，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啊，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回到家，顾婷婷终于按不住上弯的嘴角，哈哈哈笑起来。

　　“怎么啦，婷婷那么开心啊。”爸爸过来打趣道，“还好听婷婷的话盖三楼，叶家那小子突然也打算加盖一层，你当搭积木呢，想加高就加高。”

　　“爸爸，有钱啦？”顾婷婷问道。

　　“有啦有啦，让建筑站写了书面证明，一拿到工资就还给你大姑。”爸爸开心地说。

　　顾婷婷小时候一直有点怕爸爸，长大后才发现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可能曾经参军的爸爸身上有股威严让小时候的她觉得难以靠近。现在她用长大后的相处模式和爸爸相处，让爸爸有点受宠若惊，这女儿一直文文静静的，他有时开玩笑孩子也没反应，现在活泼多了。两人对此都很满意。

　　“这叶家也是奇怪，都盖好两年了，突然就说要加一层。”爸爸神神秘秘地说，“听说啊，是叶家的儿子说一定要加一层，说以后这里要拆迁做商品房。”

　　“哦。”顾婷婷呆呆应了，果然，他也知道。

　　“商品房有什么好，给我都不要，像个鸟笼一样。”爸爸指指前面，“你看我前面的菜园，要吃什么就能自己摘。看这房子前后门打开凉快得不得了，房子又大，通风又好，后面一排小房子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能往里放，商品房哪里能放这种东西？车库里堆都堆不下。哦，对了，我那张八仙桌估计连门都进不去。”

　　顾婷婷点点头，确实进不去。

　　爸爸把商品房贬得一文不值，然后兴高采烈开了一瓶啤酒就着盐水煮毛豆喝起来了，炒花生米费油，也就盐水煮毛豆便宜又能当下酒菜，顾婷婷看爸爸喝得开心也讨了一杯啤酒来喝。

　　爸爸非常痛快地给她倒了半杯，“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和我女儿一起喝酒了，干杯。”

　　爸爸一饮而尽，顾婷婷小喝了一口，好苦啊。啤酒广告真是世界上最诱人的广告了，顾婷婷每次都被勾得满脑子的激爽冰凉，然后买回去无一不是苦得皱眉头，但下回看到人家喝还是会嘴馋。

　　妈妈看到赶紧过来拦住了，“小孩子喝什么酒啊。剥点毛豆吃吃就好了。”说完了转身回去看着锅里的菜，这么一大间屋子，厨房餐厅一体，那边炒完菜，转身就能放桌上了。可能是借到钱的缘故，餐桌上有了两菜一汤，但盛了好几个碗，看起来满满当当一桌子。

　　“明天我叫几个人一起开工快一点，你就多煮几个菜。”爸爸对妈妈说道，“要赶紧盖好，可能再过几星期我就要出去了。”

　　妈妈轻轻恩了声，被烟熏得抹了把眼睛。

　　顾婷婷和爸爸时不时碰碰杯，半杯啤酒喝了好久，爸爸像在酒桌上一样说道：“我干杯你随意。”

　　就着盐水毛豆，父女俩喝到七八点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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