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窕淑女

　　拉开窗帘，陈向南能清楚地看见“星河”的门口。

　　他看见姚窕接过秦晓风递过去的头盔，坐上了他的摩托车。

　　微微眯起了眼睛，陈向南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多。

　　转身走进浴室，陈向南站在镜子面前，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衫的扣子，脱下来随手丢在一旁，打开了水龙头，用双手捧起水一遍一遍地洗脸。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他才是和姚窕萍水相逢的那一个，他却偏偏觉得，自己看不得她对别人，和对自己一个样子。

　　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湿漉漉的水他没有去擦，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他甚至任凭水龙头里的水哗哗地流，就连陈向南自己也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自嘲地勾了勾唇，陈向南关了水，抬手从架子上拿下毛巾洗澡。

　　从浴室里走出来，陈向南很简单地裹了浴巾，手里拿着毛巾擦头发，出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看外面。

　　垂眸看了一眼手机，陈向南拨了个电话出去。

　　铃声没响两下就断了，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女声，陈向南笑了笑，放下手机。

　　一，二，三。

　　陈向南心底默数三下，电话铃声果然适时响起。

　　“起了啊？”

　　“那当然，我可不像你这么悠哉。”靳深轻轻哼了一声，“你现在几点啊？”

　　“十点。”

　　“呵。”靳深笑了一下，“一个人啊？想起我了啊？”

　　“什么话。”

　　“什么什么话？你那个，艳遇都还没跟我说咧！”

　　陈向南顿了一下：“没有艳遇。”

　　“那，那个女的是谁啊？”

　　“客栈老板娘。”

　　“你就吹吧，客栈老板娘陪你看日出啊？”靳深不信，“老实交代，你家老爷子管不着你了，就去祸害人家花季少女的吧？”

　　“滚。”陈向南笑了，脑海里浮现出姚窕巧笑倩兮的样子，“我骗你干什么。”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唉，美女啊？”

　　陈向南没有立刻回答，他觉得，用“美女”这个词来形容姚窕，有点……肤浅。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陈向南顿了一下，抬眼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看向黝黑天际，“我，挺喜欢她的。”

　　电话那头很明显地顿了一下。

　　“陈向南你开玩笑呢吧？”

　　“没有。”

　　“不是，你才走几天啊，你就——”

　　“你非要我告诉你一见钟情你才信吗？”陈向南低低地笑了一下，笑自己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承认，“我想要找的东西，在它身上都找到了。”

　　与此同时，“浮光。”

　　“给。”秦晓风带着姚窕在沙发上坐下，倒了小半杯果酒给她。

　　“怎么忽然想起来找我聊天啊？”

　　“一个人无聊啊。”秦晓风微笑，叹了口气。

　　“晓风哥，我早就跟你说了给我找个嫂子吧？”姚窕抿了抿唇。

　　“这个，不急。”秦晓风笑了，微微挑眉，“姚窕，你弟弟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姚窕点点头，“多亏了阿玖给我介绍的她医院的同事，好不少呢。”

　　“那就好。”

　　“晓风哥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啊？”姚窕转了转眼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哪儿看出来的？”秦晓风挑眉。

　　“从头到尾，哦不，脚。”

　　秦晓风笑了一下，往后一靠，“姚窕。”

　　“啊？”

　　“你会一直留在这里吗？”

　　姚窕唇边的笑意顿了顿，眨了眨眼睛：“这么，严肃的话题啊？”

　　“不是，就随便问问而已。”

　　姚窕微微笑了一下，抿了一小口酒：“我和阿玖一起从高中毕业，就连她也没说动我出去读大学，你觉得，我还有什么什么理由走啊？”

　　“那你呢，为什么也一直留在这里？”

　　“因为，我的一切都在这里。”

　　姚窕笑了，拿手里的杯子去碰了碰他的：“我也一样。”

　　“姚窕。”

　　“嗯？”

　　“那个，”秦晓风顿了一下，“陈向南。”

　　姚窕很明显地一愣，微微咬了咬下唇：“你，提他干嘛？”

　　“我提他，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姚窕心里一跳，眼神乱飘：“我，我没有紧张啊。”

　　“我认识你多久了？”秦晓风微微抬眼，“你那点儿小心思，我会看不出来？再说了，你可从来没有带过你的哪个房客出来玩，更别说，来我这儿了。”

　　姚窕不答，转开眼去看酒吧的灯光。

　　秦晓风看着她，他看着她从一个小姑娘长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深知她的习惯好恶，自然不会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什么一样东西的眼神和样子。

　　就比如，她坐在他摩托车后座的时候，永远都只是拉着他身侧的衣服，却在面对认识不过几天的陈向南的时候，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从未在他面前展现过的神情。

　　“你喜欢他？”

　　姚窕怔了怔，她忽然想起早上的时候，那个蜻蜓点水的，吻——她还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一刻他越来越靠近，她的心跳如同春日的第一场雨，所经之处，莺飞草长。

　　喜欢他？

　　“可能吧。”姚窕轻轻笑了，垂眸，“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生活太过平淡，她在他身上找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新鲜刺激，就算会有那么一天，一切都会归于平淡，那么她也宁愿权当自己，不过是做了一场梦。

　　姚窕回到“星河”的时候，姚晟正戴着耳机玩电脑。

　　“姐。”

　　“嗯？”

　　姚晟摘下耳机，抬眼：“你是比较喜欢晓风哥还是比较喜欢陈向南啊？”

　　姚窕在喝水，听到这句话差点喷了一桌：“你说什么？”

　　“姐，你就别跟我装了。“姚晟托着下巴，对姚窕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晓风哥喜欢你，对吧？”

　　“我知道啊。”姚窕叹了一口气。

　　“那个，陈向南，也喜欢你对吧？”姚晟对着姚窕挤眉弄眼。

　　姚窕睁大眼睛看着姚晟，半晌又叹了口气：“他们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啦？”姚晟挑眉。

　　“陈向南不过就是来沉溪玩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走，就算他，喜欢我，又有什么用？”姚窕笑了，抬手敲了敲姚晟的额头，“行了啊，跟你没关系。”

　　陈向南打算睡觉的时候，走到窗边拉窗帘，眼神不经意地往窗外一瞥，脚步却忽然停了下来——观景步道的上面，每隔一段路都有一条长椅，他看到一个长发的姑娘穿着短袖睡裙，一边晃着腿，一边拿着一个小瓶子在喝。

　　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多了。

　　站在原地犹豫了不过一秒，陈向南转身，拿上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下楼。

　　姚窕坐在长椅上，晚风吹在有点儿凉，她懒得回去拿外套，索性抱着双臂，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啤酒。

　　“不怕冷啊？”

　　身上微微一重，姚窕猛地转身，肩上多了一件衣服，身侧的长椅上多了一个人。

　　“陈向南？你怎么下来啦？”姚窕笑了，眨着眼睛偏头看陈向南。

　　“因为我看到你了啊。”陈向南微微牵唇，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易拉罐上，“喝啤酒？”

　　“嗯啊。”姚窕笑了一下，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早知道你下来，我就多拿一罐啦。”

　　“没事，我不喝。”

　　“唉，你是专门来陪我的啊？”姚窕笑眯眯地看陈向南。

　　“对啊。”毫无犹豫的回答，还有毫不掩饰的眼神。

　　姚窕好不容易重新建造起来的心理防线再一次被陈向南轻而易举地击垮，挂在唇边的笑意渐渐褪去，怔怔地看着陈向南。

　　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把类似喜欢的情绪昭然若揭地用眼神和语言表达，为什么他能永远如此淡然笃定，就好像他给她画了一个圈，告诉她一旦走出来，外面就有许多她对付不了的牛鬼蛇神。

　　而且，哪怕他没有给她任何约束，她也心甘情愿地驻足。

　　姚窕收回目光，任由夜风吹起自己的头发，没说话。

　　“你有酒，我有故事。”陈向南往长椅的椅背上一靠，“想听吗？”

　　“什么故事？”

　　“我的故事。”

　　姚窕笑了一下：“那你说完，是不是轮到我了？”

　　“我的故事交换你的故事，不亏。”陈向南挑眉。

　　姚窕咬了咬下唇，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天际，抬头喝了一口啤酒。

　　“陈向南。”

　　姚窕忽然站起了身，转过身站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

　　“嗯？”

　　她忽然俯身，一条腿弯起撑在陈向南身侧，两只手分开撑住他身侧的椅背，俯身抵着他的鼻尖，看着他的眼睛。

　　“故事，可不是用来交换的喔。”

　　说罢，姚窕轻轻一笑，身子退后，绕过长椅便往“星河”里走。

　　“谢谢你的外套，晚安。”

　　垂眸看自己身上姚窕脱下来的外套，陈向南轻轻拿起来放在鼻尖轻轻闻了闻，仿佛上面还残留着她身上的淡淡馨香。轻轻闭上了眼睛，夜风吹在身上有些凉，陈向南的嘴角微微上扬，又猛地吸了一口。

　　微微抬起手，在半空中虚虚写了两个字。

　　姚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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