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听说［快穿］

　　夏时到了，天光渐长，今天的日头比昨日的亮堂得更早些。

　　张秀绮揉眼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厅内的餐桌上已经落座了三位主人。江任先坐着主位，江予和太太依次坐在旁边。父女两人手里都拿了份报纸，她一眼扫过去，瞧清了上头斗大的沪报两个字。

　　太太面色看起来很不得劲，像雷雨时阴沉沉的天。她原本是想再嘲江予几句的，没料到人家笑脸迎上来，她嘴里什么带刺的话就都给咽下去了。

　　“姨父，大姨。”张秀绮走到太太身旁，细声给他们打了招呼才坐下，“表姐。”

　　“唔。”江予应声，放了手里的报纸来看她，两股乌黑的辫子整齐地落在肩前，张秀绮又换回了那套窄腰宽袖的月白色学生装，青葱柔婉。江予看了好一会才挪开目光，把桌上的纸报递给佣人，“昨日穿的那套杏色裙子很衬你。”

　　张秀绮受宠若惊地答了句谢谢，这位表姐对她鲜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那对山色空蒙的美丽眼睛瞧人时总是拿挑起的眼尾一瞥而过，从没有人能真正落到江小姐的眼底。

　　在张秀绮看来，往常的江予是一砚精美瓷器，她疏离自矜，还带了点叫人生厌的挑剔刻薄。但张秀绮此时看着这双真且诚的动人眼眸，笑意盈然，是完全做不出任何非友善回应的。

　　难怪江太太今早一反常态的安静。

　　她的一句道谢还没从嘴里出来，江予又问了她一句：“今日要上学去？”

　　“是。”张秀绮说完，看见她唇边荡出一旋笑窝。

　　“不介意捎上一个我吧？”

　　温粥渡到唇口，还没咽下去就被江予的话呛住了，张秀绮侧边捂着嘴咳咳一会，正要问她原因，前面的江任先已经放下沪报开口。
　　“你去女子中学做什么？”

　　“光华女子中学之前聘我做外文教师。”江予支着手微笑，“下周上任，我准备今日去看看。”

　　江任先盯着江予看了会，乌亮的眸子里蔓出笑意，他点头：“嗯。脑子清醒了，就可以去做事了。”

　　喧哗的闹市街景在车窗上化成残影，张秀绮端坐在车座上，却不住地拿余光看身边的女人。

　　三番五次，江予终于发声。
　　江予：“你总瞧我做什么？”
　　“是我眼线画歪了，还是口红花了？”

　　“没有没有。”张秀绮摇头，“就是觉得表姐今天的打扮很漂亮。”

　　她还是不太习惯突然和善的江予，却又止不住的好奇。这位表姐虽然脾性改了，但内里的那股子自信和气质是没变的。江予今天没穿一贯喜欢的新时洋裙，而是配了身女式衬衫，搭着卡其色的修身长裤。
　　现出一种与平日不同的美来。

　　汽车停稳在新刷过彩漆的校门前，江予打开车门，侧身低头对着里座的张秀绮笑，“谢谢。”

　　*

　　氤氲着水汽的热茶被放到桌前，江予伸手接过，抬头笑着道了声谢。
　　“谢谢姑妈。”

　　还未出国前，江予也是光华女中的学生。江家历代书香，出来的子女大多做了学者，正如父亲江任先和她姑姑江慧莲。

　　江慧莲坐在桌前瞧着她看了会，“我还是觉得，你不教国文，有些可惜了。”

　　杯身还有些烫，江予拿手虚捧着，垂着眼睛去瞧茶水上飘起的烟气：“不可惜的。念了几年书，我光记得拿道理去评判别人，却忘了读书首要是为了束己。”
　　她笑了下：“教学生国文，我哪里配得上呢。这次来做外文教师，我也是羞着脸过来的。”

　　江慧莲抿了口茶，包容而温和的目光投过来：“知耻而后勇嘛。”

　　近几年掀起的留学热潮，使得西方的思想文化流入国内，民风也逐渐开放。江予先前做的出格事，也不过是沦作沪上圈内的笑谈，激不出什么大动响。只是蔺督军不留情面的拒绝和讥讽，让当事人更添难堪罢了。

　　安慰似的拍了拍江予放在桌前的手，江慧莲今年刚接任女中校长，很多工作都要亲自处理，她对江予笑得有些抱歉：“最近实在很忙，就不跟你多聊了。”

　　“下周你任职，我请你来家里吃饭。”

　　江予跟江慧莲道过别后，一人在女子中学内逛了会。女中与她读书那会相比修整了很多地方，斑驳的走廊墙面上都重刷了一层白漆，两三携手的女学生从她身边经过，在谈论近几日身边发生的趣事。

　　她走过一个拐角，迎面撞上一位女学生，对方走得快且急，怀里抱着半臂高的卷子，这会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抱歉。”

　　江予蹲下身来跟着女学生一起拾捡，把试卷交给对方时，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大且亮的眼睛，小巧秀致的鼻，组合成一张清丽而美的脸。

　　有些眼熟。

　　女学生接过卷子，嘴里的谢谢还没说出口，她目光落在江予的脸上，唇边的笑一下就收敛了。她扬起眉，表情变得锐利而愤怒，凶狠地瞪了江予一眼，便抱紧怀中的试卷朝教学楼内跑。

　　江予站在原地没动，看着少女被风吹起的黑色裙裾，路上撞见了相识的女生，笑着喊了她一句：“唐同学，你怎么跑那么急？”

　　阳光透过香樟落了一片斑驳树影在她脚尖，江予垂眸，展开了皱起的眉角。

　　收了再要到处看看的心情，江予直接乘车回了江公馆。
　　下午无事，江任先去了学校，江太太约了朋友打牌，午睡之后江予拿了工具去修剪江任先种在庭外的绿植。

　　才修到一半，屋里的佣人突然出来叫她：“小姐，有位先生打电话找您。”

　　“哦。”江予放下剪刀应声，去厅里接了电话。

　　那头传来一道带着笑的男声，话咬得字正腔圆，像山谷清脆的泉水浅浅。
　　“张小姐，不知你明日是否有空与我一起参加茶会？”

　　江予沉声细细听了会，应该是佣人把“张小姐”错听成了“江小姐”，她握住听筒靠在墙边，耐心听完这位男士的邀请。

　　古老的时钟在耳边哒哒竞走，沈鹤折落下目光，礼貌地等待女方的回应。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旋即响起一道疏淡的女声。
　　“抱歉，张小姐不在。”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