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听说［快穿］

　　四点，日头西偏。

　　暖光斜攀进走道阳台间，顾招踩着自己的沉色暗影进了教学楼。
　　他刚从田径场结束长跑回来，气息里还带着喘，眼睫因着汗泪濡湿了一层。
　　水意迷蒙了整个视野，事物只轻描淡写地勾出一个大概轮廓。

　　绕着楼梯走了四段，已经到了他教室在的这层，他脚还没伸出去，抬眼恰好见席也从楼侧的卫生间里出来。步子迈得很快，身形匆匆，在不甚清晰的光圈下化作一道洇开的墨点。
　　对方完全没看见还站在休息平台上的他。

　　顾招纳罕地挑了眉，也不出声，一步作两步地越上了阶梯，打算从背后追上去。

　　足尖踏着风，席也径直朝着教室门口那人走过去，向着走廊这一面的窗台装得高，就算是这人搬了把椅子踩上去，用力地招摇手臂，踮脚也只能堪堪摸到玻璃一半的位置。

　　静静在江予身后站了会，席也敛眉，发现江予竟完全没注意到他，还在闷声拉着脚尖擦玻璃窗。她脱了校服外套，短袖下摆全工整扎进裤子里，毫无察觉的摆手拉扯间，勾勒出纤秾合度的曼妙腰肢。
　　偏不自在地挪开眼，席也伸手去碰她。宽大且微凉的手掌握住了江予的手肘，他第一感觉是软，其次是温，暖滑得像是握住了一块冒着热气的羊脂玉。

　　江予没什么反应，只是诧异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反倒是他这个出其不意的捣蛋者被吓了一跳。席也黑亮的瞳仁里泛出少见的木讷和羞赧，干燥的暖意还在掌心间蔓延，他慢慢收紧手指，将原本的触碰变成了绝对的桎梏。
　　席也抬头在她面上扫了一眼，没有过多表情，音色低哑：“下来。”

　　“哦。”
　　江予眨眼，诧异之间，右手上抓着的抹布已经给席也拿走了。她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就这样被他牵着手从椅子上跳下来。
　　江予垂着眼，看着这人松开握住她的手，抬腿轻松写意地踏上去，随即毫不费力地擦拭着窗面。他光影下的鸦青长睫像只振翅欲飞的蝶，手中握着的灰色抹布，和冷白指节衬出一种颓冶的艳丽。

　　很快擦完一半，他又从椅子上下来，捏着湿布到旁边的水盆里清洗，哗啦的水声落在盆沿水面上，像雷一样在顾招耳边炸开。
　　顾招僵着身子杵在走道边，一脸呆滞地盯着席也的背影，怀疑自己是不是进入了一个魔幻世界。
　　他像个木头桩子在一旁看了半天，然后才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给常絮发消息。

　　顾招：【…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对方消息回得很快。【我不猜。】

　　如果放在平时，常絮这样跟他抬杠，顾招铁定是要和对方掐起来的。但这回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的又发了一条。【猜一下，你绝对想不到！】
　　顾招：【我看到也哥他！！居然！！在帮江予擦窗户！！！】
　　他莫名带点气愤地摁着输入法键盘。【以前轮到也哥值日的时候连黑板都是我给擦的！！】

　　发完这条之后，常絮那边沉默了很久。顾招耐着性子等了半天，终于等来对方的回复。
　　常絮：【哦。】

　　…算了。
　　顾招按灭了手机屏幕，抬手用食指揉了揉眉心，他放弃要继续跟常絮沟通的想法，目光又朝着席也那边投过去。

　　少年弓下身，正对着他的侧颜现出一种与平时不同的恬淡柔和。
　　席也捏着湿布又拧了一把，盆里的水已经黑得不成样子。他端着水盆起身，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途经顾招身旁，席也掀起眼皮乜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得很深，带着他惯有的淡漠讥诮。

　　顾招毫无阻碍的接受到对方的嫌弃，那双黑白分明眼瞳里流露出是，还杵在这干嘛？
　　于是他解开锁屏，又戳开和常絮的聊天页面。
　　顾招：【！！我感觉我现在是个又酸又亮的电灯泡！？】

　　为了防止常絮再说出什么戳他心肺的话，顾招很快摁灭了手机屏幕，却还是在黑屏的前一秒看清了对方发来的信息。

　　【所以。】
　　【你是个靠柠檬发电的水果电池？】

　　……

　　暮辉从树影窗间漏出，席也讷然睁开了眼，眼底还残着困茫。他从桌面上直起身来，额前乌发带着刚睡醒的蓬松。
　　他把手支在桌面上，大半个身体靠手撑着。尚不清明的目光绕着教室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前排空着的座位上。

　　教室里只剩下两三人，正低着头或轻声交谈。江予之前被徐静初一个电话叫去田径场了，现在还没回来。

　　席也无聊，但又倚在桌前不太想动，平静的目光在江予桌上流连。
　　光可鉴人的黄木面上隐隐映出上头吱呀旋动的风扇，各科的课本习题册被人整齐地叠成一沓，像座拔地而起的笔挺高厦。
　　就跟这个人梳得一丝不苟的乌亮发尾一样，任何事都要求尽善尽美。

　　席也了解很多连江予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微小细节。

　　不喜齁甜，极度嗜辣。她会有意地避开甜食，偶尔不经意间吃到，那双如春柳的细眉会轻微的蹙起弧度，但依旧会面色如常地将食物吃完。而吃到重辣的食物，她清透的眼睛里会蔓出亮光，进食的速度会有所加快，小巧而白皙的鼻尖长出细密汗珠，连喘息都显得可爱。

　　桌面一定保持整洁。每节课后从抽屉里取出来的书一定会一一放好，桌上不会堆着超过十本书。习题本会被她放在抽屉内特定的位置，不管是什么时候，化学作业本都是在最底部。

　　她不太喜欢听英语课，每次上课，总有一半时间是在走神，尤其是在阴雨天。在老师绵长而抑扬的英语腔调里，她总低垂着眼睫，手指间夹着笔，笔端的金色饰环在流转间带出弧光。
　　但她总目光失焦，压在手底的书页上一字未写。

　　席也闭上眼，拿手背抵住额头。
　　他终于肯承认，原来情人藏在心尖，连蹙眉都显动人。

　　睁开眼睛，席也从抽屉内拿出手机，准备问江予什么时候回来。视线不期然划过江予放在椅子后的书包侧边袋，杏色半掩的袋口间，露出暗紫色的礼盒一角。

　　席也怔住，紫色的礼盒正中，束了一只白色拉丝礼花。

　　澎湃的雀跃从心头涌出，在他的脑里炸成数簇烟花。席也开始回想江予今日之前的种种表情，对方疏淡的眉眼和自然投向他的似有若无的视线，在他看来都变成了准备送他礼物的遮掩和欲盖弥彰。

　　他的目光又在礼盒上扫了一眼，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江予要送他的礼物。

　　黄晕的暮色在窗口处落座，好奇着少年攀上耳根处的绮丽绯红。
　　那勾染笑意的眼睛亮得出奇。

　　可转眼他又苦恼地皱眉，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江予和他成为情侣的一周天纪念日？

　　.

　　“总看着我做什么？”

　　江予比完左手定则在电杆上画了方向箭头，随后放了笔，莫名侧身看了席也一眼。
　　从她回教室之后这人就不太正常，看她时的眼睛亮得跟快着火似的。

　　签字笔在他指间打了个旋，席也牵出一个很淡的笑：“我为什么不能看你？”

　　倦懒而剔透的眼睛里映出温柔和自然的疑惑，像她从前看过的电影里少年的眼眸。
　　——“我看鸟，也看鱼，为什么不能看你？”

　　她抿了会唇，对他做了个请便的手势，“你随意吧。”
　　江予转身，提笔重算公式的瞬间，听见身后他愉悦的哼笑。

　　漫长的晚修实在无聊，席也又枕着手臂在桌上睡了一节课，手机屏幕在明暗乍然之间反复，不停传来低鸣的振响。
　　他侧了一边脑袋，把手机从抽屉里抽出来。一解锁，企鹅班群里就跳出一连串的消息。

　　【匿名一】：卧槽，我刚刚去上卫生间的时候看到江予给林许送礼物！！
　　【匿名一】：！！真的！在走廊角落里，就他们两个人！！！
　　【顾招】：黑灯瞎火的你看错了吧，少乱说话。

　　【匿名一】：呸。楼梯拐角处的灯亮着呢，我看得清清楚楚。送的东西用紫色盒子装着，外面还有朵小白花！
　　【匿名二】：啧。
　　【匿名三】：啧啧啧。
　　……

　　—管理员席也开启了全员禁言。
　　群内还在热火朝天，突然一下熄了声。

　　席也冷脸出教室的时候，正好瞧见站在门前走廊外的江予，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的光浅浅淡淡的照在她脸间。

　　她突然就抬起头来，视线恰好对上停在楼梯口处的席也。

　　这个人一向倦怠的眉眼此刻冷厉地扬起，俊秀的面庞上说不清是阴戾还是愤怒，连平抿的唇也带上了锋芒。

　　半明不灭的楼道间，席也疏淡暼了她一眼，然后转身下了楼。
　　墙边掠起的外套一角，像只孤漠决绝的雁。

　　席也带着满腔的怒气回了家里，一路吹了满怀的凉风，眉梢间的冷厉似乎也被压下去了一些。

　　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席妈妈闻声回头，见是他有些稀奇地多看了几眼，“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没应声，换了鞋走到沙发边坐下，背挺得很直，眼睛落在电视屏幕上。

　　席也妈妈看的是青春偶像剧，里面的女主角哭得梨花带雨，她从背后紧紧拥住她的爱人，面上还在抽噎：“我和他没有关系的，我只爱你一个人！”

　　他看的烦躁，眼眉又朝下压了几分。

　　打开手机，他指尖点进微信页面。半个小时过去，对方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退出之前，朋友圈刷新了一条江予的新动态。

　　手指在屏幕上转了一圈，明亮的灯光下，软化了他眼中锐芒。
　　而偶像剧还在继续——“你哄我一下，我就原谅你了。”
　　犹豫良久，席也点了进去。

　　—

　　江予：【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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