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听说［快穿］

　　从长廊到主室，又隔着一道石门。
　　足有几人高的广殿门前立着一尊已经初得灵识的朱雀石像，深深的罅隙从冠间裂至尾羽，锋利的剑痕将坚硬的石身割裂。
　　这一方朱雀，在地底镇守玄山上万年。

　　江予顿在原地看了许久，最后面无表情地拾起滚落在地面上的一截残破羽冠，放在了石像的脚边，随后走向殿门。

　　“我来。”连辞凝眉，走在了她身前，伸手推开了背后正涌动着森然煞气的石门。

　　轰然打开的高门间，泻出汹涌的光亮。
　　殿内灯火通明，连辞抬眼，却在望向前方的第一瞬就变了脸色。他一向温润谦和的眉目浮上了愕然，乌黑明亮的眼眸底部是消散不尽的沉重暗色，白皙的指尖微动，凝着流光的灵剑就已经被他紧握在手心里。

　　因着被连辞的身形遮挡住视野，江予看不清广殿内的情形，但瞧见他身侧僵硬紧扣的指节和手背上过度用力而突出的青色血管，也猜到前方有什么古怪。她微挪开身子，顺着连辞的目光看过去。

　　殿中旷阔的坚石地面中散着一团血污，她惊诧的目光里，瞧见六人灰败死寂的面容。

　　同在玄山洞口看到的弟子一样，六人皆是低目跪坐在地，双手成拳至于膝边，木然死去的面容上透出一种诡谲的安宁。虔诚垂下的头颅后部，一柄长剑穿刺背脊。
　　混杂着魔气画出的诡异六芒星阵里，每人各守一角。

　　江予不寒而栗，再仔细看过去，六人中的每一张都似曾相似。
　　竟然全是在碧云竹海中遇见的散修和各门台修士。其中有两人正是之前与伺垣一同闯进碧云洞穴的修者，这些人，在一众逃离秘境之后，悄无声息地死在了盈虚。
　　和她目光正对的那人穿着一身天境台的月白色道袍，姿势和其他五人不大相同，血珠从他下巴长而乱的白须上滴落，他虽然也跪坐躬身，但背上空空如也。

　　她抿唇盯着月白色的道袍，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果然听见身旁连碧衡颤着音开口：“...长老？”

　　在殿内死去的六位修士，全是元婴以上的修为。

　　连碧衡稳住心神，又看向阵中，氤氲的墨紫色魇气里端坐了一个人。那人额首微扬，像个君主般倨傲地接受六人朝拜似的献祭。

　　身披上的玄色外袍中隐隐透出繁复的金丝流光，他身姿纤瘦，双眼轻阖，近乎透明的惨白肤色给人一种悚然感，轻薄的唇抿出抹笑弧。仅唇上一道深沉的艳色，装点了通身的苍白。

　　那宛如抹点的唇珠上惊现出一种靡丽的冶艳。

　　连碧衡此时的语气已经不能用惊颤来形容了，杂乱的鼻息里带着遮掩不住的恐惧：“重明？”

　　身怀上古魔族血脉的魔尊重明，七年前于天鉴台一带挑起争端，被三台众修者逼退。连辞奉命追逃，最终冒着元神俱灭的危险将重明诛杀封印，同时自己也身受重伤。

　　经此一劫，上古魔裔一脉泯灭。

　　“是。”连辞对周边的魔气再熟悉不过，只看了一眼便笃定。

　　他顷刻间明白了这寒凉光亮下诡异法阵的作用，借盈虚剑冢内无主之剑的强大灵力，以剑御人，筑成献祭禁术，意图复活魔尊重明。

　　幕后之人，先以碧云洞穴灵泉为引子，聚齐一众修士，再将其带至盈虚玄山，作为开启禁术的祭品。

　　“还差一点。”江予望着正中间献祭者空荡的背部，淡淡开口。

　　自盈虚建城万年以来，江家一共出过七代家主，除江予外，皆是于修行一途天资绝艳的举世天才。所持佩剑经年浸润于他们的灵气中滋养，本身又由世间珍惜材质打造而成，早就开启了灵识，成了圣品级别的灵器。

　　与其说是借用剑中的灵力复活重明，其实是献祭了江氏各代家主的力量。

　　而缺的第六把剑，早在碧云山洞，就已经毁在江予手里了。

　　“就算完成了阵法，得到也不过是一副躯壳而已。”连辞走到阵前停下，目光掠过阵中的尸体，眉眼间含着悲悯，平静的嗓音在广殿中回荡。“背后的这位仙者此时也该现身，与我们一见了吧。”

　　“碧云竹海中众多门台修士的性命，也该有个决断。”

　　他话音刚落，暗处传来一道桀桀怪笑。

　　一人夹着通身魔气从东侧走至光下，他身量极高，一副寻常中年人的样貌，敦厚憨实的五官在浑浊的魇气里显出一种古怪的可怖。

　　“能得到一个魔尊修为的傀儡，倒也不枉费我这么多心血。”

　　看清楚男子的样貌之后，江予冷着表情的脸上更加肃然，她扯动唇角：“伺垣修者。”
　　“好生厉害。”

　　伺垣低下头森然哼笑了一声：“我倒是没料到江雁亭把灵剑给了你。”他说着一顿，面上浮现出轻蔑，“但也不碍我的事。”

　　细长的眼睛贪婪盯着连辞微哂，他露出一排牙齿：“再加上一个寒山道君，也足够了。”
　　“…顷时我将拥有大乘期的修为，光是想想就叫人热血沸腾。”

　　伺垣的笑声没停，阵中的祭品却在这动响里有了反应。

　　死寂的六人缓慢抬起头，空洞而麻木的眼睛盯着江予三人的方向，逐渐从跪坐的姿态里直起身。他们背上刺入的灵剑同时散出猩红色的光。

　　连辞上前一步，灵剑出鞘，眼睛朝着迎面而来的死尸，话却对着江予和连碧衡：“阿理，带她先走！”

　　他压下眼眉，语气里是令人不安的急切。

　　连碧衡咬牙，手中佩剑被他捏的铮铮作响，前方逼近渡劫期的威压铺天盖地的涌来，他转身拉着江予低吼：“走啊！”

　　随即带着她瞬移至出口处。

　　脚尖踏上长廊的一瞬间，剧烈的颤动从下方传来，江予反扯住连碧衡的衣袖。

　　她面上的表情平静的可怕：“别动。”

　　连碧衡闻言停下，双目通红的看向她：“你做什么？”

　　她伸手指过去，“你看。”

　　长廊底翻滚的墨色炼水下，一道道闪着冷芒的长剑缓缓升高，露出几百张毫无生气的人脸。

　　他们背上灵剑贯穿，泛白的眼瞳全部失焦地对着廊上的江予和连碧衡。

　　江予隔着衣袍察觉到连碧衡的轻颤，他怔然的盯着离他最近的死尸，月白色的道袍已经被黑水沾污，平常总是整齐高束的乌发散了下来。

　　额间残余的血迹和着污水滑落。

　　他近乎失声，但还是念出了他们的名字：“清园、清零、茯苓……”

　　在碧云竹海失踪的所有修士，都在这一片死水中了。

　　连碧衡抽出了自己的剑，护在江予身前，用尽全身力气朝她又喊了一句：“走。”

　　衣袍却仍被身侧的人拉住。

　　他回头，对上江予笑靥明亮的眼睛，突然生出一丝惶然。

　　“这么多人，逃出不去的。”

　　女人神色淡然，唇边甚至还蔓出一丝轻笑，她目光攀上连碧衡粉痂纵横的额首，眼中涌出愧色。

　　“连仙者。”
　　“对不起。”她放了手，低声开口道，“你快走吧。”

　　池下长剑的主人世代臣服于江家，就算是殿中的灵剑，也和江氏族人有着血缘的羁绊。

　　在禁术中沾染了血的佩剑都已经成了邪器，要唤回这些长剑的本灵，只有一个办法。

　　献祭一个拥有江家血脉的修士。

　　.

　　“江予一生罪孽深重，能得如此下场，也是…”
　　“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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