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沉

　　这晚，萧璧如第一次尝到了百般无助的滋味，从前这个家里的一切都有父亲母亲打理着，尽管算不得富裕，却也是吃穿不愁。父亲在衙门里做师爷，每月的俸银养活一家日常开销业已足够，再有母亲做些女红，卖得银两贴补家用，小日子过得倒也顺和殷实。萧璧如虽不是出身富贵，比不得那些大小姐们过得娇贵自在，却也是自小随父读书识字，因着家里只有她一个女儿，萧父便将璧如当做男儿一般培养，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学，无一不通。萧父倒不是为了让女儿金榜及第，只为了将来可以胸怀开阔，眼界不俗。此番家中遭难，萧璧如第一次独自面对生活给出的难题，她在短暂的愁苦之后，便是绞尽脑汁想法子如何能够得见父亲一面，她一定要知道真相，或许父亲还能给她一个解开眼前困局的良策。

　　璧如脑海中浮现出几张熟悉的面孔，这几人都是父亲在县衙供职时和父亲有些交情的同僚，他们也曾到家中拜访过父亲，此番遇难兴许能帮上这个忙。

　　翌日一早，萧璧如找了邻居家的大婶过来帮忙照看母亲，她则去往张捕头的家里，昔日里总听父亲说起与张捕头如何如何，想来两人即便交情不深，应也无仇，且像此等牢中探视之事找他，应该对症。思罢，萧璧如径直朝西浦大街而去。

　　璧如走到张捕头家门口一刻也没犹豫便推门而入，走到院子里才轻唤了一声：“请问张捕头，张叔父在家吗？”唤闭，耳听上房中有细语之声，似是家中主妇在唠叨什么，璧如便举步往前再次唤了一声，较之前声量高了些许。紧接着上房便传来窸窸窣窣地脚步声，随之一声清脆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在的，在的，那位贵客呀？快进屋说话。”

　　辨声音应该就是家中主妇张捕头之妻了，萧璧如不待张妻现身，便率先称呼道：“张婶儿，你好，我是萧敬生的闺女，名唤璧如，此番冒昧前来是专程来见张叔父的，不知张叔父……”

　　不待璧如说完，张妻已经出得房门来到了院中，脸上挂着一幅不太自然的笑容，嘴角微撇，急忙搭话：“原来是璧如侄女儿啊！我当是谁家姑娘走错门儿了呢！瞧瞧这生得细致玲珑的模样儿，还真是人见人爱啊！只是不巧呢，你张叔父啊，他......刚离开，已经往衙门里去了，你晚了一步。”说罢，便上下打量着璧如，脸上的表情在璧如看来说不上是喜欢还是嫌弃。

　　璧如心里寻思着，在她出来之前还听着屋里有说话声，莫不是她自言自语吧！

　　璧如也不知张妻话里真假，只好试探着问道：“张婶儿啊，方才还听到您在屋里与谁说话，是家里有客人吧？如是这般那璧如就不进屋了，现在出去追我张叔父，兴许还能追得上！”语毕，萧璧如朝着张妻做了一个万福

　　“哦，你是说方才啊？我在与我那大儿子张怀旭闲话呢，隔壁刘婆婆给他介绍了一门亲事，话说璧如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人上门提亲么？你可有中意之人么？”张妻好似并不打算放璧如离开，可也没打算让她进屋，就在院子里这样站着，手还有一下无一下地摸一下发髻上的发簪。

　　“至今尚无！张婶儿。而且此事全凭父母定夺，我亦不曾过问。”萧璧如看着眼前这个对自己半温不火的女人，已没有丝毫继续应付下去的耐心。

　　说话间便欲转身。

　　“说的也是！这女儿家的是不该过问，不过如今你父亲已经下了大狱，你母亲听说也躺在了床上，这等婚姻大事她们也已无瑕替你考虑，怕是左邻右舍也不愿意上门提及此事。不过你放心，你今个儿既然来到了张婶儿家里，那说明你心里与你张叔最为亲厚，也算是咱们娘儿俩有缘，往后啊张婶儿会替你惦记着的啊，你要去追你张叔父的话，怕是追不上了，这样吧，你晚上再过来，顺便来家里吃个便饭，婶儿给你做几个好菜为你补补身子，别再因为家里的事情委屈了自己。怀旭啊，你出来送一下璧如，记得把你璧如妹子安全送回家再回来哦！”说完，张妻便扭着身子朝上房堂屋走去，留下院子里一脸茫然的萧璧如。

　　“那个…..那什么，张婶儿，不用怀旭大哥送我了，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萧璧如不知道这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告诉她，哪里不对劲。这个张婶儿一副不冷不热的表情，话却说得甚是好听，这样的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一边思索一边返回家中，就连张怀旭一直尾随身后跟着竟也没有发觉。

　　回到屋内的张妻，卸下一脸的伪装，朝着张捕头发牢骚：“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怕什么来什么！瘟神似的，还真找到你头上了！”

　　张捕头已将方才院中所发生的一切隔着门缝瞧在了眼里，对妻子的所作所为很不理解，此番也没个好脸色，劈头盖脸就朝着妻子发问道：“不让我管闲事的人是你，让人家晚上来家里吃饭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想管萧家的事儿，就干脆离萧家远点儿，假惺惺做给谁看？”

　　张妻一听丈夫这话更加有气了，一股无名火将她胸腔那股没发出来的气烧的火热，此时犹如一道火雷般喷射而出：“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该不会是心疼那个小蹄子了吧？看人家长得水灵，你就动了恻隐之心啦？我还真是小瞧你了，你竟藏了这种龌龊心思！”

　　“你少给我瞎胡扯，你到底想干嘛？最好是给我说清楚了，否则别怪我翻脸！”张捕头被妻子气了个脸红脖子粗，一双本就大而圆的眼睛更是瞪到了极致。

　　张妻眼见丈夫是动了真怒，知道自己若是再生呛下去必定是要吃亏，与其这样，不如将自己的算计告诉他，也好让他死心。张妻斜眼瞟了一眼暗自生气的丈夫，心说：到底是个粗人，就你那几个心眼儿，谅你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哼！

　　张妻捋了捋鬓边的一缕发丝，慢悠悠开口：“急什么？看把你给急的，我还能卖了她不成？纵是要卖也舍不得卖到别家啊，我们怀旭不是如今正缺个知书达理的媳妇么？晚上叫她来，不过是想让她和怀旭多增进一下感情，若是能让她喝两杯酒，然后就……”

　　“然后什么？你把话说清楚！”张捕头了解自己的妻子，知道她肚子里准没酿好果子，且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这你还不懂？然后就生米煮成熟饭呗！这样儿她就是一千个不愿意也再别想跑出我张家的门。这萧家就她一个女儿，家里的房子啊地啊的将来不都是咱们怀旭的吗！再者说了，即便不看这些旁的，就单说璧如这姑娘，那可是个三里五乡都难找的好媳妇呢，如今她家里这样，嫁给咱们怀旭还是她萧璧如高攀了呢！”张妻将自己的算计合盘说给了丈夫，她想着无论如何丈夫也会支持她的，毕竟她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们怀旭。

　　张捕头硬着头皮听完妻子的一番话，一股火直往头顶上撞，上前就甩了妻子一个嘴巴子，然后恶狠狠地警告道：“臭婆娘！你给我听好了，赶紧收起你的脏心烂肺，萧璧如动不得，你要是敢再招惹她，我就休了你！也省得你给我张家惹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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