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西沉

　　王壁婚后第一次回到药行，药行里大事小情都显得有条不紊，他欣慰的看着三弟王垢和儿子王莫为。没想到二人竟将这药行打理的如此妥帖，看来他日后可以展开拳脚将精力放在其他事业上了。

　　他一直想要开绸缎庄，前阵子也是为了绸缎庄的筹备事宜频繁的与汪家接触，更甚至为了染色配方之事还与汪家联姻，将小妹王姝许给了汪家的二爷。为这事，王姝至今都不与他说话。此时，不禁想到了小妹幽怨的神情，无奈的摇了摇头，开始查看药行各个店铺的账目。

　　孙掌柜做的一手好账，清楚明白，王壁边看边点头称赞。孙掌柜做的是整个药行的总账，趁着王壁翻总账的空档，将各家店铺的明细账也都一并给他放在案桌上，然后垂手立在一侧，只等东家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解答。

　　王垢和王莫为也立在一侧，二人脸上的表情各有不同，王莫为初生牛犊，正是浑身干劲十足的时候，满脸的春风得意。当然，王莫为继承了乃父的真传，在王壁的谆谆教导之下，自小便满脑子生意经和立身立命之道，胸中不仅有守护家族之责更是兼保卫民族大义之志。此番，他满脸的春风得意是看好王家将来的发展，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父亲和未来自己的自信。他看着案前翻阅账本的父亲仿佛看到了明天的自己。而一旁的王垢，则是平静的面色下有着隐隐的担忧，一双眼睛更是四下打量着，不时的去瞧王壁脸上的神情。与王莫为不同的是，他所关心的是将来大哥会把那一块交给他，他几时可以单立门户，可以不用在大哥的屋檐下纳凉。当然，最让他关心的则是眼前大哥所翻阅的账本，不知大哥是否会看的细致，会否发现其中的些许问题。

　　王壁边看账簿抬头看了王垢和王莫为一眼，见二人都在一旁站着，便伸手示意二人都坐下，王垢一看大哥如此举动，心知这大哥必定是打算细看了，心里更是不踏实，心跳的如同敲小鼓一般。他原想着大哥不会这么快就投入到生意中来，更没想到大哥这刚一上手第一件事便是来查账，这下可如何是好！

　　王垢虽然面色不改，手心却不由得生出汗来，双腿也不禁有些发抖。王壁眼睛余光看到了王垢这反常的一幕，便放下手中的账本问道：“老三，你且与大哥说一说近日来的几宗生意，都是什么情况？”

　　王垢见大哥突然问到了自己，心里更是发虚，只是又害怕说出实情后现在手里负责的几个店铺再被他收回去，于是咬牙说道：“近日来我经手的一个是收购了隆兴药行一批上好的冬虫夏草，还有替茂德医馆加工了一批熟地黄和阿胶，再有便是颍州的一个春秋医馆订了一批上好的人参、三七以及川贝母。这几宗生意目前隆兴药行和茂德医馆已经交割完毕，只是这春秋医馆还有些琐事尚在接洽之中，不过请大哥放心，王垢一定尽快给孙掌柜交账。”

　　王垢边说边打量着大哥脸上的神情，好随时思虑应对之法。

　　王壁好似对春秋医馆的这笔生意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侧了个身与王垢对视。

　　“哦？颍州的春秋医馆……颍州我这两年倒是也跑得不少，咱们有些个生意也与颍州多有来往，只是这个春秋医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瞧你的意思这个医馆还是个大手笔啊！一下子订了这么多上好的药材，那说明这家医馆实力不弱啊，在颍州应该也是排的上号的，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一定要好好接洽啊，将来争取能与我们发展成长期合作的关系。好啊，三弟，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干得不错！”

　　王垢听到大哥对此举的大力夸赞，并对这家春秋医馆的将来很看好，也是侧面表示了对自己的认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只要大哥还将这春秋医馆的合作事宜继续交给自己，就不怕这其中的细枝末节会被大哥知道。

　　王壁虽然对春秋医馆的合作前景很看好，但是对这家医馆的底细还是知之甚少，心里总觉有些不踏实。便打开账簿继续翻看，想先了解一下春秋医馆的进账情况，过后再派人打听打听这春秋医馆的来历，省得将来生出什么事端搞得两家被动。王壁直到将账簿翻看完毕也未看到有关春秋医馆的任何账目，随即疑惑地抬眼看了孙掌柜和王垢二人，等待他们的答疑解惑。

　　孙掌柜明白王壁心中的疑惑是什么，便第一时间上前一步，恭敬地询问道：“请问东家是觉得那里不对吗？”

　　“为何没有春秋医馆的进账记录？”王壁觉得甚是不解。

　　“哦，是这样的大哥，春秋医馆第一次合作，而且合作规模比较可观，好几家药行都在参与竞争，光是颍州就有两家，势力一点都不输于我们王家，所以，为了拿下这笔生意，我不得已许诺了春秋医馆负责采办的钱掌柜可以先交货后清账，这样才拿下了这笔大单。”王垢抢先孙掌柜一步回答了王壁，将此次与春秋医馆的合作难处与曲折解释给王壁知道。

　　王壁听完王垢的解释后，用手抚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老三啊，不是大哥不信任你，只是我们也是第一次与这春秋医馆合作，你和那位钱掌柜之前也并无交情，这么大的一笔买卖，没有预付定金，是不是有些冒险啊？”王壁将自己的顾虑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

　　旁边的王莫为看出了父亲的担忧，便插了一句道：“父亲，三叔，你们看这样可好？不如莫为即刻启程去趟颍州，去探一下春秋医馆在颍州的势力，也顺便看一下春秋医馆经营信誉。这样你们二位也可以放心了。”

　　“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吧，大哥。毕竟这件事情是我负责的，且我与那钱掌柜之间已经达成了合约，莫为若是贸然前往，万一暴露了身份，那钱掌柜再误会我们对其不信任，这往后的合作怕是就要泡汤了，说不好这次一翻脸，我们损失巨大啊！”王垢真的害怕王壁会同意王莫为的提议，那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与孙掌柜的合约呢？拿给大哥看看。”王壁十分不悦，他没想到三弟竟然这般的急功近利，他不禁深深的担忧！长此以往将不攻自毁。

　　“大哥啊，这种事情都是私底下口头允诺，怎么可能会写下书面合约呢？”王垢很意外大哥对类似这种生意场上心照不宣的事情怎么会这般后知后觉，真怀疑他这么多年生意是怎么做大的，不禁从内心里对大哥发出一声嗤笑。

　　“老三……你……怎得如此糊涂！生意之道亦是为人之道，即便有时需要些非常手段，但也需有处事、生财的底线，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最好祈祷这桩生意没有任何意外。否则，有你哭的时候。”王壁此时看着三弟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王垢看着那个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大哥，昔日里的精明强干此刻在他眼里是不折不扣的迂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呢！都坚持君子之道的话不如去让人供奉在佛堂里好了，还出来做什么生意！难道说商场如战场他不懂？商人不交心他不懂？哪里来的所谓公平公正！真是天真！做生意不讲究不择手段难道还要以心换心？

　　“你想要不择手段去赚钱，那么就很容易被一些同样想不择手段赚你钱的人钻空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永远都不会是那个最精明的人，只有做事讲章法，有底线，不逾矩，不贪大才能走的更远！我们王家走到今日凭的是什么？从来都不是什么奸诈和欺骗，靠的是诚信和口碑！既便与其他商家竞争，我们也都是在公平的前提下，让人输的心服口服，从不干那些投机取巧的勾当！”王壁越说越是生气，手开始微微发抖。他原本很看好自己的这个三弟，感觉他头脑灵活，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悉心培养，早早就将他安排在药行里，从最基本的掌事开始做起，原以为将来可以将王家的重担交与他手上，反观他今日这套说辞简直就是歪理邪道，深感忧心不已，生怕他走上歧途，毁了王家数十年的基业。

　　王莫为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对父亲之言深以为然，对三叔这次的言行也感到很是意外，虽然素日里三叔给人的印象总是一副精明里透着算计的样子，但是，却没想到今日竟然算计到这种程度。

　　“大哥，今日春秋医馆这件事小弟依然坚持自己的看法，小弟也明白大哥一番好意都是为了小弟和王家生意大计。不过，还请求大哥能给小弟这次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此次的周折没有白费，我一定将春秋医馆日后药材加工供应的所有单子都拿下来！”王垢还是坚持自己的认知，他决不允许王莫为在春秋医馆的事情上横插一杠子。

　　王垢心里思量着，王莫为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计，竟然想堂而皇之的就从自己的虎口里夺食，若日后羽翼丰满，再加上有他父亲的庇护，自己怕是要在这王家永远寄于篱下，再无出头之日了。

　　“好吧，既然你如此的执迷不悟，那为兄就让你死得明白！不过，咱们丑话说到前面，不让我管可以，倘若春秋医馆这桩买卖出现了任何差池，都由你全权负责，所有损失从你这些年的积蓄中贴补，如若不够，那就往后的这几年里例银全部扣除拿来抵账。你可有意见？”王壁也是存心想让王垢吃个教训，否则，他将会一直执迷不悟下去。

　　“好！小弟没有意见。就这么说定了！”王垢想着只要不让王莫为插手，自己就有把握把春秋医馆的买卖做大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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