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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7 记得长白衬,处处依柔弯(上)
咚!咚!咚~
咚咚咚——像是从天堂传来的木鱼声般,一顿紧接着一顿,穿过门外光景,穿过密实墙檐,穿过大大小小531颗星际尘埃兜耳直入,好不热切。
咚————无限加大的分贝振幅,将赴往‘西方极乐'已有半个行程的我强行挟弄回现实——苍凉而又冰冷的现实。
迷迷糊糊,睁眼开来,头顶悬挂许久的亮白炽灯直晃得人视野朦胧。
今天是什么日子?难以作想。
手腕处惹起的疼痛,触惊着满床弥落下的烈艳鲜红。
“砰——铛!” 厚钝的器物碰撞声携裹着男人的脚步声,突兀而临。
“你在干嘛? ”男人向我走近,目瞪几下床单上的血迹,又目瞪地看向我,“昨天下午才跟你说好的不是吗?”
“为啥你就不愿意再等待半天的时间呢?”他的表情看起来很焦急,我好久好久没能再幸会过的焦急。
见此,我居然莫名的笑(微笑)了,不知为何。
“快跟我去包扎!”他埋下身子,示意我俯到他的肩上,“赶紧的!”
我乖乖张开双臂,仿若一只疲惫的北鸟回到南国的避港。
“很快的,你要撑住。”
温暖,湿濡,且充满磁性的声线,似从上个世纪的渊远时光里稳慎而进,悄无声息……
“遥,再过半里路,我们就到了。”
记不清是来自于哪年的绵长夏日,穿着柔白衬衣的青年男子对我如是阐说道。
他阔实的肩胛,宽慰的语术,给予了那个痛楚日子最立效的止疼剂,令回家的旅途变得更为舒坦与惬意。
“葛延,我会死去吗?”虽是丧气之话,却并不夹杂一丝丝绝望的气息。
“别担心,脚伤是不会严重到危及性命的。”他停住身子,将脖子往后扭了扭,“你要是还觉得疼的话,我就唱歌给你听。 ”
“不了……”我濞了濞鼻子,“你的声音实在太苍老了!”
“嘿,但是你喜欢!”蓦地,他的语气听起来竟像个耍赖的六岁孩童。
这着实让我深感到意外,但也恰好劈中了我的下怀。
有生之年,我曾悉耳聆听过无数种来自大自然的敲吟踏唱,却从来没有一种声色如他般动听,如他般回萦。
是彩虹吧?那时的我默默作想着。
那时并没有人告诉我,彩虹除了充斥着七彩的璀璨,还有其他更多所蕴含的意义。
那时青春年少,情话堪几廖。
落至唇口间的也不过是些简单且无脑的大众拟物词。
但盘踞在胸腔里的这份心愫是永不会凋竭的,或者说有增无减。
“今晚给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我作势抖了抖因白布紧裹,故而状同米粽的左脚,同时语气也放的极为轻软。
“你能蹦能跳的时候,我难道没有给你讲过故事吗?”他似乎并不领情于我的这种‘博怜'对策,反倒表现出一副佯装出来的嗔怒。
我顿时感觉到心海间蒙上一层乌黑帘重的阴霾,“那不一样啊,那怎么能比啊,好了,你不想讲就算了罢!我自己去书房里找书看就是了! ”
说着,我便一股作气挺直了身子————结果可想而知,脚底处撕裂开的麻痛,无情训教着我不愿安分的‘任性'。
“你真是疯了!”他扳住我翘似拱桥的双腿,“就那么想听故事?”
“好,我现在就给你讲,想要听什么样的?”
“别是什么七个小矮人和白雪公主、小红帽与大灰狼之类的就行了。”我斜过脸定睛看着他,“最好来点有内涵的,比如……分享下你的风流韵事。”
“没有!”他竖口否定,“我哪有风流过! ”
“哈哈哈……”我没忍住大笑,“只是随口一说,你这么激动干嘛?”
“快点说你到底想要听什么样的故事吧。”他略显不耐烦地撇着脸问。
“葛延—— ”我屈过脖子凑向于他,“其实是我想跟你说一个故事。”
而且这个故事是因你而记,因你……而忆。
“先让你听首曲儿,热热脑子!”
手指轻划过黑胶唱机的播放箭头,熟悉的前奏与旋律立即应声而来,将平淡无奇的炎炎夏晚升华成婀娜多姿的异域模样————那身处大不列颠的某段传奇的爱情篇章。
这首同时广颂于英格兰跟爱尔兰两个国家的经典民谣,相传为英皇亨利八世所作,并且,他还是位长笛演奏家。
这只活了53岁的胖君主,一生暴戾恣睢,无恶不欢,却心甘情愿,真诚实切的爱上一个民间女子———这简直叫人难以置信。
故事大致是这样的。
某天的郊外,阳光灿烂。他赶马跃过,英俊威武(好吧,反正我是欣赏不了他的帅气),一回眸便撞见依在路旁的她。
只见那名女子身着一袭绿色长裙,柔顺绚亮的鎏金直发沿着她的额际缓缓披落,宛如一泓彩色的瀑布,太阳光轻洒在她飘飘欲坠的翡色衣袖上,看起来是那般美丽动人。
只因一个偶然照面,从此他们眼里,便烙下了对方的影。
但她是知道他的,深宫大院,隔着蓬山几万重,她如何能够超越?唯有选择逃离。
而他,阅尽美女无数,却从没有一个女子,能够像她一样,绿袖长舞,在一瞬间,住进他的心房。
至此以后,念念不忘。
可心中再怎么想念,也敌不过一句“斯人如梦,即去不返。”
为此,他只得命令宫廷里的所有女子都穿上绿衣裳,好解他的这份相思。
望着满城翡色,他寂寞的低声吟唱道:“ 绿袖招兮/我心欢朗/绿袖飘兮/我心痴狂/绿袖摇兮/我心流光/绿袖永兮/非我新娘/我即相偎/柔荑纤香/我自相许/舍身何妨…….”
曲调缠绵低沉。终其一生,他不曾得到过她,一瞬的相遇,从此遂成永恒。
“这个曲子叫啥名儿?”他饶有兴致的挑眉问道。
“它叫《绿袖子》,咋了?不好听吗?”
“噢不,很好听。”
“可不光是调子好听哦,背后的故事也很动人。” 我倾身凑近于他,“准备好接受讲解了吗? ”
“好。” 他诚恳地看向我。
所谓讲解也不过是上述文字所言,而现,我将它再次复进葛延的耳蜗里处。
望着他或转动或滞定的瞳眸,我的内心也开始偷偷绽放出花朵。
我多么羡慕(说嫉妒或许更为贴切)传说里的那名绿衣女子,只消一个侧影,便能使人萦绕梦回。
我多么渴望(说迫切应该更为合适)现实里的这位白衬青年,只需一个指示,便可倾入他的怀中。
是的,极度渴望,极度甚至到了扭曲变态的地步。
“怎样?这故事还算美吗?”我试探性地发出询问。
“何止是美,简直是世间罕有!”他惊乍地喟叹道,“也难怪你能把它记得这么清楚,毕竟~你自个儿也很想要这样的爱情。”
“不!我不想要!”我立马逆着本心表出了态,“那是男女之间的情愫,与我相差甚远。 ”
“哈,你在我的世界里不就是一个女孩嘛!”
真的吗?脑海间蓦地被猛敲了记铁锤。真的吗?二次心底发问。
“真的吗?”第三次我对着面前的男人瞪大了眼瞳,“那我以后变成一个真正的女孩,你会感到厌恶吗?”
“怎么会!” 他失笑铛口,“无论你今后变为何模样,那都是你的自由啊。 ”
“无论你今后变成什么模样,你都永远住在我的心房。葛延。”
这是多么匹配而又煽情满满的一句回音啊。
然而当时的我并没有来的及将这句话交托于口,或许不是来不及,或许仅仅出于羞怯,又或许是记忆的罗盘打乱了几颗棋子。
总之……想要遥想起来是不大可能了,因为此时此刻,我又悲哀地迂回到现今。
“你终于醒了。” 原本伫立在眼前的宽大绿榕树终是褪去了它盛况的衣覆,进而演化为半熟半疏的年轻男子。
“你不是他…… ”我作势要从病床上撑扶起来。
“哎,再等等,再休息下!”他按捺住我的手脚,“别弄裂了伤口。 ”
“路照!!!”我用力甩开他的臂膊,“快让我回去!这里的气氛好难受——白煞煞的。”
“好,这就带你出去。”他站起身子,拿过支架上的随身包,“但是你那里——暂时还是别回去了。”
“为什么?那是我的家啊!我不去那里去哪里?”
“与我一起吧——哦不,我说的是,到我那里吧。”
“开什么玩笑!”我一把揭开绒被褥,“我跟你又没那么熟!”
“听我说,葛遥。”他颔首低应道,“这跟熟不熟没有任何关联,只是眼下,眼下——你去那里不过又是重复一次危险! ”
危险?说到危险,我顿时转想到那把作案工具突然没了身影,故而讶然惊问道:“刀呢?”
“丢了。”他撇着脸回答。
“丢了?你竟然丢了?那是我花了好几百大洋买来的!”
“你还有心思问刀的事?”他靠近身来,“你差点死了知道吗?”
“啊哈~”我失笑开来,“逗我呢。割脉怎么会死,百分之99的人都安然无恙。 ”
“静脉当然不会死,但是你已经触及到动脉了,你都不知道你割的伤口有多深!”
“我不相信!”我欲解开缠绕着的白色绷带,被他迅疾挡住。
“别犟了!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嗯?” 他展露出秋阳般的微笑,浅浅中余藏着深热的温暖。
恍惚间,让我似重回到遥远的另一边。
“快点起来!快点起来!我的小麋鹿…… ” 1999年初秋时节的某一个早晨,我被一阵略显粗犷且富有磁性的青年男声给‘残忍’的逼醒。
“铛铛铛——”他把手上端着的铁皮盒子敲的噼啪作响,“猜猜看是什么好东西!”
我艰难地撑托开惺忪的睡眼,望着这突如其来的喜事,徒然只有满腔的不知所措,“大,榕,树,你在做什么?”
“忘喽哇?你可是今天的寿星。 ”他把盒子推向于我,“先别急着打开,试着猜一下。嗯? ”
“为什么……大榕树会知道——我的生日?”我仍在纠结这个仿若“惊世骇闻”的难题事件。
“院长奶奶告诉我的。”他抿起嘴角微笑,似与窗外的新阳融成一体。
院长奶奶?我努力冥思回想几番,这不就是那个两月前在别人耳边说我坏话的老女人吗?尽管她所言所语,站在主流思想里,都可属实。
不过,转而又想到全院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我的生辰,顿时心里那点记恨感顷刻间挥发无存。
尤其是当她把她的记得转赠给另一个人记得,这就便更令人心生感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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