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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醒醒,我们回家了(上)
那天,我做了一个冗长冗长的梦。
梦里,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从背后偷偷捂住了我的双眼。
她说,姐姐,我给你唱首歌好吗?
我笑着应道,好。
然后她开始唱道:“伸出手臂/伸向空中/紧紧地搂住那颗小星星/伸出手臂/踮起脚尖/让我们够得到蓝色天空/缩成小小的一团/和风儿说话吧/大大的伸展开来/去晒晒太阳吧……”
“所以,姐姐我们赶紧去晒晒太阳吧!”她兴奋地拉起坐在石块上的我。
“等等,请问你是松子吗?”我很好奇,一个中国小女孩能把日语发挥的这么好!
“松子?嘿嘿,姐姐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她羞涩地捂嘴直笑。
“因为我在电影里见过你啊!”
“电影?我还没拍过电影呢?姐姐你是导演吗?”她惊诧地看着我。
“不,我不是,但我知道有一天你的故事会成为电影。”
“是吗,要是那样,父亲说不定就对我另眼相看呢……”她略显忧伤地垂下了眼脸。
松子的父亲?那个因为小女儿病弱而忽视了她的父亲?其实也是爱她的,只是这爱被隐藏了太久,很多年以后才从那本厚厚的手记里发现。
“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的,松子,我们去晒太阳好吗?”我主动牵起了她的小手。
“好。”小孩子的情绪修复能力,总是这么的强大。
我们跑到了她经常去的小河边惬意躺下,尽情享受着春日的暖阳。
其间,她鲜少说话,只是时不时变换着姿势哼那首歌谣。
我喜爱那首歌谣,尤其是当主人公亲口对着我唱的时候。
“松子,我们还会再见吗?”我看着日头逐渐偏往西下,心里头感觉有些落寞。
“为什么不会再见呢?姐姐你不在这附近住吗?”她好奇了眨了眨她圆圆的大眼睛。
我怎么会在附近住呢?松子。我可是在梦里与你相遇啊,梦醒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啊,姐姐还没老呢,松子还那么小,怎么会见不到。”出于安慰,我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那姐姐,我们明天————继续到这里见面,一起晒晒太阳吧!”她猛的一下跳起身子。
“要是没有太阳呢?”
“没有太阳的话……那就去你家玩躲猫猫呗。”
我的家?梦里的我,家在哪里?处于日本的哪一个位置?
“雨天,可以躲猫猫吗?”
“为什么雨天就不可以躲猫猫呢?”她反问道。
是啊,既然我都能在梦里遇见松子,那么其他的一切都似乎合情合理了。
“哎,松子,等下会有人喊你回去吗?”
“不会,父亲知道我爱疯爱闹,才不担心我呢。”她随手扯住一片野草叶子放在嘴里咀嚼。
“可是天快黑了,遇到坏人就不好了啊。”我担心的看着她。
“哈哈,那是因为他们没见过这个!”她突然转过身来,直挺挺对着我,下一秒,她那张清纯可人的小脸,立马变成一张令人生俱的丑脸。
“哈哈,真的有够吓人的,松子,长大以后你做个女警吧,一摆谱,人家准备好的措辞都被你搞乱了。”
“可以吗?但我做这个只是为了讨好父亲呢,他从来不对我展露笑脸————哎,姐姐,说说你的父亲吧!”
我的父亲?松子你确定要听?你是要了解现实中的?还是在梦里的?反正梦里的我也不知道是谁,甚至晚上要睡在哪里都成了迷。
最终,我选择坦诚:“我的父亲啊,他是一个很高大英俊的男人,长了一幅木村拓哉般的面孔,从来不会大吼大叫,即使是粗声,也显得极有磁性!”
“很不错啊,但是姐姐,木村拓哉是谁啊?”她转动着眼珠作出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样。
“不用想了,松子,你只需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时代,江户,昭和,还是平成?”
“现在是昭和32年啊,姐姐。”也就是1958年,松子十岁的时候,难怪他不清楚,木村拓哉这个人物。
“姐姐,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有多帅呢?我能见到吗?”
能,你当然能见到。按照电影中的情节,松子死去的时候,是在平成13年(也就是2001年),那年,她庚满五十三。
而那时,木村拓哉也正好出道十年。
“在你43岁的时候,你会发现一个很阳光俊朗的小伙出现在电视大屏幕里。”我郑重其事的告诉她。
但是,我能等到松子43岁的时候吗?那个时候貌似是她绝望人生正式开始进行的时候,面对自己年轻时曾迷恋的男学生弃她而去,才得以悲痛地说出“不再信任何人,不再爱任何人,不再让任何人介入自己的生活”这样万念俱灰的话语。
但,倘若真的可以选择的话,我宁愿在梦里不要遇到她的这么一天,不是不愿给予帮助,而是历史本就不能篡改,只能回首频望。
“43啊,那还是不等了吧,太远了呢……”她顿觉无味的耸了耸肩。
远吗?回首过去的二十多年,我的人生游走的快如白驹过隙,什么东西都没来的及好好做,皱纹就已爬满了半个眼脸。
不过,也许也是远的。对于还停留在童年里的孩子们,一切都看起来那么遥不可及。
还是回到父亲这个话题吧。
”松子,想继续听我介绍自己的父亲吗?”遂然,又惊觉到这话题也并不是那么令人感到喜悦。
“好哒,那姐姐,请问你的父亲还在吗?”
这算是什么问题呢?换做庸俗的现实世界里,任何人面对别人如此直接了当的询问,都可能会深表不快。
可我反倒欣赏这样的心直口快,比起那种“父亲或母亲或其他有血缘关系的一切亲属身体可还安好?”这样的虚假关心来的酣畅淋漓多了。
“在,他一直都在。”我忍着心里掩埋的痛楚告诉她。
“真好,那么,你喜欢自己的父亲吗?”
“我就很喜欢我的父亲呢,哪怕他打一下我都好,可他总是这么淡淡的……”还没等我回答,她兀自继续说道。
“好了,你该回家了!”我不想继续听下去她的下文,因为我知道下文一定包裹着噬人如麻的冷峻感。
回家吧,松子,会有人站在楼梯的上面对你说:“欢迎回来。”
所以,快点回家吧。
松子走后,我依然躺在河边,平瞰着被灯光照耀出斑驳星点的河水,头顶是一轮半圆的月。
梦里,估计不会有人喊我回家吧。
第二天早晨(梦里),我从河边醒来,惊起身旁小憩的一只水鸟。
看到周围了无人烟,我赶紧抓了几把水冲了下脸————嗯哼,又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我干脆静坐着等待松子的到来,肚子也丝毫未感到饥饿。
为什么感觉不到饥饿呢?
悠忽间,又想到昨天松子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雨天躲猫猫呢?便作罢了这无趣的遐想。
手表指向九点,十点,十一点……为啥松子还没来呢?没事,反正,她总会来的,仅仅过去半天而已,还有另外一个半天。
所幸她还是来了,踩着正午微热的日头赶来,看她轻微摇晃的身子,貌似手上还提了点占重的东西。
凑近一看,果真携了个富有“年代感”的食物箱。
“都装的啥呢?”看着她双手麻利地倒腾出左一个碟子,右一个碟子,我好奇地发问道。
“樱花糕,溏心蛋,其他的……我也不清楚,姐姐你知道吗?”
摇了摇头,我想我也不知道。
我对食物这种东西,从来没有概念,只要能填饱肚子,口味不那么糟口,就能放心食用。
“这个时候,有樱花开吗?”
我只记得中国武汉大学的樱花在三月上旬盛开,一直到四月上旬结束。
“有啊,姐姐你不是日本人吗?怎么不知道这里的花期?”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人,但是见到你,我的日语竟莫名说的很好,以后告诉你好吗?”
“姐姐什么时候告诉我都好,竟然你不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吧,像比如我这里,就是四月初伊始,五月初完束。”
“那你这里离玉川上水远吗?”好不容易来到日本(虽然仅仅梦里),我想亲眼目睹一下————著名作家太宰治曾轻生的地方。
“姐姐你很想去那里吗?”
“是的,那里有我十分喜欢的一个作家。”
“我不认识什么作家,我只记得父亲那里有芥川龙之介的书,我有看过。”
芥川龙之介?他可是太宰治的偶像与启蒙者啊。
所以,松子,现在的你,就应该知道他对不对?
“但我真不知道玉川上水在哪,也没去过,不好意思,姐姐。”大概我的神情表现的太过雀跃,她有些丧气的看着我。
没关系,松子。总有天,你会知道的,还会去到的。
当你去到那里的时候,你会发现那里早已经变成了一条干枯的河,一条抹去生命从始到束的淡忘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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