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

作者:Alia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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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者


      离开谷地已半年有余,四方经行,辗转到了中原繁盛无双的汴京之地。

      这一路来租舟赁车,银钱早已所剩无几。眼下繁荣地带里,又不易寻到肯让人临时设座的医馆,由是亓徵歌只好背着药箱,无奈地寻了一方石阶,缓缓坐下。

      此处约摸是富贵人家的偏门,没什么人来往,只有些粗使家仆匆忙地进出。

      亓徵歌理了皂纱的幕裙,正没什么表情地暗自思索前路,就听见偏门内吵嚷了起来。

      “庸医,废物!”

      门内传出一道十分跋扈的女子声音,由远及近,正不住地怒骂着。
      亓徵歌无心多听,便站起身来,意欲离开。却不想红漆的门忽然嘭一声大开,一人被推搡着掼了出来。

      “专门的马车聘请你来,便是让你说什么没救了的么!?” 那声音近了,果然十分骄纵蛮横。

      “滚,让他滚!” 那女子站了出来,亓徵歌粗略瞟了一眼,便发现那竟是十分娇媚好看的一个年轻姑娘,只是面色颇为愠怒,少了分柔美。

      那郎中似乎有意要辩解什么,却并未得到任何解释的机会,直接便被拖着与此地越离越远。亓徵歌低着眉,背了药箱便缓缓地沿着墙根走,打算离开。

      “喂,你!” 身后忽地传来一声不很耐烦的呼喝,亓徵歌听闻,脚步轻轻顿住,神色淡淡地回头望向那门口。

      “来了就赶紧进来!” 那女子瞪了她一眼,说完便噔噔蹬地走了进去,留下几个彪形大汉对着亓徵歌,满眼仿佛写着个请字,面色却又没几分善意。

      竟如此蛮不讲理。亓徵歌心下生出些了许诧异。但此情此景她左右也逃不脱,又念及医者不过以救死扶伤为己任,便最终也没说什么,从容随了那些人,穿过偏门进了去。

      繁华地方的大户人家总是富丽无边,更何况这座宅子又建在汴京城最金贵处。亓徵歌走过几道清澈水道上汉白玉琢的小桥,又穿过条廊顶描着梵图的雕花长廊,便到了一处房门口。

      她甫一推门进去,便有一股异样的血腥味道便扑鼻而来。凭着医者的敏感嗅觉,她竟还在其中隐隐察觉到了一丝盈盈淡香。

      方才那跋扈女子现下正坐在床沿,满面忧愁地为床上之人拭着细汗。
      等了片刻,亓徵歌见她没有丝毫起身挪位的意思,便不由得淡淡出声,提醒道:“在下容决谷时青案,还请姑娘让一让,好容我上前诊看。”

      “......容决谷?” 那女子听她说完,立刻蹙紧了眉道:“我并不记得曾传书过贵谷求医,阁下是如何得知......”

      亓徵歌摆摆手打断了她,一边取下了头上幕离搁在身旁矮案上,拆开了药箱:“在下不过游方至此,恰巧路过贵府偏门,方才还是姑娘有缘,将我叫住。”

      那女子陡然见亓徵歌取了幕离,细细一望不禁面上一红,起了身退开:“在下戎昇庄杉迟雪,方才多有冒犯,还恳请时姑娘切莫记怪。”

      先前幕离那长长纱遮阻了视线,杉迟雪只瞧得亓徵歌朦胧在其中,似是身姿极为袅娜。言谈间又间或听得她音色,极为沉磁雅致。杉迟雪便有过猜想,她或许是极好看的一个人物,而现下陡不防她取下幕离,便露出其下,果真是一段绝好风姿。

      纤又非弱,柔而挺拔,身着一袭墨色衣裙更是衬得肤白若雪,质气如仙。杉迟雪无意冒犯她,因此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很快错开了视线。

      杉迟雪将视线落向榻上陆莲稚,她本以为陆莲稚便已是红尘中难得的一段绝色,却不想今日还有人,竟能略微胜过她一二。

      “无妨。”那厢亓徵歌正取着几样物什,心下也明白杉迟雪先前无理,多半只是因着极为担心这病人。念及此,她便也并未在意。

      亓徵歌拿着包银针,向榻边行去,浓浓的血腥味愈发近了。

      掀开垂帘便能瞧见帐中躺了个女子,呼吸清浅,胸口衣襟敞着,伤处缠了几圈上好的轻纱布,渗着丝丝血迹。

      亓徵歌伸出手,一点点拆开了纱布。她极力将目光从那宽松布料中隐约露出的玉色肌肤上挪开,面不改色地,只将视线凝在自己的手指动作上。

      “此伤何来?”亓徵歌动作极为小心,完全避开了任何可能的肌肤触碰。她声音极轻而淡,向一边杉迟雪问道。

      “......前些日里我们在外押货,不防遇上伙穷凶极恶的贼人。其中一人持一重锤,稚儿她当时替我吃了一下......”

      杉迟雪语气颇为担忧,替亓徵歌递了把小剪子:“当时她只笑说小伤无妨,哪想竟是淬了如此棘毒?”

      她一时捏着拳头想要发作,无奈又不好登时动火扰了病人,只能恨恨地说一句:“当时就应即刻乱刀砍死那伙贼人,剥了皮曝尸荒野替稚儿出气。”

      亓徵歌听闻此言,抬眼看了看杉迟雪。

      剥皮曝尸,这位大小姐还当真是跋扈暴戾。

      然而只是稍稍心下微澜,很快亓徵歌便不再多想,将心思凝回了眼前。

      她取了银针,挑起一抹污血,凑在鼻尖细细嗅了嗅。

      毒伤无疑,却并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用毒,只是坏在毒已散扩。先前那郎中言说此伤无药可救,也并非全无道理。这伤于一介江湖郎中而言,或许到底还是太过棘手。

      “......这不似新伤。为何不早就医?”亓徵歌心下有了判断,思绪落定,便抬头开始向杉迟雪问道。

      “那些时日是荒山野岭的,随行的大夫又遇了难。且这个死人,竟瞒着我只说无事无事,恐怕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底子,还以为百毒不侵呢!”杉迟雪说到这个就来气,顾不得别的,便登时骂了几句。

      “嗯......” 亓徵歌放下银针,看着那伤思索了片刻,道:“姑娘暂且放心,这并不是没救了。”

      说完,她立即娴熟起笔,边沉声道:“毒只是寻常的噬肌毒而已,不过这姑娘硬撑了数天,加上似是行动又比常人要多,这毒便散了开。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这四个字看则轻巧,实则需要着非比常人的从医经验与果决判断。

      杉迟雪听她言语似是极为老道,一时不禁又是喜又是疑,面色精彩得很:“先前那郎中,也说是噬肌毒散,还说此毒本就难解,散了已然无药可医,姑娘既说此毒寻常,难道姑娘有把握能医?”

      “或许……确实是有几分棘手罢…….”亓徵歌并不是很诚心地应了她一句,仍只是神色淡淡,道:“不过不至于没救了的。在下虽才疏学浅,谷中基本还是学了去,这毒于我并不难解,倒只难在排去余毒。对此,我可制几味殊方,九成把握无碍。”

      言谈间不过须臾,亓徵歌便写完了方子,无论行止还是话语都仿佛极为熟练。她语调清浅而沉稳,加重嘱咐道:“切记这一味苎根,还需用冬至那一日挖出的。别的日子全不做算。” 说完,她又瞥了一眼四周,察觉到了一丝颇为疾劲的风源,微微蹙了蹙眉道:“且这屋子不宜开窗,都合上罢。”

      “另还请杉姑娘备个浴桶。方才开出的三张方子分别是内服、外敷和药浴所用,今日便要开始了。”

      杉迟雪微微愣怔,有些叹服于亓徵歌的果决与迅速,只觉得她那模样,仿佛是个沙场征战的将帅似的,竟令她生出十分服从来。

      杉迟雪在这边听着,一一也都应下,嘱咐了下人加紧将药抓出来。

      一番忙乱过后,杉迟雪看向亓徵歌,问道:“依时姑娘所言,稚儿她要几日方能见好?她已昏逾半日了,我着实担心......”

      “无妨。戌时前,这姑娘便能醒来。”亓徵歌拭净了银针,虽没有药童协助,她却也已十分迅速地拾掇好了药箱,淡淡应道:“至于毒,在下已制殊方,有望七日散尽。”

      言谈间,亓徵歌也不由抬眼看向榻上卧着的女子。

      这位姑娘看着不过二八左右,因着先前接见过男医,便在面上缚了轻纱,教人看不清面貌。但仅看身段,亓徵歌便也知她生得纤骨风姿,极为精致。俗语美人在骨不在皮,由此她也可知道,这位姑娘的面容,至少也算是鲜有的姣好。

      这样一个娇柔的姑娘家,竟却也能带着毒撑上如此之久,倒另亓徵歌生出了几丝似欣赏又似佩服的留意来。

      那方杉迟雪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松软了下来,再不似方才那般暴躁跋扈。

      这本以为难解于登天的病症,竟不到一刻时中就被这位容决谷来的贵人给解了去。杉迟雪又是惊又是喜,出了房门便一叠声赞许:“时姑娘果真名医妙手,不愧为容决谷高徒。如此手段,难道时姑娘是师承的大谷主?当真是比那些个庸医要厉害上百倍!”

      杉迟雪卸了心下一大烦忧,便也不似先前戾气跋扈,笑起来竟有十分明艳,同亓徵歌攀谈起来。

      接下来七日里,想必是要留在这儿了。杉迟雪热情欢笑里,亓徵歌礼貌地间或应答着,心下想道。

      .

      当天第一剂药方才熬成,陆莲稚便幽幽转了醒。甫一睁眼,只记得自己仿佛是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耳际传来轻响,似乎是帐外有人在动。陆莲稚抬一抬手想要拨开帘帐,却拉动了胸前伤口,不免倒吸一口气。

      外边那人听见响动,向此处走了过来。床帐很快被掀开,一股清寡的草药气息扑鼻而来。

      眼前一个面容极为清雅仙绝的陌生女子,正探头盯着她看。那女子低了头,一缕鸦色青丝垂垂地滑坠下,衬得唇尤为樱粉,肤甚是白皙。陆莲稚呆呆看着,也忘了要说点什么。

      “可有不适?” 那陌生女子伸手抚上她额头,裹挟着幽幽暗香、说不清是温还是凉的柔滑触感一时让陆莲稚有些局促。

      “还是胸口甚痛......无甚气力,除外倒也没别的......” 陆莲稚小心说着,面上一副气若游丝的样子,眼睛却偷偷望着眼前人。

      亓徵歌正要说话,杉迟雪自门外端着新药便进来了。

      “呀,稚儿,你醒啦?” 杉迟雪咚一下把药碗磕在桌上,走上前来,“你这死人,逞什么能?害我好担心!” 她低声骂着,边帮陆莲稚理了理被角,又端起药碗一勺勺喂她。

      陆莲稚被骂了也仍是笑眯眯望着杉迟雪,声音清越疏朗,宛若少年,语调间又暗含风情:“多亏阿迟,这么关心我。”

      “这位是阿迟为我请的大夫么?竟长得神仙也似。刚刚醒过来时,我还真以为是见了神仙呢。” 陆莲稚笑眯眯望向亓徵歌,问道。

      亓徵歌幽幽乜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取一副刚配好的药泥,便作势要解开陆莲稚前襟。

      陆莲稚不由得微微红了脸,伸手便扣住亓徵歌手腕:“姑,姑娘......这......做什么!?”

      亓徵歌也没有看她,只淡淡道:“换药。”

      杉迟雪看到这里,忍不住上前拍开陆莲稚的手,失笑道:“没错,这位是容决谷来的神仙。都现在了还害什么羞?谁没见过似的?” 语罢陆莲稚早已是又怒又羞,也不顾伤,便推搡起了杉迟雪:“不许看——你出去!”

      杉迟雪给闹得没法儿,只好端了空药碗离开。直到房门轻轻一声合上,陆莲稚才望向亓徵歌。

      “......在下陆莲稚,还不知姑娘芳名?” 陆莲稚面上虽仍泛红,却已不似先前害羞,变脸变得十分迅速,这下已能笑眯眯地和她搭起话来。

      亓徵歌动作轻细却很快地拆了她胸前纱布,并未抬眼看她:“时青案。”
      “听阿迟说,姑娘你是容决谷来的?”

      陆莲稚微微侧过身,看亓徵歌刮着药泥,白皙清瘦的手指捏着刮柄,“我去过很多地方,倒是还没有去过容决谷。听说那儿储有天下奇花异草,可是真?”

      亓徵歌极轻地应了一声,一手敷了药泥在陆莲稚胸口上。登时陆莲稚就被那微凉的药激得抽气,却仍絮絮道:“我倒认识谷中一些同你一般的游方医者,不知姑娘是师从哪位名医门下?”

      亓徵歌动作顿了顿,道:“普通门外弟子,不曾特意师从何人。”

      陆莲稚听了,沉吟片刻,话锋一转又笑眯眯道:“姑娘今日救了莲稚一命,日后就是莲稚的大恩人。姑娘可需要什么回报?莲稚在所不辞。”

      亓徵歌已为她敷好药,正扶着她重新裹缠纱布,闻言倒是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是极深极深的墨色,仿佛冬日森林深处一方万丈寒潭,幽幽散着冰凉的雾气。陆莲稚被这一眼看得不禁呆了,有些痴痴的和亓徵歌对视着。

      亓徵歌却只看了她一瞬,便错开视线:“不必。这本是分内之职,况杉姑娘已支报酬。”

      陆莲稚仍有些痴地望着她,看着她纤纤长长的睫毛仿佛袖蝶般翻扑,一时竟失了语。

      药很快敷完,纱也已裹好,亓徵歌端了用过的药具,起身离开。陆莲稚躺在帐子内,心里有些怅然,又莫名有些痴傻般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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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本人全然不懂什么中医剑道,还是硬着头皮写出这种人设。嘻......嘻嘻,第一次打算好好写点什么,就自娱自乐一下。
    更新不能保证喔......嗯...保证会写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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