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恋人）专属人偶

　　无痛感。

　　我是一个无痛感的……人类？

　　抑或者，毫无痛感的我，已经不算人类？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也没人觉得我是个东西。

　　我只是一个被摆弄、玩弄的人偶——这么我告诉自己。然后，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不知痛楚，理所当然而不去质疑——

　　为什么我要被这么对待？！！

　　因为是毫无生机且不知痛楚的人偶，所以谁都可以摆弄、玩弄、破坏和糟蹋我。

　　——

　　我站在铁艺大门前，抬头仰望那屋顶尖尖，前面是一座风格哥特的豪华宅院，是我此行的目的地。

　　称之为“目的地”合适吗？我不清楚，因为我并非凭借自己的意志来到此地，而是被人押送至此的。——话说人偶有“意志”这种东西吗？

　　我身后停靠着一辆吉普车，车前盖上印着白银的十字架，黑风衣的高大男人静静地站在我背后，他原本应该用手压住我的肩头，防止我逃跑的，但是他没有，并非因放松警惕，而是他知道我不会。我是教会里最乖的一个，即便清楚地知道每年教会里的修女被送出去就没有回来过，我也也从未像其他洞察到这点的女孩那样，试图逃离教会。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进去吧。”男人对我命令，此前他用要是打开了铁艺门。

　　我听话地走进去，脚步不疾不徐，即便走在莫名寒冷的阴风里，即便前方黑洞洞的充满了诡异恐惧的氛围，我的没有倒退，或者迟疑。

　　上一世囚禁我的元老院比这里阴暗恐怖数十倍，那里永远弥漫着刺鼻的鲜血气息，以及凄厉的惨叫声，也不知为何，那些贵族吸血鬼，除了吸血，大半还有其他的爱好，比如施｜虐，比如杀人。

　　我很幸运？因为李土大人的偏爱？没有被人杀掉，只是被他当作某女人的替身，不停的吸血和欺负……而已？

　　我对自己所有的想法都不那么肯定，无悲无喜，注定我无爱无恨，也不知对错好坏。

　　但我的直觉和逻辑有时候会告诉我，那样做是错误的，是残酷的，可现实又不能让我在那样的逻辑之下好好生存，我只能放弃应该是正确的逻辑。

　　所以我是幸运的吧。

　　——

　　我的三魂六魄终缺，因而生生世世没有痛觉，永远都宛如行尸走肉，永远都是人类中的异类。

　　第一世，我叫叶之梅，丞相的嫡女，状元郎家的主妻，然而却被父亲厌弃，被夫君殴打，却她一直没有反抗。那看似丰神俊朗实则心胸狭窄的状元郎，因受老丈人在朝廷的势力所挟持，无法施展抱负，郁郁不得志，而整日鞭打我出气，最后我被活活打死了。

　　第二世，我还叫叶之梅，却是法｜治｜社会里的平凡少女，由于容貌精致却不通人情，而被同学排挤，女生们殴打欺凌我，男生们强迫玷｜污我，连路过的地痞也打算染指我，却被双目无神面无表情的我一刀插死，即便杀了人我也没有多余的情绪，最后我因不懂申冤而被枪毙了。

　　第三世，我是黒沼梅，被豢养在元老院的人类少女，作为招待贵族Level　A的飨食，玖兰李土是其中之一，喜欢点名食用我，并强迫性的做其他事情，他玩弄着我人偶般精致却无生机的躯体，时常喃喃：“要是树里像你一样乖巧就好了，树里……”玖兰枢当场拒绝食用我，托词古雅：“形似芬芳，实则无味。貌似精兰，实则腐土。”最后我被李土当作盾牌阻拦玖兰枢的进攻而死。

　　第四世，我还是黒沼梅，教会里生长的人类处｜女，血液芬芳，由于教会与吸血鬼暗中勾结，所以我以及很多女孩，被当作活祭品供给了一些吸血鬼家族。某一年，我被派送到了逆卷家。

　　我是活着的行尸，不知悲喜，无笑无泪。直到遇见了他，我才终于有了表情……

　　——

　　新娘已经来了，呵呵呵……

　　坐在二楼的栏杆上的紫发正太，逆卷奏人抱着小熊抖着肩膀兴奋地笑，好像即将得到了新玩具的孩童，他紫色的大圆眼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黑暗中前行的少女，越看越觉得古怪。

　　“她跟你好像呐，真不可思议，泰迪～”跟玩偶娃娃相像的无神无机质。

　　“她真的确定是人类，而不是什么‘死去已久的东西’吗，泰迪？”奏人歪着头，恰好也看到黒沼梅因为内心的自我问答而歪头的模样，顿时疯狂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哈哈哈，泰迪，你看到了吗？那个卑贱的人类跟我的动作一样诶，好大的担子哈哈哈……”

　　见她一边迷惑一边继续行走，面色漠然，奏人停止了笑声，无理性的脑子也不由地思考，“为什么她跟过去的家伙反应不一样？真的是普通的人类吗，还是卧底？泰迪你告诉我，为什么人类气息的家伙，或是那副模样？呐，告诉我，泰迪～”

　　少女越来越接近，奏人却得不到答案，焦躁令之暴露，重重地将小熊掷下去，“都让你告诉了吧！！为什么要隐瞒？！！”他发狂地呐喊。

　　熊砸在了黒沼梅的头上，她淡定地将之拿下来，然后抬头，无机质的黑眸子直直望着上方的正太，她将手一伸，微有破口的泰迪一露，貌似有些疑惑地问：“这是你的玩具吗，一只泰迪熊。”口气毫无起伏，根本听不出是问句。

　　紫发紫眸的正太狰狞的神色未收敛，继续扩大，他抱着自己的肩膀狂笑，“哈哈哈，泰迪，她说你的玩具，一个卑贱的连玩具都不如的人类说你是玩具熊，哈哈哈哈……”

　　“嘭！”他重重地跳下来，一把夺走泰迪，紧紧地单手抱在怀里，同时空出一只手狠狠地掐上了黒沼梅的脖子，细瘦的胳膊十分有力，居然将只掐着抬离了地面，人类的身体逼迫她大口喘息，然后她眼睛却没有正常地因痛苦而皱起，黑色的瞳仁默默地注视着逆卷奏人，一眨不眨，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干净得令人厌烦。

　　“啪！”她被重重地抛在地上。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呢，告诉我，呐？”他睁大了眼睛，里面都是好奇和狂热的情绪，凑近黒沼梅的脸，极尽极尽的距离，而黒沼梅没有任何正常少女会有的反应，比如瑟缩、躲避、侧移，她就那么不死活人地躺着，任其打量，由于喉咙未彻底通气，她除了呼吸，无法发声。

　　她这样乖巧安宁的姿势，投射在紫色的圆目里，却幻化成了另一个人影，那是一具尸体，绝美的女性尸体，是她的母亲……“啊啊啊！！！”逆卷奏人忽然抱头尖叫，“你走开！”他推后，“你去死吧！在一词去死把！”他冲黒沼梅咆哮，但后者坐直了，没有被他的叫声所惊骇，张嘴，想要说什么，可这正是奏人最害怕的事情——
　　死去的母亲开口了，问：呢，亲爱的奏人，我的长子，为什么你要杀死妈妈呢？告诉我，为什么呢？我对你那么好，送了你玩偶，你为什么不救妈妈，反而要烧得我尸骨无存呢？

　　“啊啊啊啊啊啊……！！！！”奏人抓狂着跑进屋子里，里面一片器物被破坏的声音，然后正太狂笑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奏人，住手！注意你的礼仪！”一个知性磁性的声音呵斥。

　　接着还有轻浮的声音在说：“原来这次送来的人那么厉害么，能将奏人逼成这样？”

　　“啰嗦！住口！”正太凶横地反驳。

　　这就是我以后要居住的地方吗，它的主人，好像都很“特别”，每个人的风格都不一样呢。黒沼梅心想，然后不急不慢地穿过拱门，走入室内，白衣黑发神色空灵的少女，暴露在了琉璃灯光之下。

　　室内争执不休的少年们，回过头来看去……

　　——

　　“‘白玫瑰’？”戴方框眼睛的灰紫发青年率先回神，他推了推眼镜之后，思量了一下，又改口，“不应该说有着‘红玫瑰’外貌的‘白玫瑰’。”

　　“呀勒，呀勒，看来这次教会送来了不得了的东西，大杀器呢～”红发弯翘的男人眯起眼睛一副愉悦的样子，后面的话音却被压得低迷而危险，“尤其是对于我而言……”

　　我不知道他们几个意思，我也没必要知道。

　　显然这样带着花香的评价不会带给我任何好处，只怕只有虐｜待和危险。但即便如此，我亦然没有任何感触。

　　我看着他们俊美的面上的表情，一下子恍如昨日，古老的元老院，华丽的建筑，红白玫瑰覆盖的花园，阴暗的墙壁投影，美丽的血族男子，不同的房间，同样座位高高在上的座椅，同样不对劲的器具，他们脸上异曲同工的表情，或狰狞，或狂乱，或兴奋，或扭曲，或痛苦，或一般流泪一边狂笑的分裂……

　　最后都幻化成了一个鸳鸯眼褐色卷发的男人，笑得十分邪肆蛊惑的面孔，他一边耸动，一边说：“你为什么不是树里呢？你明明长得跟她一样，却不是树里呢？对了，你应该是她的壳子，她的灵魂在别处，所以你不会哭，也不会笑，因为你是树里的壳子啊……”

　　这一次我又遇到了变态。

　　这一次我又生得像别的什么人了。

　　命运吗？凄惨的重复悲运的虐心命运吗？抱歉，我没有心，我也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一张皮囊而已，就那么能勾起感情吗？你们就那么爱恋原本的那个人吗？抱歉，我无法理解浓烈到要靠伤害他人去解决的爱恋。说起来，李土算一直在伤害我吗，这些人以后会伤害我吗，我会被伤害吗？这些问题都好令人困扰啊。

　　“在我们面前发呆呢，该说胆大包天，还是有恃无恐呢，小Bi｜tch～赤裸裸地望着我咧，看来这个称呼是你天生该有的呢！”红色卷翘头发的猫样大男孩儿，凑到我面前，用试图侮辱我的口气说着话。这种口气我听很多人从嘴巴里说出来过，可我至今无法理解，羞耻是什么情绪，大概像某个元老院的“同僚”女子说的那样，“所谓的‘不知恬耻’，就是你这种人，黒沼梅！！”那个知道羞耻的女子，最终在厨房里自杀了。应该描述为“自杀成功了”更好，死亡好似一直是她的愿望来着，不过我不是很懂就是了。

　　不痛，不累，不哭，不伤，虽然我存活的方式一直很遭人非议，或怜悯或唾弃，不过我真的找不到特意去死的理由。当然，自然死了我也不会有所留恋，有所怨言。说起来，我真的会“死亡”吗？总感觉，死了之后总会重新开始一段人生呐，可又不再原本的世界里活，那我到底算不算会“死”呢？伤脑筋～

　　“喂，我跟你说话！”猫样大男孩有些生气，扣着我下巴的手用了点力，细长的眉毛也皱起来了，“你快点给我些反应，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吧！用你的眼神狠狠的憎恨我！”

　　他的要求真奇怪，难道不是S是M吗？贵族里也是有这种“败类”的，但一般不会有就是了。有的话，那个房间就得是绝密了呢。

　　“对不起。”我说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我做不到。”

　　这句话，联系上下文，就可以解释为：厌恶你我做不到，憎恨你我做不到。理应算一句治愈性质的好台词，猫样大男孩却不悦又厌弃地甩开了手，令我的头摆向一旁，他拍拍手，似乎上面染了尘埃，“无趣！”

　　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好像有一道火辣辣的目光钉在我身上，我偏头去寻找目光的来源的时候，发现紫发的少年低着头，刘海下紫色的眸子燃烧着魔性的光焰，他死死抱着泰迪熊，喃喃着什么，咬牙切齿地喃喃着什么，似乎是：“明明是我的……先发现的……对吧，泰迪？……再一次夺走……关注……不可原……”

　　森冷的尾音让我的皮肤下意识地颤栗起来，可我心底仍旧没有感情，好费解啊。

　　——

　　之后，我跟他们生活了半年，最后我被玩死了，次男的惩罚，四男的摧残，五男（绫人）的贪食，理应是致我死的关键。

　　死后我被做成了人偶蜡像。我终于成为了人偶了。作为人偶跟作为人，我觉得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对我而言是如此。我果然应该是人偶。

　　我在蜡像里保留着意识，却不能驱使自己的任何器官、肌肉活动，我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还“活”着。如果活着，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东西，也从来没有人将我视作东西——错了，现在有人将我视为他的东西了。

　　白夜，对于吸血鬼而言是晚上的白天，逆卷奏人抱着我的蜡像，躺在棺材里熟睡，他可爱的嘴唇贴着我的脖子，他说着梦话：“你好可爱啊，梅～永远不会生我气，也永远不会害怕我，我好爱好爱这样的你！可二哥和弟弟都不肯放过你，那我只好加速你的死亡了，你的食物里我放了毒呢，这样一来，你就永远属于我了。我爱你，你爱我吗，梅～”

　　他经常在无人的时候，这样呼唤我，轻轻的，上翘的一声：“梅～”就像喊他的泰迪熊一样。

　　好费解啊，人，尤其是这个人。虽然是吸血鬼，但奏人似乎也拥有着人类的感情呢。

　　实际上逆卷奏人比我更像人，而我只是人类般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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