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杀机

　　每次参加小欣的家长会，文叶都如临大敌。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但是之所以会有今天的这种局面，主要责任还是在她。

　　自小欣七岁入学以来，文叶从不在学习成绩上对她严格要求。别的家长都盼着自己的孩子考第一名，甚至是拿满分。而文叶却对小欣说，考试成绩无所谓，及格就好。

　　而小欣向来乖巧听话，认为妈妈说的每句话都是对的。所以，她的成绩可见一斑，从小学到中学，在班级里的名次总是垫底，在倒数前五名的范围里如鱼得水。但是在众多学科中，有一门是小欣最为擅长，且无人能及的，数学。不是她有多用功，而是天生如此。小学三年级就能解出奥赛数学题的她，曾一度被学校老师奉为神童。但是没过多久，小欣头顶上“神童”的光环就被文叶不容分说地扑灭了。原因很简单，文叶只想要一个简简单单，健康快乐的女儿。

　　小欣升入初中后，文叶为了掩盖她的数学天赋，和她约定：数学测验成绩不得超过80分，否则就退学回家。其实在小欣的心中，上不上学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只要能天天和王路混在一起，就好了。但问题是，王路从小到大都是班里的尖子生，而且有着当科学家的远大理想，他绝不可能轻易离开学校。因此，小欣自然毫不犹豫地顺从了文叶。毕竟对她而言，这只是一个难以理解，但易如反掌的要求罢了。

　　王路是小欣的邻居，也是她自记事以来就一直围绕在身边的朋友。从幼儿园，到小学，到初中，他们一直是同班同学。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文县，也就是他们生活的县城，人口不到一万人，教学资源有限，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只有一所学校。因此只要是同一年入学的孩子，都会被分在同一个年级，如此一来，进入同一个班级的可能性也就大大增加。

　　总之，小欣离不开王路，王路也离不开小欣。正是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惹来了一大串麻烦事。上了初中以后，更是连绵不绝。不光是好事的同学，就连老师，也怀疑他们在早恋。

　　而这，也是文叶惧怕参加家长会的原因之一。她懒得听那些可笑的闲言碎语，她压根就不在乎。甚至可以说，小欣和王路的青梅竹马，正是文叶精心安排的。

　　十五年前，当文叶大着肚子被许家的人送进妇产科医院时，王路的妈妈也出现在那家医院。那时候，文叶难产，在产房里痛的尖叫不已，但是许家上下却不闻不问。只有王路的妈妈撑着产后虚弱的身体走向她，搀扶她，帮助她做一些助产的动作，还向她传授了一些顺产的技巧。正是在这一系列过程中，文叶得知这个好心的女人有一个出生一个多月的儿子，取名为王路。

　　顺利分娩之后，文叶向护士打听了王路一家的情况，得知他们并非本市人，而是来自文县之后，她的心思开始活泛了。文县是她母亲的老家，也算是她的半个家乡吧。如果要离开倾城找一个安身之处，文县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于她的女儿，许家人以后休想再见上一面！

　　原本文叶还念及许平安与她之间的夫妻旧情，想着等孩子出生，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让他们爷孙相见，以慰藉他们失去儿子的痛苦。至于以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然而临产前许家人的表现，让她彻底寒心了。他们根本不顾她的死活，一心只想着她肚子里的孩子，一心只想要一个男孩儿为他们许家延续香火，继承家业。

　　果然，在得知文叶所生的是女孩儿之后，许家只留下一个中年女佣从旁伺候，就四散而去了。文叶对此不悲不喜，甚至乐得自在。她在产前的一个月早就将值钱的首饰都变卖成现金，存进了自己新开的银行账户。除此之外，还有她以前写书所得和许平安给的钱。零零总总算下来，足够维持她们母女俩接下来五年的生计。

　　于是，在王路一家人办理出院手续的那天，文叶抱着孩子偷偷溜出医院，一路尾随他们至文县。继而又以偶遇的名义，和王路一家成了邻居。在文县一住就是十五年。

　　至于小欣的爸爸是谁，文叶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对外，她只道是丈夫死于意外，只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街坊四邻可怜她无依无靠，因此对她和小欣格外照顾。

　　文叶驻足在文县中学门外，往事在脑海里逐一浮现。她很犹豫究竟要不要去开这个家长会，如果那个赵博士，也就是小欣新来的班主任，真的是她的赵晨曦……如果赵晨曦认出了她……他一定会认出她的！那么，她该怎么办？

　　但是，就算她临阵脱逃，避开这次家长会，那个来势汹汹的赵博士，就能放过她了吗？事情显然没那么简单。

　　这时，只听有人从身后喊她的名字，文叶回头一看，是王路的爸爸，王越。这时文叶计上心头，她在王越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之后，他的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但是文叶一再坚持，王越难以拒绝。

　　在初三（1）班的教室里，文叶坐在王路的位置上，而王越，则坐在了文叶的位置上。虽然两个孩子原本就是同桌，但这样做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家长会正式开始之后，文叶终于见到了阔别十五年的赵晨曦。不，应该是赵老师，赵大博士。他以新班主任的身份，向在场的所有家长们介绍了自己，举手投足之间，自成一派风流。

　　已经四十五岁的赵晨曦依旧俊朗挺拔，他身穿一身笔挺的棕色西装，打着一条棕红色领带，金丝框眼镜后面，一双充满了智慧的眼睛，似乎能够洞察一切。

　　文叶故意低着头，不去看他。坐在她身边的王越则正襟危坐，似乎是在听单位领导训话。当赵晨曦点到王路的名字是，文叶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知道王越捅了捅她的胳膊，才幡然察觉，抬头喊了声“到”！

　　一个人的容颜也许会在岁月流逝中面目全非，但是人的声音，不会。赵晨曦目光警觉地看向她，像是在盯着一只垂涎很久，但迟迟不出现的猎物。

　　“你……你的儿子很优秀，……”赵晨曦似乎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对于王路的评价，是最标准的模范生评语，四海之内皆是一样，怎么会难住他这个大博士。但是，他唯独没有准备好的是，文叶竟然自称是王路的妈妈。

　　四目相对的瞬间，电光火石，岁月之河訇然中开，两个人被奔腾的河水卷入其中，湿了一身。站在讲台上的赵博士转而向其他学生的家长侃侃而谈，文叶则继续低下头，不看他。

　　等喊到文晨欣的名字时，王越站起身来，说自己是小欣的爸爸。这次，赵晨曦表现的很是镇定。他先是点评了小欣的学习成绩，直言不讳地指出，再这样下去，小欣恐怕连职业高中都考不上。

　　而如坐针毡的王越则连连点头，他向来只听过老师的夸奖和肯定，哪里遭过这份罪，还是当着这么多家长的面。

　　“不对啊，王师傅，你不是王路的爸爸吗？上次家长会我明明见过你啊！”这时，有好事的学生家长站出来揭发他们，讲台上的赵晨曦也不打断她。因为这个家长所问的，也正是他所疑惑的。

　　事实上，在来文县之前，赵晨曦对文叶母女俩的现状已经有所了解。当然，给他消息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十五年前的同居女友，曼莉。

　　现如今，曼莉早已是身价过亿的富商太太，职业身份也从专职作家，摇身一变成了倾城某文化公司的CEO。而文叶多年来以另一个笔名所写的书稿，也正是由她的公司负责编辑和出版的。当然，这一切都是曼莉故意为之，文叶却被蒙在鼓里。

　　赵晨曦回国之后，原本只是想向文叶解释当年的不告而别。没想到，文叶早已搬出了许家，下落不明。更为出乎意料的是，曼莉告诉他，就在他回到美国的那一年，文叶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而文叶当时的丈夫许平安，则死于非命。与此同时，曼莉向他提供了文叶母女俩的下落。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场别开生面的家长会。然而现在看来，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你说的没错，因为王路和小欣是兄妹，我们是一家人。”这时候文叶忽然说话了，她语气平淡，神态自若，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赵晨曦。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在同一时间望向她。王越和赵晨曦同时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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