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重城

　　之后姒重英便和荆烛、鹿女一同去寻找山神九色鹿。

　　青要山很大，前后绵延无际，虽说眼看从一峰到另一峰很近，但实际上要走很久才能到达。听鹿女所言，上一次她和紫辉见到山神还是在图易江附近，故而三人商量之后选择暂时蹲守图易江附近，找找有没有山神留下的痕迹。

　　鹿女虽然和他们一起行动，但内心对人类还是很抵触，故而几乎不跟他们说话，看他们的眼神也很警惕。荆烛连嘲带劝她也没有丝毫动摇，倒是姒重英口气温和进退有度，勉强能让她接受。

　　她之前因为怕这两个人做出什么坏事，连夜晚都无法安睡，在强撑两天一夜后终于晕了过去。再等她醒来时已经住在一处小屋内了。

　　荆烛不在，鹿女浑身发烫、小口喘息着；她艰难地试图直起身来却因为身子太软而再度倒下。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前方有一小团火，被石块很好地圈起来。而姒重英则长发披散着侍弄烤鱼。她身旁有几片叶子，上面有几个刚摘回来的水果。

　　见鹿女转醒，姒重英便起身将那些叶子包住的水果拿到她身旁。

　　鹿女满脸潮红、眼睛里蒙着一层泪水；但她仍是强撑着瞪着姒重英，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虚弱。

　　“吃吧，我不知道你吃不吃草，总之这些果子可以吃，我尝过。”

　　“……”鹿女咬了咬嘴唇，她现在喉咙冒烟，腹中也饥饿无比，但对人类的敌意让她不敢直接接受……她看着那些娇艳欲滴、闪耀着水珠光泽的新鲜水果咽了口唾沫，饥饿和仇恨来回撕扯她烧糊涂的脑袋，让她异常难受。

　　姒重英见状，只觉得眼前这个半人半鹿的小姑娘很像瀚京街道上流窜的野猫——警惕又贪吃。她将水果放在她手边，再度与她拉开了距离。

　　不得不说这个举动取悦了鹿女，她终于没有那么紧张了，只是抬眼悄悄瞅了瞅姒重英——她这才发现姒重英散落的长发上饱含水汽，应该是刚刚沐浴回来。

　　她很漂亮，鹿女有些失神地想，虽然没有紫辉那么好看，但是完全类型不同的漂亮……她给人的气息温柔而随和，但不知怎么，她仍是觉得姒重英身上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倦怠和难过。
　　像是一阵轻烟，很薄，却又无处不在。

　　也许是无垢之人天生的安抚之力占了上风，鹿女犹豫许久，仍是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送到嘴边。果子脆甜，咬下一口便汁水淋漓地淌入喉咙，滋润了仿佛皲裂的嘴唇。鹿女忍不住抖了抖耳朵，她感到极大的满足——像他们这样贴近动物的妖怪最在乎的就是食物和繁衍了。

　　姒重英给烤鱼翻面，余光看见她细微抖动着的柔软鹿耳，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这个小姑娘很可爱，她从见她第一眼就这样觉得。同时拥有人类少女娇妍的外貌和山鹿可爱的躯体，很难不让人心生怜爱。

　　但一想到人类曾经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和他们对人类深切的仇恨，姒重英的心就重重沉了下来。
　　也许千雪也这样恨着人类吧……辜负她、欺辱她、烧死她的人类。

　　病中的鹿女一吃东西就停不下来，姒重英为她准备的食物很快就被她啃光了。吃饱后的她看起来好了很多，但身体依旧滚烫而软绵。她躺在地板上，外面不知何时下起雨来，空气潮湿而冰冷，贴在她的身上异常舒服。

　　姒重英是个很安静的人，但鹿女生性活泼，那个讨人厌的灭却师又不在……想到这里，鹿女嗫喏几下，小声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来青要山？”

　　“为了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鹿女感觉眼皮很沉重，以前来青要山的人十有八九是为了抓捕他们，但姒重英显然不是。

　　“一面镜子……也许是一面镜子吧。”姒重英的语气和缓而低沉，越发让鹿女听了想睡觉，她想，这个人类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找到……找到之后呢……你们就要回去吗？”

　　“嗯。”她点了点头。

　　不知何时，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鹿女啜泣一声，迷迷糊糊地贴上去；那只手僵硬了一下，又很温柔地抚摸着她，好像把难受感也驱散了一样……

　　她感觉到安心，被人保护和包容了一般，温柔和煦的气息裹着她，让她下意识更多地寻求抚摸。而姒重英被这个病的七荤八素的小妖怪死死抱住，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有推开她。

　　她太脆弱了，姒重英想，这样柔弱稚嫩的小妖怪倘若再烧下去，一定会被烧死吧。

　　她抬眼看了看破旧的窗户——荆烛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雨中，很快他便打开门走了进来。结果一进来就看见鹿女缠着姒重英睡过去的画面，当场就乐了：“嘴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嘛！”

　　“别闹了，荆烛，她病的很严重。”

　　“就算重英君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想给她找大夫也找不到吧。”

　　“青要山那么大，应该有许多草药。”

　　“嗯……可是你认识吗？”他是一点都不认识。

　　“还好，认识一些，”因为小时候身体虚弱常年喝药的缘故，一些寻常草药她还是认得的，“如何？有看到山神的踪迹吗？”

　　“完全没看到，”荆烛脱下湿透的外衣后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一边嚼着烤鱼，一边愁眉苦脸道，“我现在甚至在怀疑那只夫诸是不是驴我们……别说行踪了，我连一根毛都没看见。”

　　“他应该不会拿族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希望如此吧，这都第三天了，”荆烛长叹一声，他卷起袖子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黑线，“虽然重英君你把避毒宝珠给了我，但是看起来只能暂时压制一下，时间一长肯定要毒发攻心的。”

　　“……你大概还能撑几日？”姒重英一边问，一边轻轻撩开鹿女的衣袖，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根黑线，而且比荆烛的跑的还快，已经超过了手肘。

　　“有避毒宝珠，大概能撑个十五日左右吧。”

　　“第七天还找不到我们就先撤离青要山。”

　　“啊？！可是重英君，我们还得找朔月十世镜啊！”

　　“十世镜不会自己长腿跑掉，再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还怕耽搁几天？你的性命最重要。”

　　荆烛一时语塞，他知道姒重英看重自己的性命，这点让他很感动……但是现在妖盟已经得到了引世天书，如果再让他们找到帝女心血，人界基本上就完了。

　　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必须争分夺秒。

　　想到这里，荆烛不禁一肚子都是火——如果不是这两个夫诸拖后腿给他下毒，他至于变成累赘吗？！

　　思及此，荆烛磨了磨牙，阴森森看向了昏睡中的鹿女，让她在睡梦中也浑身一抖，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姒重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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