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重城

　　极南之地，扶兰奎海。

　　高达万丈的悬崖之上，有数万人聚集，一时间看去竟是密密麻麻不可分辨；为首的约有十五六人，男女皆有、身姿各异，可是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堕妖妖君凌仪风和凌门妖狐一族的狐王就在其中！

　　十几位妖君在前，各自的下属同族在后；而在悬崖边缘，一樽前日被打捞上来、外表古朴完好的棺木正安稳地摆放着；众妖君沉默许久，最终还是狐王六叶衡芜打破了僵局。

　　“这就是……妖帝的遗骨？”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数万妖族顿时嘈杂起来，虽然每个人都只是窃窃私语，但数量太大，吵得各位妖君都皱起了眉头，纷纷呵斥自己的人，现场才被迫安静下来。

　　“是……凌门妖君所说无误，”站在棺木旁的妖族皆穿着宽大的斗篷、脸也被遮住上半部分，只能看见嘴巴和一截下巴。为首的黑衣老者声音沙哑，语气缓慢，“我们一族自千年之战后时代生活在扶兰奎海，这一樽棺木正是前日打捞上来的……”

　　说着说着，他咳嗽了几声，仿佛行将就木：“只是想揭开一窥究竟，就让我变成如此模样……这等浩瀚而可怕的妖力，除了妖帝之外，不作第二人想。但究竟是否妖帝，我等亦不敢确定，唯有请天下妖君前来验证。”

　　“本座前些日子见你尚身体康健，如今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一位头上生有龙角、红绡纱衣、手持珊瑚玉枝、眉目柔和美艳的女子悲伤地说道，“澜邬，实在是难为你了。”

　　黑衣老者咳嗽了一会儿，缓缓摇头：“多谢贝宫夫人挂心，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全怪我无知地冒犯了妖帝才落此惩罚。”

　　“好了，是不是妖帝这会儿还没定论，”一个身形娇小、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冷冷地发话了；她面目肃然，拥有一头银灰色长发、眉心还有蓝色的水滴状印记，正是鲛人一族的妖君符禺湫萝，“倘若不是，那就是一场惊天笑话了。”

　　“可若真是妖帝，在座各位妖君又要如何？”凌仪风道，他口气温和，全然没有才和噬月尔狐大战一场的疲惫。

　　他一开口六叶衡芜就皱起了眉头，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再也不看了。

　　不过凌仪风确实戳破了一个关键问题——如果棺木之中真的就是妖帝皇明玉的尸骨，那他们要如何？

　　是侵占遗孤、瓜分妖帝残存的力量吗？纵使妖帝已然身死千年，那可怕的力量也尚存许多，若是能够分一杯羹，恐怕今后就算对上流央九卿这样的人物也有一战之力了吧……

　　“对了，流央九卿和噬月尔狐为什么没到？”

　　“九卿说她不问世事已久，现在只想在红叶琉璃境安然生活，并不关心我们如何处置遗骨。”一身白衣、温润如玉、面容清俊优雅的长桑公子回应道。

　　“她这是说的什么话……”符禺湫萝的眉心几乎拧成疙瘩，“她真的是七星妖将之首吗！居然说出这样的无君之言！真是可耻！”

　　“哼……”六叶衡芜冷笑一声，真有本事就去红叶琉璃境门口喊啊，在这儿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我看符禺妖君还是闭嘴为好，”罗刹妖君战九霄一身鲜红战衣，满身都是血腥杀气；他漫不经心地扭了扭手腕上的护甲，看向符禺湫萝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戏谑，“流央九卿再如何，也是唯一幸存至今的七星妖将，她究竟有多强可不是你这个奶娃娃能想象的……而且你也不过是符禺子英不知隔了多少代的后裔，最好早点认清自己的地位。别忘了，当年符禺子英不也死在人界瘴气之下，别人流央九卿可是好好的——”

　　“战九霄！”符禺湫萝大怒，顿时觉得自己受到了极大冒犯，“再口出狂言侮辱我鲛人先祖，便别怪本妖君对你不客气！”

　　“哈哈哈哈——”战九霄仿佛听到了什么既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俯后仰，还夸张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就凭你？一个不足百岁的小鬼？真以为喊你一声妖君就把你当回事了？还对我不客气，哈！”

　　他狞笑一声，一股冲天杀气伴随着霸道妖力爆发开来，掀起一阵狂风，吹的在场众妖君都衣袂翻飞，连符禺湫萝都下意识抬袖遮住了眼睛；而他的挑衅和杀意更是刺激了身后的数万妖族，眼看着鲛人一族和罗刹一族就要起冲突，六叶衡芜厌恶地皱起眉头，正想出来阻止就被另一个人抢先了。

　　“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无谓的争吵吗？”只见阿修罗族的妖君阿琉尊站了出来；他一身修罗魔甲，外表看起来如小山一般高大，根本看不见真面目，只是安静地站着就散发出可怕的压力。只是他从不开口说话，刚刚那句话也是候在他身旁的美貌女修罗怜姬代为传达的。

　　见符禺湫萝和战九霄都转头看了过来，怜姬继续道：“眼下还是以验证棺椁身份为重，两位妖君若非要在此一争高下，那就让我来做你们的对手吧。”

　　她口中的“我”自然不可能是指自己，而是指身后巍峨的阿琉尊。

　　阿琉尊乃是人界最强的妖君，就算是战九霄也曾经被他揍的找不着北；他身为七星妖将之一阿修罗王的后裔本来就实力强悍，再加上一身的修罗魔甲更是无人能敌。

　　甚至有人猜想，也许目前人界的半妖妖君之中，只有他有能力和流央九卿一战。

　　故而见阿琉尊表态，符禺湫萝和战九霄也只能双双停手了。不服气也没办法，谁叫他们拳头不如人家硬。

　　谁强就听谁的，此乃妖族亘古不变的信条。

　　“各位稍安勿躁，还是先验证遗骨的身份吧，”贝宫夫人声音温柔似水，很快就安抚了众人躁动不安的心，“倘若真是妖帝……那至少……我们又有了新的希望。”

　　新的希望……没错，比起力量的吸引，他们眼下最渴望的，居然是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能够洗刷千年之战的屈辱，以及……能够重新回归故里的希望……！

　　妖君们大多有自己的想法，但只有在这件事上，大部分人都达成了统一。

　　说罢，所有妖君都动了起来，将那被层层封印的棺椁包围起来，每个人都伸出左手，闭上眼睛开始输入妖力。

　　随着妖君们合力注入妖力，棺椁上纵横交错的繁复咒文犹如被渗入银色光辉，从头至尾地亮了起来；一旁观看的澜邬渐渐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即便是老迈虚弱的身躯也掩盖不住他的兴奋。

　　终于，所有的咒文都亮了起来，伴随着棺椁缓缓开启的一道缝隙，璀璨的华光从里面透了出来，咒文伴随着古老的吟唱声回响在每一个妖族的脑海之中，所有人都虔诚空茫地听着，如痴如醉地领略着其中的深意。澜邬更是热泪盈眶地跪了下去，深深地把头磕在地上，卑微而热烈地念诵着千年之战的史诗篇章。

　　华光散去，在妖帝低声的吟唱之中，六叶衡芜迷迷糊糊捕捉到一句低语……竟然是……人族的语言！

　　「……无衣……」

　　他猛地睁开眼，诧异的神色还挂在脸上；而当他抬头扫视四周的时候，发现有超过半数的妖君都露出了这样的神情，有些还在面面相觑，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们——”长桑公子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有没有听到最后妖帝……在呼唤什么人……”

　　“好像是……”

　　“‘无衣’？”凌仪风缓缓睁开眼，嘴角露出了笑意，仿佛在嗤笑着这个荒唐的结论，“是指天机宫的绘无衣吧？”

　　“应该是的，”贝宫夫人点了点头，“他是杀死妖帝的凶手，所以妖帝恨他至此也是理所应当。”

　　她仿佛给了一个合理的解释，诸位妖君也都放下心来，连连点头。

　　“绘无衣之所以能够害死妖帝，是因为他乃无垢之人；倘若我们要复活妖帝，必然要以他为祭品，方可平息妖帝的恨意！”

　　跪在地上的澜邬突然开口，皱巴巴的脸色流露出狂热的神色。

　　而他的提议也让大部分妖君所有触动——

　　“让妖帝复活！只有让妖帝复活，我们才有回到妖界的可能！”

　　“回到妖界……”长桑公子轻声念道。

　　“是啊……回到故乡……”贝宫夫人也受到了震动，双眸含泪，“我们毕竟不属于人界。”

　　“此间的妖族之血已经被人类玷污了，只有重返妖界，我们的后人才能真正得到救赎，”符禺湫萝喃喃，随即坚定道，“我以鲛人妖君之名起誓，一定要抓回绘无衣，让妖帝复活！”

　　“让妖帝复活！让妖帝复活！”

　　“重返妖界！重返妖界！”

　　身后的万名妖族一齐喊道，所有人都被感染了，脑中唯有一个念头——

　　复活皇明玉！重开妖界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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