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重城

　　“战争……就这么结束了啊。”
　　“是啊，重英君。”
　　“嗯……”
　　“怎么了？你看起来倒不是很开心啊。”
　　“我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北漠王究竟想做什么呢？”姒重英喃喃，“只觉得他好像……不是为了要攻下漓国啊？”
　　千雪闻言，狐狸一眼的眼睛闪烁几分，为她上药的动作越发轻柔：“重英君啊……怎么说呢，还真是敏锐得让人害怕呢。”
　　“啊？”
　　“他也是一个可怜人哦，虽然居于高位，但真正想要的东西却一直不曾得到，明明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那么触手可及的东西呢。”
　　“是……是什么？”能让堂堂北漠王都得不到的？
　　“这个啊……”

　　“流央……九卿……”
　　“怎么了？吾的孩子，”流央九卿一步步走近他的车辇，速度并不怎么快，但却让他生出惧怕后退的情绪来，“母亲已经有一些日子未曾见过你了——”
　　“有一些日子？”有琴天一喃喃，突然暴怒起来，“你管整整四十八年叫做‘有一些日子’？！”
　　“哦……”流央九卿似乎恍然大悟，随即又带上那种成熟又美艳的微笑，“原来是四十八年了，吾记不清了，四十八年很长吗？”
　　有琴天一简直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这算什么？他这么多年的怨恨和怒火、那些痛苦的渴求和思念都算什么？对于他而言无比漫长的人生放到对方眼前只是沧海一粟，她不曾感到半分愧疚和惊异，她打心里就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怎么就忘了呢？对方不是普通人类，而是七星妖将之首的流央九卿，是唯一一个从千年之战活到现在的绝世纯血大妖，人类那短暂的寿命对她来说不过就是时光罅隙中的一粒尘沙。
　　“那你到底是……”他的声音已经虚弱到颤抖，几乎要带着哽咽，“到底是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流央九卿愣了一下：“原来你是想问这个问题……因为那是你父亲的愿望。”
　　说到这里，她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眉眼之间的笑意已经消散了不少：“真是个奇怪的人类，明明可以谋求更多的利益，却偏偏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有琴天一不提还好，一提她就被迫想起了四十八年前那件事……当时她有求于对方，只好让对方提出一个愿望。想来以她的能力，就算对方是想要一统人界也未尝不可，结果……
　　想来她流央九卿一生虽不算风流成性，但算来也经历了四位伴侣，人界的帝王居然也会凑上来啊……她还以为以人类的习俗，对方只会选择云英未嫁的小女孩儿呢。
　　“父王的……愿望……”有琴天一怔怔地念着，看流央九卿那副无奈而淡漠的神情，突然觉得那个对她念念不忘、渴念成狂的父王是那么可悲。
　　他们父子都一脉相承的可悲。
　　“不过你始终是我的孩子，虽然我不喜欢你的父亲，但那不重要，”流央九卿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跟前了，伸出那只白玉一般的手想要抚摸他的脸，“竟把自己还有哥哥折腾成这副模样，你父亲真是不会教养，早知如此，当初我应该带你回红叶琉璃境。”
　　有琴天一如梦初醒，一巴掌掀开了她的手，踉跄往后退了一步，冷冷道：“虚情假意——如果不是因为我差点杀了越子楚，你会出现在我面前？先是让噬月尔狐将北漠搅的天翻地覆，现在又来示好？”
　　越子楚在后面听着，脸色越加冰寒，几乎要忍不住上来揍他。
　　流央九卿缓缓收回手，倒也没有什么尴尬神色，只是点点头道：“你做错了事，吾自然要给些教训；何况你伤了子楚在前、算计噬月在后，倘若吾真想与你计较，北漠之国早已不复存在。”
　　有琴天一听着听着，面色狰狞起来：“是啊，你是流央九卿！区区人类之国，对你而言不过抬手即可覆灭！可是你别忘了！当年妖族是怎么输掉千年之战的！若是你们真的可以在人界为所欲为，现在又何必躲躲藏藏？！”
　　“又提起伤心事了啊，”流央九卿叹了口气，“千年之战……真是遥远的回忆了，吾儿，记得不要总把这件事挂在嘴上，免得别的妖族听了恼羞成怒要你性命。至于人界瘴气……嗯，确实是个难题，噬月还在养伤，不过不会有下一次了。”
　　她突然伸手，轻轻掸了掸有琴天一的衣领，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下一次若你再这样胡来，母亲就只有亲手……杀了你了。”

　　北漠之战大捷而归，众将士赶回瀚京，路上皆是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
　　姒粤对千雪提防得紧，回去的路上一直让姒重英候在身边，不许她擅自离去，故而姒重英虽然万分想和千雪相聚也只能硬着头皮和姐姐一起，每日都心不在焉。
　　对此姒粤也只能恨铁不成钢地瞪几眼，到后面发现并没有什么用也就随她去了。
　　其实她发呆也并不是因为思念千雪……她只是在回想某些事情，比如那个时候噬月尔狐提到的“无垢之人”，比如在北漠皇宫的茶园里遇到的那个男人，比如……比如千雪那天告诉她的话。
　　「他也只不过想见见自己的母亲，很可笑吧？就算是小孩子赌气也赌的太过了，居然拿战争来吸引流央九卿的注意。」
　　千雪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些许悲悯的笑意，但神奇的是，她并没有露出任何鄙夷或者匪夷所思的神色。
　　就像是她能够理解北漠王的所作所为一样。
　　看着那样的千雪，她的心中突然很不安——就好像兜兜转转了许久，原来她还是没能了解她，没有真正进入她的内心。
　　她对她的过往……还是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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