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上的茧

　　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眼瞧见的是自己的本体，这个头上长着一对金色角的人正注视着他。他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眼前的人是谁，语言像是与生俱来，模糊的概念和文字慢慢浮现在脑海中。他伸手去触碰那些似乎发着细微光芒的发丝，紫红色头发的人却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他愣了愣，可以称之为“喜悦”的情绪随着心脏跳动的节奏中传递到他脑中，里面还夹杂着别的他一时找不到可以对应词语的东西。
　　“吾之副体，吾名凝渊。”
　　凝渊把他从茧里拉出来，他□□着身体站在凝渊眼前，彼此打量着对方。周围扶木粗大的树根缠绕在地底，五颜六色的茧状物安静的躺在相互盘旋的树根里。凝渊突然抱住了他，他不知如何回应，举起右手却停止动作。一些残余的丝绕在他指间，那些丝是黑色的。
　　地面和地底一样灰暗。
　　他大部分时间都和凝渊在一起，睡觉时彼此近得吸进肺里的几乎都是对方呼出来的气。他很少讲话，总是凝渊滔滔不绝。在佛狱，“副体”是个神奇的存在：有的人副体是人，有的人是副体是动物，有的人副体既不像人也不似动物，姑且可算是生物，而他们的王甚至都没有副体。凝渊说父亲为了获得强大的力量吸收了自己的茧。
　　凝渊从不称呼他“副体”，只用“你”来代替他的名字。
　　他隐约感到自己和其他称之为“副体”生物不同，情绪起伏的时候力量叫嚣着想从身体里爆发出来，凝渊感受到他的异常，偶尔会轻拍他的背。那天他前一天睡下，再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拍打着翅膀在佛狱阴霾的天空盘旋。背上冒出了有尖角的翅膀，头上竖起了坚固的双角，暗红色的身体布满血红的花纹，突然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没有使他惊慌，摆脱了重力反而让他兴奋不已，来回飞了好几个圈后他有点不想回到地面，但来自地面的视线又让他非常在意。他向地面瞅瞅果然看见小得可以一口吞下去的凝渊。盘旋了片刻，还是朝那个点飞了过去。
　　落地之时扇动的双翼让地上的尘埃脱离了引力，也吹起了凝渊的头发。
　　“梦游还能变成龙。”凝渊像发现了新大陆在他身边打转，摸了摸他的翅膀，后者抖了抖翅膀，转了个身。那个时候赤睛还小，转身的时候翅膀尾巴不会扫到凝渊，他们自然而然的四目相对，只是凝渊需要仰着脖子。
　　“红色的眼睛~”半响凝渊冒出了一句话。
　　“赤睛。”凝渊又伸手去摸他的脸。赤睛眨了眨眼。他脸上滚烫滚烫，喉咙灼热。头朝着天上吐出一小团红色的火，嘴巴还冒着热气又转向凝渊缓缓开口：“我肚子饿了。”
　　凝渊歪了歪脑袋说：“带我飞一圈佛狱我们就去觅食~”边说边迅速的爬到赤睛背上。赤睛吼了一声，张开翅膀腾空而起。佛狱上空阴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凝渊的半卷不卷的头发更乱了。他伏在赤睛肩附近，适应了一会儿就站起来去抚摸赤睛的角。俯瞰佛狱的大地一片灰绿色的基调，到处飞着奇形怪状的鬼魅，扶木偶尔从地底冒出一两根或是大片的触手这时地面上就会消失几个或一群活物。凝渊嘴带笑意，愉快的看着这片他生长的土地。
　　“生机盎然。”
　　“你很开心。”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凝渊扶着赤睛的角，他喜欢这种从云端俯视大地的感觉，也喜欢赤睛角的触感，和自己的不一样赤睛头上的角没有看起来那么粗糙。
　　赤睛加快了扇动翅膀的频率来了一个俯冲，快撞上地面的刹那猛地改变了方向开始低空飞行，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他转悠了一会儿在一片树林落下。凝渊跳下来环顾四周，这片树林植被凶残鲜少有人来此。落地后赤睛周身空气凝重，树林里的植物不安的躁动起来，在暗处伸出布满毒液的枝干，却不敢接近赤睛和凝渊。周围地气渐渐聚集在赤睛身边，他全身血红的花纹泛起了光。赤睛毫不留情的吸取了汇集的地气，那些光芒变随之消失。
　　“吃饱了？”凝渊走上前去问道。
　　赤睛打了个嗝喷出一团火，这一团火是刚才的几十倍，周围近处的植物挥舞着奇形怪状的枝干伴随着噼里啪啦声响在火里舞动。
　　“你差点烧到我了。”凝渊拍了拍身上的火星和灰，嘴里埋怨脸上却挂着笑容。赤睛用鼻子蹭了蹭凝渊的脸，凝渊散发出好闻的味道，他思索着烤一烤会不会更香？凝渊用手摩挲着赤睛的脸说：“该出发了~”
　　填饱肚子的赤睛飞得很开心，没有直接回王城而是绕了远路。赤睛尝试了各种飞行姿势，导致凝渊两次从赤睛身上差点滑下来。
　　“好玩吗？”凝渊重新掌握平衡，站得稳妥妥的问道。
　　“你掉下去就更好玩。”赤睛一开口露出满嘴尖牙，飞得更带劲儿了。

　　回到王城，凝渊和赤睛去见了王。赤睛一袭白衣安静的站在凝渊身后，他和凝渊外形上像两个极端，白色长发和一袭白衣让王觉得有些晃眼。凝渊作为王唯一的儿子拥有极好的资质，与生俱来的力量和学习能力让他把同龄人远远的甩在身后。但他屡次杀死了伴读和照顾他最基本的生活起居人员，王没有过问原因，凝渊自己跑去和咒世主说他们太无聊。
　　无聊，无聊。魔王子的身边没有同伴。
　　现在，只有赤睛。
　　咒世主看着眼前的凝渊和赤睛，忆起被自己吸收的副体。所有的副体都拥有本体的血，以扶木邪能为食，在地底的茧成熟之前无人知晓里面孕育的是什么。
　　王想，或许他们能给佛狱以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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