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容错失

　　他们的车已经进入林区，压着雪渣前行，车外温度骤降，路两旁渐渐出现银装素裹的森林。

　　这一路上，林思杨就像所有热衷回忆自家孩子童年的父母一样，细数着林嘉漫成长时期的点点滴滴。

　　周戬自然甘当听众，想象着小版的林嘉漫曾经做过那么多傻事情，他的心情不是一般愉悦。

　　路上越发颠簸难行，几乎没有别的车辆。周戬回头看了一眼林嘉漫，平板丢在旁边，她戴着耳机，已经睡着了。这么颠簸都能睡着，周戬失笑，看来她昨晚真的没睡好。

　　想起昨晚，周戬笑意愈深。

　　前方有几辆车像是被阻了，周戬把车停下来。

　　“我下去看看。”

　　周戬下了车，林思杨也跟着下去：“可能有树倒了。”

　　果然是。路面上横着一截断树，把车道整个拦住了，目测人力不能解决。

　　前面的人看到他们来，摇头说：“过不去了。本来就是危树，昨晚大雪直接给压断了，道路救援的人还在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

　　周戬看林思杨，等他的意见。

　　林思杨也觉得有点难办：“清了这个，前面也难保没有。”他看看天色，对周戬说：“往回走吧，之前那里有山路可以绕过去。”

　　“走山路？”周戬抬头评估了一下，觉得这个时间这个情形有点冒险：“您以前走过吗？”

　　“嗯，以前走过，大概有点印象。”林思杨已经转身回车里了。

　　周戬倒是不介意陪他，但林嘉漫也在，他不免多一点顾虑。他看看时间，给助理打了个电话，上车前还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车轮子。

　　林思杨见他好像有点忧虑，等他上来了，宽慰他说：“我经常进山里，更恶劣的天气都遇到过，没事的。等下要是你不熟悉开山路，就换我来。”

　　周戬点头笑笑，没说什么，调转车头按林思杨指引的方向驶去。

　　山路更不好走。周戬面不改色，把持着方向盘，车依旧开得四平八稳泰然自若。

　　林思杨暗暗称赞，这样的路，他自己都不见得能比周戬开得顺当。可他并不知道，这对周戬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

　　周戬工作之余的休息方式跟林嘉漫可不一样，极限运动和荒野拓展那都是常规内容。雪地森林？这难道不是青少年冬令营的标准活动？

　　不过刚才看过林思杨的车况，周戬也清楚待会儿得有不少插曲。对于固执的长辈，他通常不会争辩，而是让事实说话，更何况这还是林嘉漫她爸。算了，依靠可控的危机建立信任感，他也不枉此行。

　　车子是在山林深处罢工的。林思杨烦恼地下车查看：“怎么搞的，出来前才检修过一遍。”

　　周戬暗叹一口气，这玩意总算是罢工了。不过他之前估计是胎压先出问题，没想到引擎盖下面更精彩？

　　林思杨还在没头没脑地四处看，周戬先从包里翻了件抓绒衣出来给林嘉漫盖在身上。这家伙睡得天地不知，平板耳机全落在座椅底下。

　　他随后绕到车前打开引擎盖，检查之后捣腾了一轮，擦着手跟林思杨说：“油泵驱动齿断了，传动齿轮故障。”

　　林思杨愣：“能修吗？”

　　“有配件就能修。”

　　……喷油泵驱动齿，没几个人会带在身上。

　　林思杨难办了，这深山老林的，道路救援更困难。修车倒是其次，眼看天色渐暗，他们被困在这里，等到了晚上，保暖和食物都成问题。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打电话叫救援，结果信号奇差，半天打不出去。

　　“我去前面看看，我记得这附近应该有个临时用的木屋……”林思杨正要走，被周戬拦住了。

　　且不说林思杨记忆里的临时木屋临时到什么程度，这么长时间了在不在都还是个问题，就算在，也顶不了几个用处。

　　周戬也不相信他的经验，在这严寒深山里，一旦下雪迷了路，这趟回老家之旅就真的要变成荒野求生电影了。

　　“叔叔别急，稍等一下，我已经叫了救援补给。”

　　林思杨正迟疑他什么时候叫的救援，林嘉漫终于睡醒了，给冻醒的。

　　她打开车门，睡眼矇眬地看着他们：“到哪了？”她看了看车外：“我们干嘛要进森林里啊？”

　　周戬低头掩饰不能控制上扬的嘴角，而林思杨忙着尴尬：“那边路堵了，走这边车又坏了。”

　　林嘉漫“哦”了一声，跳下车来。她身上单薄，周戬把抓绒拿出来重新罩住她，拉链也拉严实。

　　她站在周戬宽大的衣服里，左看右看，一脸呆萌：“肚子好饿，我们这是要野炊的节奏？现在在森林里捉动物来吃犯法吗……”

　　周戬刚忍了半天，现在笑出来了。

　　林思杨真是佩服如今的小孩，不知道情势危险天高地厚，还能开玩笑，还笑得出来。他叫周戬：“救援说什么时候能来没有？”

　　周戬看一眼手机：“半小时吧，就到了。”

　　林思杨一脸不能置信，林嘉漫一脸不明所以，但林嘉漫显然没有林思杨那么焦虑，她踢了踢脚下的雪渣，开始在车子周围乱转。

　　周戬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在找什么？”

　　“冷的呀，走动走动。”林嘉漫看他：“你穿这么少，不觉得冷吗？”

　　周戬摇头：“不怎么冷。”

　　“我都冷死了，怎么搞的……”林嘉漫边走边说：“这个森林我小时候有段时间经常来，不过冬天没有来过，以前还能看见松鼠什么的。”

　　“小时候为什么经常来？”

　　“跟着我爸呗，伐木。”

　　“那晚上也住这里？”周戬想着林思杨说的临时木屋，难道他错估了眼下的配套情况？

　　林嘉漫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他：“怎么可能啊，晚上回家，白天再来。”

　　“那不是很远吗？”

　　“不很远啊，穿过森林出去一段路就是奶奶家了。”

　　“多久能穿过森林？”

　　林嘉漫抬头，努力遥想状。

　　好吧，周戬觉得自己太认真，刚才差点就对这宅女刮目相看了。他拎住她：“别走了。”

　　“你怕迷路啊？我有导航啊。”她想想又觉得傻，定位定哪？

　　“我怕你爸丢了。”周戬无奈：“回去吧，补给该到了。”

　　林嘉漫乖乖地跟着他：“我们今天是不是走不了了？”

　　周戬心思轻转：“你想走么？”

　　林嘉漫摇头：“不想。”

　　周戬觉得林嘉漫在这森林里似乎还挺开心，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小女儿态，挺可爱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排斥回老家。他逗她：“这么冷的天，我们饥寒交迫的，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不是有补给吗？有帐篷吗？吃压缩饼干我也不介意。你看都这么晚了，开车多危险，这片森林可大了。”

　　周戬好笑，刚刚谁说很快就能到奶奶家的？他提议：“那我们今晚在这里露营？”

　　林嘉漫点头点头，简直能笑出一朵花来。

　　他们回去的时候救援补给已经来了，来的是周戬的车。

　　林思杨正站在旁边奇怪：“没人，这车自己开来的。”

　　周戬走过去看了眼定位系统，然后把车熄了。他转问林思杨：“您看我们离到家里还需要多长时间？”

　　林思杨预计了一下：“顺利的话可能要三个多小时。”

　　“雪地森林，夜间行车有点危险，要不先住一晚？”周戬瞄了林嘉漫一眼，她在旁边偷着乐呢。

　　林思杨愣了：“怎么住？住着不也危险吗？”

　　“比行车好点。”周戬四下看了看，觉得地方还行，打开车尾箱拉了两顶帐篷下来。

　　帐篷是自动开启的，周戬一个人三两下就把帐篷扎稳在雪地上。父女俩站在旁边，看他又从车里继续拿了户外折叠桌椅和一个工具箱扔出来。

　　林嘉漫终于按耐不住了，欢快地跑过去滚帐篷。帐篷很宽敞，单顶并躺三四个人不成问题。周戬把防潮气垫扔进去给她，她铺好了立刻在上面滚来滚去，不肯出来了。

　　这感觉好像读书的时候去郊游啊。

　　林思杨也去车上拿了行李下来给她：“赶紧换身衣服，大冷的天你就穿个这。”

　　那她昨天晚上过生日不穿好看点？她哪知道今天就要进山里？

　　林嘉漫在帐篷里把手提袋打开翻了翻，一脑门黑线，她爸给她收拾了些什么东西？一件一件都是她中二时期的衣服，现在看起来简直不要太辣眼睛。

　　“爸，你给我带的都是些什么啊！？”

　　“不就是你的衣服？你以前不是很喜欢这几件吗？”

　　“我现在多少岁了，还能穿这些吗！”林嘉漫彻底服气，把帐篷一把拉上。她在那几件衣服里挑来挑去，想着外面的周戬，真不知道还要让他知道自己多少黑历史。

　　周戬正在架便携烤炉，他抽空看了一眼不停摇晃的帐篷，止不住笑意。

　　帐篷里悉悉索索，最后是林嘉漫的一声哀叹：“啊——”

　　冷死她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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