婪梦醉九州

　　翌日灵柩山

　　一早起来，未晞决心做出一桌尽显她厨艺的菜肴来。她瞧了瞧南顾所住的小客房，见此屋门前如此安静，想来那徒弟多半仍停留在梦中。

　　思量一二，还是觉得这炒菜的声响稍有些大了，再加上油烟来袭，实在不是一个做菜的好地方。于是乎，她跑到木屋外，用灵术变出个简洁的灶房。

　　她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土灶，心中显出几分犹豫。想来这是她最后一次做饭的机会，手上的动作不免有些停顿。

　　“这大抵是我做过的最丰盛的一餐了，虽然你成为了神仙后，这些东西会成为辅助品。”未晞拿出碗筷，缓缓的在一旁盛着米饭，“以后你只要见识过各种草药和仙丹类后，便不会时常有机会吃到这些凡人才会需要的野菜野兽了。”

　　南顾一直保持着沉默，且颇为异常的没有反驳自己的师父几句。低头大致撇了眼桌上的菜品，一想到她竟然也能做出眼前的满汉全席，况且是还没有鱼，夸赞的话险些就要从他嘴里蹦出来。

　　不料，被她一句‘没放盐’给打回了原型。

　　意识到这个摆在眼前的残酷事实，未晞苦恼的抚了抚额。这样一来，她本想要在今日给他办出的送别会也就此泡了汤。
　　念此，她颇为无奈的挠了挠头皮，随即勾起一抹假笑，凑到他面前和颜悦色道：“不如，今天我们就不吃了？正好你也总是嫌弃我的厨艺，这正好随了你的愿。”

　　“你还有白饭了。”南顾朝她碗中撇去，平静到。

　　“光吃白饭能行？”

　　“当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你第一日就是这么款待我的。”

　　“呵呵。”未晞干干笑了两声，脑袋一偏，心中暗暗念叨原来这小子记仇的本领这么好。“白饭就白饭，它其中的营养价值也很好的，你看啊，凡人们每日将它――”

　　南顾起身捻起袖子，往她的碗中添了两大碗白饭，看着她转过头望来的僵硬表情，憋紧了想笑的冲动，“那好，还望师父能多吃一点。”

　　未晞没有忍住，一筷子击在他额头上，默默在心中叹了一遭，最后又想，随他罢，反正最后一顿了。
　　没错，她抿着唇，神色一时肃然。这是和他的最后一顿，也是此生的最后一顿。久别重逢应该以庆贺相衬，黯然离别理应以丝乐相奏。
　　而今日，所有的准备都会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

　　时间再慢一点就好了。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

　　“以后我不会再给你做鱼了。”

　　“哦。”

　　“听起来一点也不高兴的样子。”未晞揉了揉他还未来得及束起的长发，骤然欣然到，“乖，神仙嘛，不适合一脸的苦瓜样。”

　　感受头上袭来一股暖意，他骤然的握住头上飞来的爪子，暗暗使出一股劲，将仍处于蒙逼状态的未晞拉回木桌上坐着，说到：“吃饭的时候要专注。”

　　换上一双干净的筷子，未晞觉得方才南顾说的一席话很对，于是决定安静的把这碗白米饭啃完。正当她下定决心嚼饭之际，低头却赫然发现自己碗中竟多了一块鱼。

　　这……这还是块酸菜鱼。由此引来心中一阵感慨：人在家中坐，鱼从天上来。

　　“你，你刚才看到一盘酸菜鱼飞进来了么？”未晞捻起鱼来，一脸惊异的望着南顾。

　　“没有。”他甚淡然的继续将盘中的烧酱茄子夹到她碗中，“它们只会乖乖躺在碗里而不会飞。”

　　未晞语中带着雀跃，看着眼前并非出自她手的菜色，不禁莞尔，“不成想你一介好吃懒做的老大爷，还有做饭的这项技能。”

　　南顾还是尽力忍着，没有过多的神情流露，只默默说了句，“什么也堵不住你这张嘴。”

　　她尝了口鱼，反驳的话还没想好，下一秒便沉溺在这股飘香之中，心里骤然美滋滋的，问了句：“你什么时候有这时间的？”

　　“唉，你一定学过吧，你找谁学的？”

　　“你这个怎么做出来的？”

　　南顾见她一下问出这么多问题，晕晕的不知回答哪一个，定了定神，理顺了思路，将所想的话复述道：“今日我比你起的早，踱步院中无事可做。至于你说的鱼，我只是见别人做过，没有学。”

　　“你撒谎。”未晞端起那盘鱼就往怀里送，仿佛已经沉醉在这片美食之中，眼中竟闪现出几许若有若无的星光，“怎么我看了就不会。”

　　“我可以教你的。”他小心翼翼的将盘子从她手中夺走，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就把整个盘子给装进肚子里，“我慢慢来教你。”

　　“你早告诉我你会做鱼就好了。”她将酒杯推过，倒上满满一杯，一口而尽，偏头望着他，“要是早点就好了。”

　　他将她的脸摆正，又往她的碗中夹了块鱼，“不晚，慢慢来。”

　　未晞默然，开始专注于桌上的东西。

　　饭后，未晞吃的神色飞扬，全身躺在椅子上，正好应了自己一句‘好吃懒做’，几经折腾，愣是又将倦意逼了出来。“暂且不说这事，鱼你是从哪得来的？”

　　“上次你从哪得来的，我便从哪得来。”

　　……

　　南顾昨晚便一直没个甚么困意，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索性便起了身，顺着灵柩山的小路散散步。

　　未晞将此地的杂草除的干净，山尽路遥，沿着一派山林景色望去，翠意绕木兰，相互缠绕蜿蜒成画。

　　山中没有一只神兽，实则，连一只灵鸟也不愿路过。

　　她住在这等寂静的地方。

　　远处照过来一丝曦光，暗光打在他的眼中，微微有些刺眼。他闭了眼，一刻过去，世间便已照耀得满地的金光。天大亮，他恰巧路过边境，顺道‘借了’条鱼过来。

　　“也罢，你今日下午便要远去东门幽兰那了，舞廿就算知晓了此事也不会将你如何的。”看在方才那盘鱼的面子上，未晞勉强挤出笑意，还算平静的说着。
　　随后，她起身，将桌面收拾的干净。

　　“你的几件衣裳我都帮你收拾好了，顺带看你做鱼的份上，送了你十张符咒。遇到合适的时机便将它们用了罢，你知道咒语和作用的。”她将一个大包裹递给他，长输了口气，“我也总算是盼到你走的这一天了，到时候你别想不开来探什么旧师，吃到闭门羹也不要怪我。”

　　南顾抬头望了她两三眼，动了动唇齿，好似要说些什么，最终没个言语。

　　临走前，他抵在门前，问过正在梳妆的未晞：“我刚来到仙界的时候，最初的也是被分配到天通山的。”他长叹了一声，看着木桌中泥色茶杯，又是加一道水，落了两滴在桌面上。“我是和别人调换过才来到你这的。”

　　未晞听闻此话，愣是惊异的将发簪插得往外了几分。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顶着这番头饰委实怪异了些。

　　于是，又将其拆开，准备重新梳妆。

　　南顾心中好似有几匹野马在奔腾。

　　“那不过说明你俩有缘罢了，这岂不是很好么，你错过的机会再次回到手中。”她小心将发簪戴好，颇满意的瞧了瞧铜镜，这才罢休。“所以，你想表达的究竟是什么？”

　　“我应该提醒的很明显了。”他走近，“我是故意的。”

　　“我知道。”簪子带不稳，她的心情也实在不好受，“所以这才更加说明了你和幽兰的师徒缘分。”

　　“恩，你说的有理。”南顾听闻觉得没趣，‘砰’的一声，一举将那手中的茶杯捏了的粉碎。未晞转头查看身后，一时惊呆，想着还好一早把将头饰弄整齐，不然她今日多半是出不了门了。

　　“你这是作何？”未晞不禁问一句，不过这‘何’字还未出口，便见到从南顾小仙掌心里蹦出个墨黑的光环，须臾之间，泥黄色的茶杯便恢复如初。“我一早领悟的新招数，想试试还灵不灵。”

　　未晞：“……”

　　“唔……看来你的悟性变高了。”未晞起身，将凳子挪了挪，夺过他手中的茶杯，“我将你送往幽兰那罢，顺带好生叙叙旧。”

　　东门·天通山

　　天通山境内崇阁巍峨，木楼四绕。亭台楼阁，小池水榭，假石青藻，皆映在青松翠柏之中。

　　沿红木暗楼而去，声源靠近，觅得几丝乔峰蜿蜒，山亭靠下，轩楼静然。

　　“他最终安排的去处竟是我这里。”幽兰已知今日南顾会来，只是见到未晞，便还是不免感叹了一句。

　　不过自见到她的一刻起便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她微微点了头，道：“你不是被困在那小山丘上的么？怎么有机会亲自来送？”

　　实际上，她正准备让归管天通山这一带的玄宇去将他接过来的。

　　“这件事稍后再同你慢慢解释。”未晞悄然叹一口气，又道：“天君几日前许诺将派给我的徒弟南顾派往你这，南顾又于今日向我吐露真言，委实叫我觉着甚惊奇。”

　　“哦？为何？”幽兰用余光打量着她，手中正忙沏茶。

　　未晞揉了揉眼睛，想将自己衬的精神些，“他说道曾经一轮分配之时他原本也是该在你这的，不过有人与他对调过，这才阴差阳错的派到了我这里。”

　　“那倒是有些命运使然了。”幽兰低头瞧着茶杯口的纹路，将另一杯泡好的清茶递给她，“不过若是南顾同意，你也可以申请继续当他的师父直到破凌封官的。”

　　未晞笑笑，像是自嘲一般。“其一，我不会请求，他也不会同意。其二，他成仙路上的心魔，是我。”

　　幽兰被这话震得头晕，过了好些时候才缓过神来，睁眼看着她，奇然道：“看来他与你还是蛮有缘分的。与我天通山也挺有缘的。”

　　“我也是如此想的，若是你来教导，他至少还会有一条不错的出路。”说完，未晞笑到。

　　幽兰客套的回应未晞的笑，嘴角的弧度凝固在原地，转瞬消散于半空。

　　“恩，你说的不错。我见你——”

　　“幽兰师父，文瑜正在外头与他人斗法。”幽兰的话一时被打断，她徒儿口中的语气甚是急促，连带着她也有过几许紧张之感。

　　“文瑜？”幽兰神色郁郁，“她和谁呢？”

　　“是……是今日才派遣过来的南顾小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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