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酒封喉

　　回到王府，夜色深沉。
　　庭院里仍有下人在清理积雪。踩踏着白皑皑的积雪，戚逐舟对下人吩咐道，
　　“后院花园就不用清扫了，留点薄雪。”
　　“是，王爷。” 下人恭敬的回道。
　　穿过庭院，戚逐舟看见自己房间窗纸上摇曳着的人影。
　　这钟寒山，竟还没睡呢。
　　推开门，屋内温暖的炭火还在燃烧着，十分暖和。 果然看见窗边的木桌前，男人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医书。
　　戚逐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语气调侃，“寒山怎的还没睡，莫非今夜真要给我暖床？”
　　戚逐舟本是随口说说，没曾想钟
　　寒山却抬起头一脸认真的考虑了一番，而后上下打量了戚逐舟一番，说道：“如果你能让我舒服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戚逐舟抽了抽嘴角，“你不是对男人没兴趣的吗？”
　　钟寒山璨然一笑，暖橘色的烛灯下，发如泼墨、肌若冰雪、眉若烟画、唇红齿白的男人仿佛从冰雪里走来的谪仙，颦笑间竟不似人间烟火。
　　他声线清凉如同雪下的冰泉，泠泠悦耳：“我现在的确没有断袖之癖，可是不代表以后就没有。”
　　被他说得一噎的戚逐舟突然想起在殿内戚北楼说的话，他勾唇笑了起来，眼神戏谑的看着钟寒山道：“方才在宫中，你可知陛下如何称呼你的？”
　　钟寒山蓦然一愣，疑惑的问，“怎么称呼的？”
　　戚逐舟哈哈大笑起来，“他叫你狐狸精哈哈哈…”
　　钟寒山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看着戚逐舟眼里得逞的神色又变得面无表情，他站起身来，提起桌上的一个六棱的乌黑食盒说道：“药凉了我再去替你热热。”
　　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戚逐舟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不久，喝在嘴里酸苦涩口，气味浓郁的汤药堵在喉咙的关口十分难以下咽。这汤药简直比他在现代喝过的所有中药都要难喝。
　　而这药的味道与之前钟寒山给他熬制的更是云泥之别。
　　虽然早已料到钟寒山之前所说的只是给他热药一定另有蹊跷，但真正喝进嘴里的时候，所有的念头都仿佛烟消云散了。 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太难喝了！
　　戚逐舟举着白瓷碗，面露怯意，“寒山，你都在里面加了什么？该不会是砒霜吧？你忍心毒死我啊！”
　　钟寒山笑容灿烂，“哪里哪里，主子放心，寒山加的都是些增益脾脏的好东西。你放心的喝吧。”
　　他决定以后都不再轻易招惹这位神医了！
　　抱着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心，戚逐舟捏着鼻子张口一气灌了下去。喝完后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半条命都没了。
　　“主子，我听你方才进府时对下人说不要清扫后院的积雪，为什么？”
　　钟寒山用竹签将食盒里的蜜饯送到戚逐舟嘴边，轻声问道。
　　戚逐舟挑了挑眉，“你那时也在庭院？我怎么没看到你。”
　　见他吃了蜜饯，又轻柔的替戚逐舟擦了擦嘴，钟寒山淡淡瞥了他一眼，“我那时正准备进宫掘地三尺。我善于用内力敛息，你没发现我也是正常。”
　　戚逐舟哭笑不得，他以为钟寒山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却是认真的。
　　钟寒山的双眸仿若浸入寒水的乌玉，闪过一丝不悦的光，“我一直都是认真的。”他无比认真的说道，
　　“我从来不喜欢开玩笑。你说的话，我都会当真，除非你骗我。”
　　戚逐舟有些头疼，神医这个听不懂玩笑话也不会开玩笑的怪僻他今日算是了解得透彻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钟寒山催促道，脸上浮现出好奇之色。
　　戚逐舟唇角勾起一抹不羁的笑容，视线转向一扇半开的窗外，眉宇间仿若远山孤绝又潇洒，“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我平生最喜欢的一大乐事便是躺在厚厚的雪地里赏苍天饮美酒。”
　　钟寒山这才蓦然明白，为何三年来每当冬至雪落，男人都会赤脚踏雪，仰头饮酒，不顾身体寒凉经不起风雪。
　　真是个随性不羁的傻子…
　　钟寒山的双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心疼。
　　***
　　过了几日，钟寒山在王府后院的雪地里找到戚逐舟。见他脸色苍白，双颊酡红，眼神迷蒙，仰头又要灌酒，忙蹲下身夺去他手里的酒壶扔到一边。
　　酒壶重重的砸在雪地里，陷了进去，壶盖掀落，亦从壶嘴里流出不少醇香的烈酒。
　　戚逐舟躺在雪地里叹了口气，满脸的无奈，显然这已不是钟寒山第一次这么做了。他晃悠的直起身， 心疼的看着流入雪地里酒液，语重心长的对钟寒山道：“寒山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嗝、我在这世上唯有的爱好嗝、只有喝酒了，你怎的还这么狠心。这可是陛下送我的春水，只有两壶嗝、还被你浪费了半壶…”
　　钟寒山冷冷的板着脸，冰雪般的目光责备的落在地上的男人身上，“戚逐舟，我只关心你，不关心酒。”
　　他爱酒成性，钟寒山又怎么不知。只是，他实在看不下去他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戚逐舟知道，钟寒山只有在真正生气的时候，他才会郑重的叫他的名字。
　　钟寒山将手上厚厚的貂裘仔细的披在戚逐舟身上，握住他冰凉的手又皱起了眉， “你的病本就畏寒，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再这样下去不说五年，三年也难!你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做的吗？”
　　戚逐舟眼里迷蒙的醉意早已被凛冽的风雪吹散了，他笑了笑，语气调侃的道：“我虽体寒，可是酒暖，对我这病也是有好处的。”
　　钟寒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了一声，“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
　　“知道了知道了。”戚逐舟心知钟寒山是关心他，怕他再被自己气出病来，连忙允诺，“我一定少喝酒。”
　　钟寒山冰雪似透亮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喜色，“真的，你不骗我？”
　　戚逐舟连忙点头，“不骗你。”
　　钟寒山勾唇开心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笑容纯粹。
　　看着钟寒山离去的背影，戚逐舟不由得低声感叹，“寒山寒山，真是容易骗啊。”
　　捡起被钟寒山扔在一旁的酒壶，仰头在嘴里倒了倒，却只抖落了几滴雪水。戚逐舟无比心疼的用手舀起一掌被酒水浸融的白净雪泥，拉开壶盖，叹息着将雪泥倒进了酒壶。
　　“不知这春水融雪水，又是何滋味呢。”
　　戚逐舟轻声呢喃着，又满心欢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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