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君(秦)

作者:躺春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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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秦王


      夷缃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只来得及披一件衣裳就去开门,门外是本应在太后寝宫值夜的阿楠。
      天还早的很,漆黑一片不见五指,阿楠手里提着纸灯笼,上来就抓住她的手,“夷缃姐,快跟我走,太后她又……”
      夷缃接过话,“太后头疾又犯了?”
      阿楠头也不回道:“是了,这才五更不到,太后就嚷着头疼睡不着,我看比往常都要激烈些,这才赶过来找你。”
      夷缃抬头忘了眼天,一轮淡月单薄的嵌在黑缎般的夜空,没有一丝光线,全靠一盏灯笼幽幽明明的照着前路。
      她之前小算了下,才意识到自己来这儿已有半个多月了。这身子原本的主人和她同名,八岁便在宫里当差,到如今已有七八载,算下来年纪也和她相差无二,也是缘分。
      她轻车熟路的跟着阿楠进了大郑宫内殿,太后赵姬只穿着里衣躺在塌上,娥眉紧皱,双眼微阖,一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
      在所有侍女中,夷缃资历不算浅。她去床头取了一件外袍,披在赵姬身上,才行礼道,“太后,夷缃来了。”
      赵姬没有睁眼,摸索着抓住她的手,“夷缃啊,我头疼的厉害,半夜都睡不着。”
      夷缃心领神会地走到她身后,微凉的手指按住她头部两侧,不轻不重的揉起来。她垂下眼,正瞥见赵姬裸露的脖颈上有几处红.痕,在白皙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暧昧。夷缃脸上燥热,明了之余,又觉得疑惑,还是忍不住道,“太后头疼犯了有半个月,吃了药也不见好转,奴婢以为,还是得好好休息。”
      赵姬睁眼,像是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恼不怒,反而轻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也就只有你能和我讲这些话。”
      赵姬待她好,莫说夷缃,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半个多月来,她一次脏活都没做过,伸出十指,根根如玉笋般洁白纤细。只倒倒茶捶捶背,连起居都是有人照顾的。
      她把这话说与阿楠听,阿楠讶异道:“我就说,夷缃姐落了一次水整个人都变得不正常了。我也是听年长的宫女提起,当年你父母为救太后母子逃出赵国,不幸身亡。太后是个心慈的人,觉得过意不去,便把你带在身边做事。而且,你也是赵人,太后来秦国久了,自然要一个故国人说说话,她不对你好对谁好呢?”一番话说得夷缃放下了心理负担,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份恩情,毕竟滋润的小日子谁不想过呢?
      赵姬又出声,“那次落水生的病,现在好些没?”
      夷缃知道自己每天夜里都在咳嗽,却只道:“差不多好了,劳太后挂心。”
      赵姬头疼舒缓些许,声音也变得畅快不少,“我这里有几帖药,你拿去先用,不够再来找我,小心落下病根。那个不长眼的宫女,我已经好好责问过她了,以后你也小心点。”
      在桥上打闹坠河这件事怎么看都有些诡异,只怕得找已死的当事人问个清楚,与其说是不小心,夷缃更觉得像是有人加害于她,但无凭无据不好说出来,摇摇头道:“她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奴婢活下来便好。”
      赵姬也没多问,闭上眼享受起她的按摩来。
      夷缃出寝宫的时候,外头已有些蒙蒙亮了,初秋的早晨露重气湿,夷缃只披了一件薄衣,不一会便连打好几个冷战。她一路小跑到自己屋里,准备拿一件厚点的外套披上。
      她的房间距太后寝宫不过一水一桥之隔,那桥正是当日“夷缃”落水之地,她不禁有些同情这具身体的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英年早逝。她走上桥,正看见寝宫里走出来一个人,距离有些远,只看见一张白净的脸,一袭鲜艳的锦衣,脚步轻浮。
      大郑宫是什么地方,这里的人除了宫女便是宦官。可要说他是宦官,那大摇大摆的样子实在太招摇了些。夷缃不知为何想起赵姬脖子上的红痕,顿时觉得她对自己好归好,但竟然养面首,还是个阉人,毕竟是一国太后……
      甩甩头,把这些大不敬的想法甩掉,她未做多久停留,径直走远。
      彼时正是秦王政八年秋末,作为宫人,夷缃混得不错。
      月末的前一晚下了雨,滴滴答答的打在屋外的阔叶树上,一夜未停。夷缃在后半夜被吵醒,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天还没亮便起床去树叶上摘新鲜露水煮茶——这是赵姬自己想的法子,据说养颜效果甚好。曾有妙玉雪水煎茶,乾隆荷叶露水煮茶,原来两千多年前,早有人懂得这种养生之道,夷缃这个不怎么会照顾自己的现代人真是自愧不如。
      茶水刚开始翻滚,阿楠突然冲了进来,神情慌张,责怪道:“夷缃姐,你怎么还在这儿?大王一个时辰前到的雍城,你却没出来,太后都有些不高兴了。”
      大王?秦王?
      夷缃分神留意火候,没多问,只道:“我知道了,你先走吧,我待会便来。”
      阿楠道:“正好把茶也端过来,太后方才还催促着要呢。”
      夷缃点点头,草草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便端着茶壶茶杯匆匆忙忙出去。下完雨后的地面全是枯枝败叶,间或夹杂着一两片花瓣,空气里漂浮着清冷的草木气息。
      殿外多了几名侍卫,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宦官低眉敛首地守着。她来这时日短,接触的人并不多,骤然间听说秦王到了雍城看太后,而且听阿楠刚刚的语气,还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事,不由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才卑躬屈膝地进去。
      赵姬的声音远远传来:“……课业繁杂可还适应?政事若是处理不过来,多问问你仲父……”
      夷缃脚步一顿,在内室门口停住偷偷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赵姬身边坐着一个身着玄色广袖衣袍的人,玉冠高束,身姿挺拔。他是谁,夷缃自然知道,若之前只是和不怎么熟悉的赵姬日夜相处还有些膈应的话,秦王的出现让她真正觉得自己身处一段历史,而不是浑浑噩噩地做梦了。
      “太后。”夷缃低头走到赵姬身边,小声道:“您要的茶。”
      赵姬接过茶杯捂在手里,徐徐吹着,不着急喝。
      夷缃知道,秦王那边自己也要端一份过去。几步路的距离,她走得莫名艰难,“大王也请用。”
      茶杯迟迟没有接过,视野里秦王嬴政一手放在案上,手指轻扣案面,淡淡道:“寡人好酒,尤其是年岁久远的秦酒,入口醇香,酒劲浓厚,一杯入肚便可醉至天明。母亲这里的茶水过于寡淡了,寡人不喜。”
      赵姬温和一笑,话却是对着夷缃说的:“我这小侍女今日大约糊涂了,以往政儿过来,都要千叮万嘱备好酒。”
      夷缃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怕是把原主的习惯给忘了,慌忙请罪道:“太后恕罪,奴婢一时疏忽,这便下去拿酒来。”
      “等等。”嬴政突然道:“寡人没记错的话,她在母亲身边十三载有余了吧?叫什么来着?”
      夷缃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奴婢夷缃。”
      赵姬也怔了片刻,展颜笑道:“政儿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嬴政漫不经心道:“上次母亲不是说夷缃好久没回咸阳了吗?寡人这次有空,可以带她回去。”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夷缃脱口而出:“奴婢觉得,侍奉太后很好。”
      她一插嘴,两人都不说话了——嬴政该说的说完,好整以暇地等赵姬的意思。赵姬本来面露喜色,被夷缃这般毫不犹豫地拒绝,多少有些不快,秀眉一皱:“夷缃,你这孩子!我这老姐姐身边有甚好待的?”
      夷缃鲜少见赵姬露出这种神色,以为自己又和先前答应的事自相矛盾让她尴尬了,迟疑地看了看两人,叩首道:“奴婢谢大王恩。”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嬴政侧目瞥了她一眼。
      赵姬似是松了口气,从主位上下来,亲自扶起她,捏了捏她的手腕,“这便很懂事了。雍城离咸阳不远,你要是想我,随时都可以过来。时候不早,你先去准备一下,随大王一同出发罢。”
      诡异,怎么想都很诡异!
      夷缃回房的时候,手腕还隐隐作痛。
      在今天之前,赵姬从来没提起过让她去秦王身边做事。难道自己这件贴心小棉袄,是用来讨她儿子开心的?
      夷缃抓了抓头发,果断放弃了思考。
      她草草整理了房间,只身一人也没带什么行礼,实在是她的东西不多,跟阿楠道别后,便出了宫。阿楠一直喊她姐姐,也是有点良心的,送了老远的一段路。其余和她一同当差的宫女或羡慕或嫉妒,一旁偷偷看着。夷缃别的不知道,只明白自己可以算得上平步青云,御前当差,换句话说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也难怪别人眼红。
      夷缃暗暗心道:狗血非我意,择主需谨慎。
      她这时才觉得后悔,反倒更愿意在赵姬身边,目前为止,这个和蔼可亲的阿姨还是能保障她的吃穿住行,但是和秦王嬴政……夷缃打了个冷战,要是她哪件事做得不顺眼,被咔嚓了怎么办?
      夷缃这一路走得忐忑,也故意走得很慢,三步的路要分五步走,期待着等自己慢腾腾的踱到宫门外,秦王的车驾早就等不及走老远了。
      “夷缃姑娘,你倒是走快点啊。”那个宦官模样的人催促道。
      夷缃见他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又眉清目秀很老实的样子,先生出几分好感,决定以后多向他请教请教,“那个,小兄弟,咱以后是同事,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那宦官腼腆一笑,“奴赵高。”
      “……”
      夷缃背后莫名冷飕飕的,终于知道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令她失望的是,秦王的车驾还在那边遥遥等着。这马车比电视里看到的要大上一倍,前面是门,两侧为窗,背后雕刻的图案大气磅礴,她暗暗惊叹,心道秦国不愧是财大气粗。
      等她上了马车,才知道这辆为什么如此与众不同了。
      嬴政正坐在案后,拿着一卷竹简在读。
      夷缃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没骨气地结巴道:“大大大大王恕罪,我上错马车了。”提起裙角便想下去。
      “站住。”嬴政扔下竹简,“啪”一声吓了夷缃一跳,她又重新低下头跪好。
      视线里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腕袖口处绣着尊贵繁复的纹路。夷缃的下颚被那只手抬了起来,触感冰凉。
      嬴政垂着眼俯视她,慢吞吞道:“上次不是还说,舍不得太后吗?”
      “……”
      夷缃先是愣了一下,搜罗一大堆牵强理由无果后,如实道:“奴婢只是谨遵王命,请大王恕罪。”
      车内空气静默了会,夷缃下颚的力道松了。
      嬴政又拿起竹简,脸上表情缓和下来,“听说你前几日落水了?”
      夷缃心有余悸,“是。”
      看她头都不敢抬的样子,嬴政轻笑了声,“就问几句话,怕什么?在太后身边还没磨出胆子来?”
      见上司心情好了些,夷缃在肚子里讪笑两声,道:“奴婢落水后,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了。”
      又静默了会,嬴政幽幽道:“这倒是个好借口。”
      夷缃一瞬间几乎以为他发现了自己不是本尊,冷静下来后迟迟等不到下句,抬头才发现他已经聚精会神地看起竹简,终于松了口气,心里后怕,欲哭无泪地想道:果然当时就不该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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