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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土匪追夫记(十九)
说是三件事,实则是三个难题。
周晚月道:“我曾放过话,我的压寨相公必须是貌比潘安、文武双全。我要求的这三件事便由此而来。”
白晓晓瞥了眼李公子,心里犯了下嘀咕,又想起与周晚月初见那一次,忙抢白道:“大当家您也说从貌比潘安降到可以入目,从文武双全降到稍有所长,所以……”
周晚月也抢道:“所以这三件事并不难,要一件不落地全部做到。”
李守一这时已下了屋顶,走到周晚月跟前,看着她:“是不是只要我做到了,我就可以求娶你了?”
周晚月没说话,过了许久,拢了拢头发,轻轻笑了下:“好。”那笑容在日光下很浅很淡,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可终归是笑了的。就仿佛那些不合时宜的儿女情长,就算抑了又抑,藏了又藏,可还是在某些时刻不容置喙地自心上探出头去,让人热血上头,让人头脑发昏,让人英雄气短。
“一言为定。”周晚月如是说道。
说完,周晚月唤来赵二当家耳语几句。后者听完,同情地看了李守一一眼,摇摇头,领命而去。
在等待的间隙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白晓晓环视一圈,竟在里头看见了拄着双拐的楚雁离。
原本楚雁离为周晚月献上那一字之策后,觉得自己已仁至义尽,确实打算回去了,但李守一闹的动静实在太大,便将他也招来了。
这时候,楚雁离听周围人说完来龙去脉,想了想,凑到周晚月身边,道:“大当家出的题目,一定很有意思。”
周晚月负手回身:“曲先生有何贵干?”
楚雁离便道:“大当家应当知道,这次我与大当家站在一处。”
周晚月闻弦歌而知雅意:“敢问先生有何指教?”
楚雁离瞥了白晓晓一眼,才道:“特来为大当家献上一策。”说完,与周晚月耳语几句。
周晚月扬扬眉,不置可否。正巧这时,人群一阵喧闹,原是赵二当家回来了。
白晓晓与李守一走上前去,却见赵二当家牵了辆驴车过来,车上捆着根长数丈径数尺的老榆木。
周晚月道:“吴老先生想来你们都知道。他肯来连云寨讲学,我十分感激。近日,吴老先生的儿子与人定了亲,老先生便要为新人备新房,其余皆已备妥,唯独缺了梁木。而车上这根梁木,便是我让人备来给吴老先生的谢礼。”
顿了下,又道:“因此,这第一件事,便是在日落前,将这梁木送到吴老先生家里。”又补道,“不许借助人力、畜力。”
周晚月话音刚落,赵二当家便叹口气,但还是招呼几个弟兄,几人合力,将车上的榆木解下来慢慢放到地上,再接着,又让人把那辆驴车给拉走了。
白晓晓暗自着急,周晚月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让李守一凭着自己把木头运过去,可地上那根老榆木粗细有一人合抱,就凭李公子这娇生惯养的孱弱身板,根本不可能。
这吴老头家住何方她倒是知道。上次为让周晚月“弹琴传意”,她可是特意登门拜访。吴老头家就在盘山镇。但从寨子到镇上,得下山蹚湖,再走上好几里路。白晓晓盘算了一下,这时候太阳落得晚,要真完全落下去,起码要等到戌时三刻之后,而目前刚过辰时,也就是说,尚有五个多时辰。时间倒还充裕,只是任务太过艰巨。
白晓晓尚在思索,李守一便将老榆木上捆着的那根绳子扛到肩上。白晓晓看得出他十分卖力,脸涨得通红,青筋尽数暴出。可惜老榆木在这般的精诚下,却并没有当那“为开”的金石,只是微微挪动了那么一丝丝。
围观人群顿时大感无趣,又等了片刻,见李公子确实是那技穷的黔驴,便一个两个都散去了,就连楚雁离,也拍拍李公子的肩膀,扬长而去。周晚月也不可能在这里耗上五个时辰,只留下赵二当家监督,自己回去处理事务了。
白晓晓心道这样不行,她见周围只剩个二当家,便让李守一先歇着等她。她自己则去找了阿牛。她记得清楚,阿牛在落草前,给人伐过木。
白晓晓相信,她想不通的事,肯定有比她更有智慧的人能想通。
世上什么人最有智慧?
自然是劳动人民!
她找了一圈,最后在演武场外边撞见阿牛的。这时,阿牛正提着刀,急着去换岗。
阿牛讲义气,一听完她的来意,便又折回去,从里头取了根长铁棍给她,又给她支了两招。
白晓晓大喜,用脚一路将铁棍“乒铃乓啷”地踢回去。
这时候,赵二当家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他一见白晓晓,便道:“我可提醒你啊,大当家说了,不能借助人力。”
“我倒想给他借力。”白晓晓将打着夹板的胳膊一伸,“可我这样,能帮他什么呀?二当家您就放心吧,大当家都发话了,我肯定不会违背大当家的话。”
“至于大当家没说到的,就不保证了是吧?”赵二当家见白晓晓干笑两声,摇摇头,坐到一旁歇着去了,“随你随你,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玩出花来。”
“多谢二当家手下留情。”白晓晓道了谢,便示意李守一过来,低声交代了他几句。
赵二当家本来还觉得无聊,但看着看着不由“咦”了一声,只见李公子在附近寻了个石块,放到榆木跟前当做支点,又将铁棍放在支点上,用全身力气往下压,榆木便被撬着往前滚了一圈。
榆木就这么一圈一圈地滚出了寨子,白晓晓和二当家紧跟其后。不过,寨子里不少地方是特意铺平的,山上地势更陡,但李公子是下山去,榆木也就滚得更为容易。
一直滚到如意湖边上,李公子认出湖边上还搁着他和周晚月泛舟的竹筏,不由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回过神来,拾起一根竹竿,将铁棍与榆木捆在一处,又利用竹竿让榆木滚下湖去。而他自己,也手忙脚乱地蹚水爬上榆木。
榆木在水里上下浮沉,李公子一开始得手脚并用地攀住榆木,才能不掉下去。后来,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将竹竿往水里探。
白晓晓和二当家两个人在岸边跟着走。她一开始还担心这小少爷在水里控制不住榆木,却没想到小少爷划得还像模像样,虽然这榆木走得歪扭,但毕竟在往前走。
虽然榆木一圈圈滚下来耗了不少时间,但借着水势的这一路,可以说十分快了。
一直划出了如意湖,李公子才让那木头靠了岸,又一圈圈地滚到吴老头家门口。
这时候,灼灼金乌尚未坠于青山绿水,蔚蔚红霞却已铺满长天流云。忽有一人,身披战甲、手按长刀,自这万丈红霞中、自这千倾日光里、自这百岁光阴间,缓缓走了过来。
山风乍过,她头上的玉簪忽然滑出,三千青丝顿如泼墨,一身漆甲却如凝铁;一抬眼似利刃出鞘,露皓腕凝霜雪白月。柔软与坚硬,残酷与美好,悖道而行的种种特质在周晚月身上碰撞纠缠,最后融为一体,沉入心海深处,化身参差又广阔的暗礁 。
所有试图潜下去的人,都要有遍体鳞伤的觉悟。
李守一曾想过他恋慕之人的千般模样,但随着这个人一步一步走过来,想象的笔端终于落到了实处,那些或清淡或浓艳的遐想也就迅速苍白无力,满眼满心只剩一个人的面容身影。
此时此地,此人此心。
李守一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自己所思所想、所爱所念。
不过李公子笨手笨脚,滚榆木的时候跌了不少跤,这时候泥一身土一身,着实狼狈不堪。他见周晚月走近了,有些窘迫地抹了下脸上的汗,却又沾了几道灰上去。
最后,他轻声道:“第一件事,我做成了。”
虽然周晚月觉得李守一不可能完成这件事,但她还是在日落前过来等他,只是没想到竟真的看见他。周晚月听见李守一那句话,心脏忽然猛跳几下,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过了半天,才道:“你……”
赵二当家见状,暗自叹口气,上前一步:“大当家,我可以作证,李公子没有弄虚作假。”
周晚月点点头,没有再问,只道:“既如此,便斗文吧。”
说着,周晚月敲开了吴老先生的家门。
开门的是吴老头的老来子,名唤“俊生”。吴俊生斯斯文文的,听说出生时腿被脐带缠住了,外加接生时产婆手劲过大了,他的左腿便一直瘸着。
他将众人请进了屋,又去里间将吴老头唤了出来,自己又去了内院,说是要给众人煎茶。吴老头今天早上在连云寨授课,但只教半天,这会也确实该在家。
只是白晓晓没想到的是,和吴老头一同出来的人,竟是楚雁离!
“你怎么在这里!”白晓晓可谓咬牙切齿。
楚雁离笑道:“这大好的热闹,我当然要瞧到最后。你这么怕我,莫非是心虚?”
白晓晓觑了他一眼:“你难道半分不心虚?”
楚雁离:“我为何要心虚啊?”
白晓晓感慨一声:“这人呐,心都是有窍的。既然有窍,里头自然是虚的。所以啊,人都会心虚。不心虚的说明是什么呢?——说明不是人。”说着,凑近楚雁离,“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衣冠禽兽’啊?”
楚雁离便道:“这个词我听过,但始终不解其意。但一见你,我顿时明白了个中真味。我该拜你为师才对。”
白晓晓还欲回击,却被周晚月打断了。她先是向吴老先生道了定亲之贺,随后说明了来意。
周晚月这第二道难题,便是让李公子与吴老先生斗文。
吴老先生摸摸雪白的山羊胡,道:“今日之事我也听说了,有意思有意思。斗文嘛,无非琴棋书画诗酒茶。”想了想,他将吴俊生唤出来,让他去取棋盘棋子。
“今日,便斗棋吧。”说着,还让李守一执黑棋。
“别怕。”白晓晓拍拍李守一肩膀,低声道,“只管落子。”
楚雁离顿觉不对,但他其实也没有提前来多久,一时间竟猜不透白晓晓在耍什么手段。
李守一点点头,抓起一枚黑子便落在天元上。
哪有第一子往正中间下的!
饶是脸皮厚如白晓晓,此刻也有些心虚。
可吴老头却不动如山,沉吟出声:“妙妙妙,这招老朽从未见过,实是捉摸不透啊。”说完,在角上落了一子,又叹了口气:“老朽这开局之法虽然用的人多,但着实……唉,老了老了。”
吴老头都提示到这个地步了,李公子终于有样学样地把黑子落在了角上。
落完四角,轮到吴老头。他便将白字落在李公子那个角上。
这李公子便完全复刻了吴老头的下法,将黑子落在吴老头那边。
“哎呀!”吴老头忽然叫了一声,“这落法当真匠心独运!”
楚雁离听不下去了,咬牙看着白晓晓:“你究竟给了多少钱,能让人这么胡说八道?”
白晓晓和吴老头同时自棋盘上抬头:“庸俗!”
周晚月坐在一旁,捂着额头,似笑非笑,但始终没叫停。
两人你来我往各自下了几十手,最后那些黑子白字都围着天元成了中心对称。
还挺……好看的。
吴老头觉得差不多了,便弃了子,摇头叹道:“老朽认输,后生可畏啊。”
周晚月这时候终于说话了:“吴老先生,您真觉得是‘后生可畏’?”
听这话,吴老头并没立即回答,而是先让吴俊生接着去后院煎茶,接着摸了摸胡子:“老朽曾遇过一事,不知大当家可兴趣一听?”
周晚月:“洗耳恭听。”
吴老头便道:“我家俊生小的时候,镇上的孩子因为他那条腿,总是欺负他。后来有个小孩,还说要和俊生比谁走得快。俊生当时还小,不懂事,也就答应了。那个小孩没定性,走到一半,和其他孩子玩去了。俊生慢慢走到了最后,也就赢了。俊生回家的时候,很高兴。可我到现在,都无法忘记这件事。”
周晚月想了下:“您想说什么?”
吴老头便道:“以己之长,攻人之短,不义也。”
白晓晓暗自点头,若较量失公平,则胜负无意义。
见周晚月没再说话,吴老头便道:“若大当家让我和他斗文,我只能认输。但若让我考校他,我还是有想考校的地方。”
周晚月道:“先生请便。”
吴老头便看向李守一:“今日我让他们背诵《蒹葭》,结果一个会背的也没有。你可能背得出来?”
白晓晓一愣。
李守一站起来,看向脚尖,开始低声道:“蒹葭苍苍……”他一边背,一边忍不住瞟周晚月,脸涨得通红。
这下轮到楚雁离一愣。
按原主的记忆,这小少爷不学无术,未必背得出《蒹葭》啊。
他便怀疑是白晓晓出了千,可他又确实没看出来白晓晓在哪里出的千。
白晓晓这时候看向周晚月:“大当家,这第二件事……”
周晚月叹口气:“吴先生都如此说了,便算完成了吧。”
白晓晓看楚雁离脸色难看得要命,觉得实在不能放过这么个大好的嘲笑楚雁离的机会,便凑过去,低声道:“你不是想知道吴老头为什么帮我吗?”
其实大当家一开始就将题目说出来了——文武双全、貌比潘安嘛。那运梁木算是“武”了,虽然不知道这“貌”要如何,但这“文”嘛,肯定和吴老头脱不了关系。
于是白晓晓去找阿牛的时候,顺便让他给吴老头带了个信,让吴老头到时候“照顾照顾”李公子。
这边楚雁离听了,轻嗤一声:“必然是贿赂。”
“所以说你俗不可耐。”白晓晓说话间,吴俊生已端着茶从后院出来了。他环视一圈,将第一杯茶递给了白晓晓,嘴里道:“之前的事,多谢白姑娘了。”
白晓晓双臂打着夹板,便只说心领了。
她见吴俊生又走到一边给大当家递茶,才再次压低声音:“你可知大当家为何要给吴老头送梁木啊?”
楚雁离:“他儿子定亲备婚房啊。”
白晓晓:“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之前定不了亲,偏偏现在订了亲吗?——那是因为我来了连云寨。”顿了顿,又点点头,“吴老头可还欠我一个媒人红包呢。”
吴俊生因为不良于行,自然也在白晓晓当初说媒那堆老大难的名单里。
白晓晓自然不会说出真相,只是得意地看着楚雁离:“怎么?是不是觉得我深谋远虑?”
楚雁离便感慨一声:“这智者千虑,还怕自己有失呢。觉得自己深谋远虑说明什么呢?——说明这人愚蠢。这人呐,就怕不自知。”
“好。”白晓晓微笑,“不是还有最后一件事吗?咱们走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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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首先解释一下,最近一直在投简历找工作,然后又有工程训练要做,都挺急的,更新……只能说尽量啦。
2.那个吴俊生竞走的事,改编自《龟兔赛跑》,其实本来想原样搬上去的,但我一查,起源是《伊索寓言》。然后我一想到我要在作者有话说里面,注释下来自伊索寓言,然后说下为什么古风的故事要搬《伊索寓言》,我就感觉要炸了,所以改编了下……(等下,我好像还是在解释QAQ)
3.那个,上一章我好像说最后一题是楚雁离出题的,按照原本的构思是这样不错的,但是这三个难题我改了挺多版的,不保证我下一章写的时候,不会临时起意做点修改,所以,作者有话说里面所有关于后文的预告,都、都……当成flag来看吧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