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未漠时

　　除宋全外，宋力还邀请了一向交好的赵素过来相帮，商量好分工后，便不再言语，自顾低头忙于手上的活计。

　　正应了那句老话，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人既各自为营，又偶尔配合帮衬，修缮的进程甚是顺利，且进展迅速。

　　虽是卖力做着活计，宋全的心思却全然不在眼前这些事情上，而是一直惦念着整夜未归的乔琴。

　　到底是年轻力壮，至天光将然消尽时，三人用白灰抹平墙角的最后一处缝隙，看着焕然一新的西屋，交口称赞起来。

　　见饭菜尚未备好，三人在院内的大树下四仰八叉的围坐一圈，思忆着彼此的童年趣事，说笑闲聊起来。

　　后院的厨房内，应约前来帮忙的秋嫂与喜乐手脚利落的摘菜洗净，齐心协力做出六菜一汤后，忙端出来摆放齐整，又安置好杯箸碗筷。

　　热络的招呼着众人坐定，宋全率先举起酒杯，朗声笑道：“辛苦各位兄弟姐妹了，我先干为敬。”

　　被他溢于言表的欢欣所感染，众人俱是笑将起来，互相谦让一番后，便一起仰头饮尽了杯中醇酒。

　　在劳累了半日后，这顿丰盛的酒菜着实令人开怀，众人酒足饭饱后，借着微醺之意，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东拉西扯起来。

　　赵素眼尖心活，瞧见宋力总是毫不避讳的盯着喜乐，只道二人是暗地通了情愫，便含笑调侃道：“阿力年纪不小了，也该成家立业了。”

　　宋力一怔，忙低了头，双手局促的摩挲着膝盖，不由自主的放低了声音，笑道：“我人笨手拙的，哪家姑娘愿意嫁给我呢。”

　　赵素见状，强忍了笑意，高声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打眼瞧着，喜乐就是个好姑娘。”

　　瞥了一眼面现闪避之色的喜乐，赵素继续说道：“阿力，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给你俩说媒拉线，好不好？”

　　蓦地被言中心意，宋力登时涨红了脸，抬头觑了喜乐一眼，轻声说道：“我当然愿意，只是不知道喜乐是怎么想的。”

　　眼见自己被赵素硬拉配对给了宋力，喜乐转脸看向宋全，见他只是垂首不语，顿觉心冷如冰。

　　又听得赵素追问自己的打算，喜乐咬了咬牙，索性直言道：“阿素哥休得乱扯红线，我早已有心上人了。”

　　赵素见喜乐面带愠色的瞟了一眼闷头吃饭的宋全，顿时明白了她的心思，暗中自责多管闲事后，忙岔开了话头，笑道：“是我喝多了，说了这些糊涂话，喜乐妹子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这就自罚一杯，向你赔罪。”说着，忙自斟了一杯，爽快的仰头饮尽。

　　被当面拒绝后，宋力如同在寒冬腊月被浇了一桶冰水，从外至里都冷透了，登时酒意都去了大半。

　　强做了毫不在意的神色，宋力继续热络的招呼着众人吃喝，待他们告辞而去后，才收起了面上那抹僵硬无力的笑意。

　　默然收拾好狼藉的杯盘，宋力毫无睡意，索性在院中静坐沉思，至夜半露重时，才长叹一口气，回屋躺下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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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着酒意浓郁，宋全沾床便睡，至天亮才醒转过来，正梳洗着头脸，突听得院门开启的声音。

　　料定是乔琴与孟漠之回来了，宋全心中一喜，忙快步奔出堂屋，见果是他们二人，便笑着招呼道：“你们回来了。”

　　乔琴点了点头，见他面现疲劳之色，脚步虚浮不定，轻声问道：“阿力哥家的事情可忙好了吗？”

　　听得乔琴关切的询问，宋全喜不自胜，忙回道：“阿力还请了阿素过去，我们三个在日落前便修整停当了，一起吃过饭才回来。”

　　虽是昨夜疲累不堪，但一大清早便见到归来的乔琴，宋全顿觉神清气爽，草草吃过早饭后，便背起弩箭上山打猎去了。

　　乔琴回房略做歇息后，径自去了村外的野地摘采药草，待药篓将满，便回至篱院，将药草细细铺开晾晒，而后坐在院中的矮凳上翻看医书。

　　孟漠之无事可做，索性在一旁搭把手帮衬着，后来便歪在廊下晒太阳，因着身上暖烘烘的，竟自睡去了。

　　在这个秋日里暖煦的午后，二人这样互不搅扰，默然又合契的相处着，倒也十分惬意自在。

　　傍晚时分，宋全兴高采烈的背着战利品归来，沾沾自喜的向乔琴展示一番后，径自钻进厨房，精心置了几样可口饭菜。

　　三人围着桌案坐定，悠然自得的用过晚饭，又闲话了几句松木镇杀夫案的隐情，便各自回房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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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半时分，正睡得朦胧且香甜时，乔琴隐约听得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不只急切匆忙，且人数众多，登时心中一紧，忙起身穿衣，走至门边开了一条缝隙向外张望。

　　少时，听得院外有人唤道：“阿全！阿琴！”乔琴侧耳细听，辨出是赵素的声音，不只透着难以掩饰的张皇失措，还带了些许的嘶哑。

　　只听“吱呀”一声，堂屋的房门开了，宋全一壁系着扣子，一壁缓步走了出来，揉着惺忪的双眼，懒洋洋的问道：“谁呀？”

　　赵素听得宋全相问，忙高声回道：“是我啊！赵素！你嫂子云珠动了胎气，这就要生产了！”

　　听得此话，乔琴忙推门而出，却见孟漠之也走了出来，衣衫已然穿戴整齐，心内立时猜到他亦是早就惊醒了，便索性装作不知，径自去开了院门。

　　见秋嫂、秋叔、宋力与赵素合力用软布抬了云珠过来，乔琴忙引着他们去了东屋，指挥着他们将云珠轻轻放在自己的床上。

　　待云珠躺平，乔琴略做沉思，便矮身伏在她身旁，轻声问道：“云珠，你现在是什么感觉？”

　　因着过度疼痛，云珠那清秀的五官已然扭曲变形，甚至在下嘴唇上咬出了一排渗着血珠的牙印。

　　听得乔琴相问，云珠松开紧咬的牙关，深吸一口气后，扎挣着回道：“阿琴，我的肚子好痛，我好怕。”

　　听着云珠痛苦的□□声，乔琴也紧张起来，她虽是翻看过千金科的医书，却从未真正接生过。

　　转脸看到众人面上皆是惊慌无措，乔琴忙强作了镇定，伏在云珠耳边，轻声说道：“云珠，不要怕，只要把孩子生出来就不痛了，相信我。”

　　说罢，乔琴定了定神，转身吩咐道：“秋嫂，你留下来帮我。阿力哥，阿全哥，你们去烧热水，越多越好。秋叔，孟大哥，你们陪阿素哥去正屋坐着。”

　　众人见乔琴将一切事宜分配的井井有条，心内顿时安定了许多，忙都答应着，各自做事去了。

　　乔琴翻出几块平时洗净收好的白布，叠好垫在云珠身下，又让秋嫂帮衬着，脱了她的裙衫。

　　仔细检查后，见云珠宫口已经开了五指左右的宽度，乔琴柔声说道：“云珠，已经快要开全宫口了，待会我说用力，你便用力推挤。”

　　未听得云珠回应，乔琴抬头查看，见她唇色发白，满头大汗，忙捏了捏她颤抖的双手以示鼓励，沉声说道：“云珠，有我在，别怕。”

　　见乔琴神情恳切，云珠渐渐镇定了下来，暗自咬紧牙关忍住□□，至痛到无法忍受时，才轻哼几声。

　　秋嫂坐在床边，握住云珠冰冷的双手，轻声说道：“云珠，你别怕痛，生孩子哪有不痛的。我当年生竹娃时，也是痛得要命，还不是顺利生下来了吗。”

　　听得过来人的劝慰，云珠顿时生了许多信心，紧绷的全身也渐渐松将了下来，眼中少了许多恐惧，多了几分坚定。

　　约莫一盏茶工夫，听得宋全在外敲门，小声唤道：“阿琴，水烧好了。”乔琴忙答应着，去开门接了热水进来，又吩咐道：“多烧一些，等我叫你时，再送过来。”

　　立在门外，听着乔琴的声音甚是镇定自若，宋全暗自松了一口气，忙回道：“知道了。”便转身往后厨房去了。

　　乔琴将热水放在床边，转身打开药箱，取了剪刀、药粉与绷带出来放在床尾，再次查看云珠的□□时，见宫口已经扩张到足够宽度了，忙抬头说道：“云珠，用力吧。”

　　听得此话，云珠开始用力，试图将孩子尽快推挤出来，虽是剧痛难忍，却丝毫不敢松懈半分。

　　不多时，乔琴眼见孩子的头露了出来，一时按耐不住欢喜，不禁高声喊道：“孩子的头已经出来了，云珠，再加把劲！”

　　被乔琴的高涨情绪感染到，云珠顿时振奋起来，双手紧紧攥住床头的木板，将全身的力气都卯在了推挤上。

　　只听一声清亮的哭叫响起，满身血污的婴儿掉落在白布上，乔琴忙一手捏住脐带，一手执着剪刀将它剪断。

　　转身将孩子交给秋嫂后，乔琴拿白布擦净云珠□□的鲜血，迅速为她敷上了生肌止血的药粉。

　　待确认血流已停后，乔琴回身抱过孩子，用手撩着热水为他洗净了身体，拿起小毯子裹的严严实实，送到云珠面前，柔声说道：“云珠，快看你的孩子，是个男孩。”

　　云珠犹自气喘吁吁的躺着，因着力竭虚脱，实在无力撑起身子，便就着乔琴的手看了一眼，轻声说道：“快抱出去，给阿素看看。”

　　乔琴将孩子交给秋嫂抱去正屋，自己则用热水浸湿了干净的毛巾，仔细擦拭着云珠大汗淋漓的身体。

　　待擦净后，乔琴轻手轻脚的为云珠穿好衫裙，含着敬佩之情，由衷的赞叹道：“云珠，你可真是勇敢。”

　　闻此，云珠的面上流露出初为人母的骄傲，抬手拉住乔琴的手臂，双目中投射出真挚的谢意，轻声说道：“阿琴，这都多亏了你，我才能顺利生下孩儿。”

　　话音将落，便听得正屋传来赵素高亢的喊叫声：“我当爹了！我当爹了！你们看，这是我的儿子！”

　　被他心花怒放的喊叫声所感染，乔琴亦觉欣喜非常，索性矮身伏在床边，笑道：“你听，阿素哥是多么的开心啊。”

　　红润微汗的脸上扬起了甜蜜而羞涩的笑意，云珠笑道：“我听到了，他呀，都当爹了，却还是总跟个孩子一样，动不动便大喊大叫的。”

　　体贴的为云珠盖好被子，乔琴柔声说道：“我去看看孩子。”见云珠点了点头，便轻步走出东屋，转身掩好门后，忙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奔去了堂屋。

　　谁知，甫一进门，乔琴便被塞了孩子在怀里，抬眼看去时，见是赵素一脸殷切的问道：“阿琴，你来看看，孩子的眼睛像不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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