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未漠时

　　闻言，乔琴忙垂首细作打量，片时才抬头笑道：“眼睛有些你的影子，鼻子和下巴却像极了云珠。”

　　听得此话，赵素咧开嘴傻笑起来，又低头拨弄着孩子的脸庞，连声唤道：“好孩儿，快叫爹爹，叫爹爹。”

　　许是因着血脉相通，在赵素的逗弄下，这肉团子般的婴儿竟轻扬嘴角，“咯咯”的笑了起来。

　　生怕孩子耐不住深夜的寒凉，乔琴的双手暗自加了力气，将这软绵无骨的肉团子抱得更紧一些。

　　再次垂眸看向孩子粉嫩的脸蛋时，见他黑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好奇的打量着围做人墙的众人，乔琴的心底竟莫名的涌起了一股暖流，烫的全身发热起来。

　　回思起以往几年中断送在自己手上的众多人物，虽是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乔琴却从不手软留情。

　　哪怕是被他们临死前绝望与憎恨的目光紧紧盯住，她的内心都是毫无波澜的，只默默擦拭掉带刃上的血迹，漠然的回无忧阁复命。

　　而此时此刻，乔琴抱着自己亲手接到这世间的小生命，平生首次意识到，一个婴儿的降生竟可带来如此多的欢愉与如此大的希望。

　　转念思及那些任务目标亦是由父母这般雀跃的迎接到世上，乔琴的内心升起了深深的愧疚与自责，不禁开始反思以往的残忍与冷血。

　　虽是无限悔恨，可心知人死不能复生的道理，亦是明白往事不可追的徒然，乔琴也只能轻声叹息罢了。

　　正暗□□藉着来自内心最深处的罪恶感，乔琴见孩子锁住自己观瞧了片时，苹果般红润的小脸蛋上蓦地绽放出了一个灿若春光的笑颜。

　　受到了这个热情而美好的笑容的感染，乔琴情不自禁的对着他轻笑起来，不由自主的赞叹道：“好可爱的孩子。”

　　闻听此言，立在一旁的赵素油然而生出一股身为人父的骄傲，得意的帮腔道：“当然可爱了，可是我的儿子呢！”

　　听至此处，乔琴微抬了眼角，瞧见他自得炫耀的神情，一时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将起来。

　　待收了笑意，乔琴感受到从侧面射来的注视目光，忙转脸望去，见是孟漠之正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便下意识的回敬了他一个浅笑。

　　话说，孟漠之见众人兴高采烈的团在乔琴周围，不便上前拥挤，索性立在众人身后，透过缝隙观瞧着她。

　　许是习惯了乔琴的疏离与冷然，在她垂眸瞧着怀里的婴儿，面上绽出由衷的笑颜时，孟漠之竟一时看怔了。

　　待她向自己投出和煦而温暖的笑容时，孟漠之仿佛被雷击般全身发麻，立时心醉神迷起来，竟生了将这笑靥永远据为己有的念头。

　　脑海中翻腾着这个难以言明的企图，孟漠之突的看到乔琴鬓边有汗珠划过，鬼使神差的，竟不自觉的走上前抬手替她拭去了这滴晶莹。

　　被孟漠之的暧昧之举惊讶到，乔琴先是微怔，转脸见他眼中充斥着痴迷的沉沦，顿时霞飞满面，忙低了头，试图避开他肆无忌惮的直视。

　　眼瞧着乔琴面上浮起娇羞的小女儿神色，孟漠之猛地警醒过来，立时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退了几步，犹自强作若无其事的左观右瞧。

　　巧的是，其余人都围着争相逗弄孩子，无暇顾及他事，竟无人觉察到弥漫在二人之间的别样情愫。

　　就在这空档，赵素强行结束了众人七嘴八舌的争论，力排众议的选了一个最合自己心意的名字——栓子。

　　见引起了众人的不满与嘲笑，赵素借着天将发晓的由头，从乔琴手里接过栓子，邀着宋全帮衬秋嫂他们来抬云珠，拖儿带口的回了家。

　　经过此番折腾，乔琴早已没了睡意，见宋全一行人缓步走远，自觉无事可做，索性坐在廊下望月。

　　这日虽是下弦月，但端的是月明星耀，如水的皎洁月色星光将院内的一切事物都照的影踪毕现。

　　孟漠之关了院门，回身望着乔琴单薄瘦弱的娇躯，略一沉思，低声说道：“听龚大哥说，曾公子跪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求得曾老爷和曾夫人的同意，请了李妈妈来纳聘。”

　　言罢，孟漠之心里泛起了些许的酸涩，既期待乔琴的回应，又因为忧心得不到想要的回答而忐忑不安。

　　听得此话后，乔琴垂首盯着脚尖，心头各种思绪千转百回，暗自思量一番后，抬头直视着孟漠之，轻声回道：“可惜他并非我所求的良人。”

　　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后，孟漠之轻步走至乔琴身前，背对着月色，居高临下的盯住她的双目，正色问道：“可否告诉我，你心中所求的良人是何样貌？”

　　见坚定深邃的意味取代了他眼中惯常的玩味与不恭，乔琴竟发觉孟漠之正经起来的面庞是如此的英武俊美，不禁看的怔住了，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见她无言以对，孟漠之缓缓俯下身来，低头凑到乔琴的脸前，双目牢牢锁住她宛若星辰的明亮眸子，追问道：“你心中所求的良人是何样貌？”

　　乔琴眼见着孟漠之的脸庞渐渐压低，待二人的距离近到能在他黑亮的瞳仁中看清自己的迷离后，彻底被他眼中的渴求蛊惑了心神，竟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目。

　　在乔琴做出了这样直白坦然的邀请后，孟漠之的心弦被那如同花朵般美好的唇瓣撩拨起动人的旋律，再难平静下来，一时按捺不住，径自吻了下去。

　　那一刻，似乎是周围的虫鸣鸟叫全然绝声了，孟漠之的耳中只能听得乔琴因为紧张而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至二人的鼻尖相碰时，孟漠之只要再略一低头，便可触到那希冀了许久的红唇，却突的听到远处传来宋全的高声呼唤：“阿琴！”

　　在这寂静的深夜，这声突如其来的呼喊如同晴天霹雳般，将沉醉于意乱情迷的二人惊醒了过来。

　　孟漠之猛地弹开几步，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后，忙抬起手来，作势摩挲着廊下那根布满了岁月痕迹的斑驳檐柱。

　　乔琴则是立时起身站好，目光四处飘忽不定，局促的绞着双手，白净如玉的脸涨得通红，似是要滴出血来。

　　转眼见宋全一脸疲惫的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乔琴怕被瞧出端倪，忙躲闪着他询问的眼神，轻声说道：“我去睡了。”

　　孟漠之亦低是垂着眼帘，清了清嗓子，尽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向宋全说道：“我也去睡了。”
　　说罢，不待宋全出言，二人便如同被鬼怪追赶般，忙不迭的奔回了各自的房间。

　　虽是躺下了，但波澜起伏的心情实在难以平复，孟漠之与乔琴俱是辗转反侧至天色大亮，未曾合过眼睛。

　　许久后，听得宋全相唤，二人才慢吞吞的穿衣洗漱，前后脚的去了堂屋，与他围坐一桌，一起用了早饭。

　　此后几日，宋全照旧上山打猎，乔琴与孟漠之则心照不宣的互相躲闪着，尽量减少二人的独处，力图回避因那晚的暧昧而起的尴尬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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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午后，虽是天朗气清，因着躲避歪在廊下休憩的孟漠之，乔琴索性足不出户，闷在东屋翻看医书。

　　正昏昏欲睡时，突听得有人高声问道：“阿琴在吗？”然后是孟漠之低沉的声音回道：“在的，她在东屋。”

　　听至此处，乔琴忙起身推门出去，见是满面喜气的赵素立在院门外，正伸着脖子向自己的方向探望，便笑问道：“阿素哥，云珠可还好？”

　　赵素见乔琴现身，径自推开院门走了进来，抬起胳膊向她展示了一下手上拎着的几包谢礼，朗声笑道：“云珠呀，好的很呢，能吃能喝，天天抱着栓子不放手，怎么瞧都瞧不够。”

　　察觉到赵素提起云珠与栓子时的眉飞色舞，乔琴甚感欣慰，忙引着他进了堂屋。

　　待序了座后，乔琴去后厨房端了热茶过来，斟了两杯放在桌上，而后便端坐下首，侧耳倾听赵素絮叨妻儿的点滴趣事。

　　孟漠之随着赵素进了正屋，见乔琴并不招呼自己，便径自在赵素一侧坐定，执了茶杯慢饮起来。

　　在赵素高亢到手舞足蹈的时候，孟漠之抬了抬眼角，瞥到乔琴浓密的睫毛随着她的轻笑而上下抖动起来，仿佛翻飞的蝴蝶，引人遐想无限。

　　见乔琴明明感受到了自己的注视，却只与赵素谈笑，对自己毫不理睬，孟漠之玩心陡起，索性肆无忌惮的注视着她。

　　直到那双垂在膝上的素手渐渐攥紧衣角时，孟漠之才心满意足的收回热切的目光，垂首把玩着手中那只粗陶茶杯。

　　自二人相识以来，这是第一次，孟漠之忽视了乔琴的匪浅来历与神秘身份，意识到她不过是一名情绵意长的闺阁女子，故作了冷淡疏离的外表，来保护心底的柔软多情。

　　思及此处，孟漠之再次转脸打量乔琴，见她桃腮飞红，眼波流转，流露出小女儿家的娇憨之态，更觉可爱非常。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赵素说得口干舌燥，端起茶杯一口气饮尽后，突然想起了什么，抬手一拍脑袋，笑道：“你瞧我，只顾着说话，差点忘了云珠的嘱托。”

　　说罢，赵素将放在地上的谢礼提起来，一股脑的堆在桌子上，向乔琴说道：“这是我跟云珠平日里攒下的山珍野味，虽然不值几个钱，也算我们的心意了。”

　　见桌上堆了大大小小五个鼓囊的红布包裹，乔琴意想婉拒，再抬眼瞧见赵素面上殷切的感仰神色，料想他必是不容自己推辞的，索性省却那些客套之词，轻声笑道：“谢过阿素哥的好意了，我也有东西要你带给云珠。”

　　说罢，乔琴起身奔回东屋，提了三包药草出来，正色嘱托道：“这是给云珠将养身子的补药，主治产后虚弱不调。你且记清楚，每日一副，睡前趁热服用最佳。”

　　赵素笑将起来，千恩万谢的接了过来，因着惦念家中妻儿，不肯再多做驻留，道了告辞便回家去了。

　　目送着赵素匆匆离去后，乔琴缓缓收了面上洋溢着的笑意，甫一转身，却见孟漠之正笑吟吟的凝望着自己，立时霞飞粉面。

　　意想避开与他独处，乔琴忙转身端起茶盘，将然迈出一步，却听得宋全在外疾声唤道：“阿琴！阿琴！快来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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