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未漠时

　　闻言，珠儿拍手笑道：“只区区一个下午，曾公子跟龚大哥便将贼人定罪伏法，真可谓是狄公在世，断案如神！”

　　对这两句称赞极为受用，龚良只觉志得意满，笑道：“下午，我们开门见山的盘问此事，郑有望亦觉可疑，便将他身边那几个知晓书信之事的友人一一列出。

　　见众人听得入神，龚良愈发得意非凡，继续说道：“兄弟们把这几人挨个提到衙门，有一个叫吴奇的架不住公子的审讯追问，便哭着认了罪。我把他的上衣脱了之后，果是有几处新伤，再拿王家小姐的金簪一比对，确是跟簪头的形状合的上！”

　　至此，一直旁听的乔琴突然插嘴，问道：“既抓到了真正的不法之徒，那郑、王两家的婚约呢，经此一事，可还作数吗？”

　　被问及此事，曾皙面上现出心悦诚服之色，说道：“这郑有望诚然不负名声，果是开明豁然之士。方才，他被管家接出监房时，连声称赞这王家小姐尊礼守礼，值得钦佩敬爱。他说，待他回府，便亲自操持成亲之事，定当如期完婚。”

　　听到这里，见是完满结局，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就连一向自负的孟漠之都称赞不迭道：“明士娶贞妇，确是般配的很！”

　　拍手叫好后，不经意的瞥见曾皙频频望向乔琴，龚良怎能不了解他的心思，忙笑道：“站着说了这么久的话，脚都有些酸了，且去敞厅坐着喝盏茶吧。”

　　素来不喜此等谈天论地的场合，乔琴迳自回道：“我有些累乏，便不奉陪了，还望曾公子与龚大哥见谅。”

　　眸中浮起难以掩饰的失望，到底是疼惜乔琴，曾皙忙回道：“你们奔波了一整天，是应该早些休息，那我们便不再打扰，先告辞了。”

　　暗道可惜后，龚良脑中灵机一动，笑问道：“琴姑娘，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你来县衙留宿，住的都是同一间房，甚至连里面的摆设都没变过呢。”

　　知道龚良想说什么，曾皙忙想岔开话头，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他说道：“是我家公子执意将这间房单独辟了出来，只给你一人留宿居住。”

　　感觉到气氛瞬时冷了下来，龚良不禁叫苦不迭，本来想借此表露出曾皙对乔琴的无微关怀，谁知时机把握的不对，竟酿成这样尴尬的境况。

　　抬眼见乔琴面上罩了一层冰霜，曾皙心知不妙，强挤了一丝笑意出来，拍着龚良的肩膀，假做了若无其事的语气，朗声笑道：“好了好了，龚大哥别再开玩笑了，我们走吧。”

　　见有台阶可下，龚良忙不迭的拱手道别：“那便告辞了，各位且早些安歇吧。“言罢，转身紧随曾悉身后，逃之夭夭而去。

　　见惹乱的罪魁祸首慌不择路的逃了，余下的两人亦是不敢对此事再做多言，忙不动声色的互道了晚安，各自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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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时分，龚良与众衙役正坐在班房里悠哉的喝茶闲聊着，突听得王云在门外唤道：“龚头，出人命案子了，快带兄弟们去前面吧！”

　　闻言，在场的衙役俱是收敛了笑意，忙起身整理冠带，换上一副凝重神色，按次列成两队，随在龚良身后，奔入县衙大堂站定。

　　按照以往的惯例，将案件原告与被告提带上来后，衙役分两排站定，高声喊过堂威，曾老爷从后室入堂坐定，抬手一拍惊堂木，朗声问道：“堂下之人，所告何事？！”

　　只用了不及一顿饭的功夫，曾老爷便审清了来龙去脉，以需核实案情为由，将被告收监在押，又解散了众衙役，与龚良退去后室书房参详案情。

　　听闻有人命案件发生，曾皙早早去请了乔琴等人过来，站在堂外旁听，至案毕，看到父亲微抬眼角，立时心领神会，便引了三人往书房行去。

　　方才在堂上已听得清楚明白，甫一进门，曾皙下了定论：“依我所见，这案情甚是明朗，应是嫣红入室不得，愤而杀人。”

　　听得此话，曾老爷放下茶杯，悠然的捋着山羊胡，点头赞同道：“不错，我与龚捕头亦是如此推断。不过，为着谨慎起见，还是验尸之后再行定论吧。”

　　转脸见乔琴等人随在曾悉身后进来，曾老爷不自觉的含了惯常的客套语气，笑道：“这次又劳烦几位来此相助，曾某实在是愧疚难当。”

　　见状，龚良忙说道：“我们老爷已经修书给知府大人，请他尽快调派人手过来。快则五六日，慢则□□日，等新仵作到来，琴姑娘便可卸任归家了。”

　　闻言，珠儿轻轻扯了扯乔琴的衣袖，转脸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琴姐姐，住在这里也好，有吃有喝，还有一个痴情公子围着你打转呢。”

　　不动声色的捏了捏珠儿的手，示意她切勿多言，乔琴向曾老爷倾身致意，正色说道：“多谢曾老爷宽容，并不介意乔琴薄学浅识。”

　　本就有过被乔琴救治的前缘，此时见她谦逊有礼，曾老爷又生许多欣赏之意，赞叹道：“琴姑娘非但医术过人，更是聪敏擅察，勿要妄自菲薄。”

　　赞同的点了点头，转脸见曾悉眨眼示意，龚良忙以尽早结案为由，向曾老爷拱手作别，带着一行人行至殓房外，唤来王云招呼众人在凉亭稍作茶歇，便独引了乔琴一人入内。

　　只一盏茶的工夫，乔琴便验明了致死因由，忙随龚良出来，向曾皙回报道：“确是砒霜毒杀致死，无甚可疑。”

　　顿了顿，乔琴又说道：“方才旁听堂审时，我瞧着这嫣红虽是风尘女子，可在提起谢中莹之死时，却是悲戚难当，着实痛彻心扉。”

　　对乔琴那异常敏锐的直觉深为佩服，现今听得她发出质疑，曾皙略作思量后，说道：“那我再去嫣红的住处搜寻一番，看是否会有新线索，对定案有所裨益。”

　　言罢，曾悉一口饮尽杯中热茶，叮嘱王云好生招待众人，便趁着天色尚还明朗，与龚良一起马不停蹄的赶往醉香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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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因着日间午睡饱了，珠儿毫无困意，便拉着乔琴在蔷薇花架旁坐定，问道：“琴姐姐，我听阿全哥哥说，你是一年前才来远山村的，那以前你家居何处呢？”

　　闻此微怔，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垂首稍加思索后，乔琴抬头望着鲜活怒放的团簇花朵，轻声回道：“居无定所，四处漂泊。”

　　听此答言，珠儿面现惊异之色，歪着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你的丈夫呢，与你是如何结识的？”

　　深深吸了一口气，确认心绪无恙后，乔琴缓缓说道：“我与他相识于同在破庙避寒，而后私奔出逃，途中意外落水，他将木板让与我求生，自己却被水浪卷走了。”

　　闻言，珠儿不禁后悔方才的莽撞发问，忙紧紧握住乔琴的双手，柔声说道：“对不起，我不该再提起这些伤心事。”

　　垂首轻笑起来，乔琴抬手轻拍着珠儿的肩膀，说道：“傻孩子，无需自责，我已经将心结解开，不再纠结于过去了。人嘛，一辈子很长，总要往前走的。”

　　抬眼见她果真是神色如常，一抹狡黠的笑意在嘴角浮起，珠儿问道：“琴姐姐，你觉得曾家公子如何？”

　　知道她想问什么，乔琴转而双手托腮，仰头望着那弯玉色月牙，轻声回道：“他很好，只是与我并不合缘。”

　　转脸见乔琴面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珠儿玩心陡起，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道：“那你与什么样的人才可合缘呢？”

　　脑海中蓦地闪过孟漠之那双在烟火下闪着星曜之光的双眸，乔琴忙摇了摇头，试图将他的影像驱赶出去，转脸见珠儿正凝神相望，忙敷衍道：“其实呢，我也不甚清楚。”

　　珠儿并未留意乔琴的神色突变，自顾接口说道：“我呢，最喜欢阿漠哥哥这样的男子汉，能在危难之际护我周全。”

　　听得珠儿如此道来，仿佛在三伏天被浇了个透心凉，乔琴顿感心冷如冰，转脸打量着她绯红的玉面，小心翼翼的问道：“珠儿，你可是真心喜欢孟漠之？”

　　坚定的点了点头后，含着感激与动容，珠儿笑道：“那一次我被关在地窖里，阿漠哥哥跳下来时，便如天兵天将般神勇。前两天，我扭伤了脚，他二话不说便背着我下山去了。他对我这样好，我怎能不喜欢他呢。”

　　见这番话语实在幼稚，理所当然的认为珠儿只是小孩心性，乔琴暗自松了一口气，笑道：“你呀，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听出乔琴的不以为意，珠儿不禁皱起眉头，高声分辨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真心喜欢阿漠哥哥的，想让他保护我一辈子！”

　　抬手缕顺了珠儿额前散碎的刘海，乔琴低声笑将起来，哄劝道：“好好好，我的珠儿长大了，已经想要嫁得如意郎君了。”

　　被乔琴一番揶揄，珠儿登时面红过耳，索性倾身倚靠着她，双手捂住脸庞，低声笑道：“琴姐姐，你真坏，人家将心事说与你听，你便这样笑话人家！”

　　二人正笑的前仰后合时，突听得龚良爽朗的声音在院外响起：“公子可是神机妙算，他们果然还没睡下！”

　　心知他们必有重大进展，乔琴忙站起身来，看到曾悉与龚良阔步往里行来，又听得身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回头见是孟漠之走了出来。

　　不顾众多人物在场，曾悉只定定的望向乔琴，笑道：“阿琴，你果然是思虑周全。我跟龚大哥又去醉红楼搜寻一番，在嫣红妆奁的夹层里，找到了谢中莹与她合写的合婚帖。”

　　抱胸立在龚良身旁，任由他结实的手臂勾住自己的脖颈，孟漠之垂首打量着曾悉手上的大红色婚贴，笑道：“既是两情相悦，又许以婚嫁，那嫣红岂有理由毒杀爱人呢。”

　　好奇心作祟，珠儿伸手接过合婚帖，打开后轻声读念一通，不由自主的感叹道：“原来，谢老爷是个痴情种子，竟是想娶嫣红做妻子呢。”

　　闻此，众人的脑中皆是一活，互相递了一个知其所以然的眼神，俱各叹起气来，感慨道：“果是最毒妇人心啊。”

　　珠儿不明所以，只道是议论嫣红，正待再言，却听乔琴说道：“天色已晚，我与珠儿先去歇息了，你们且自便。”

　　不意想来此一趟，竟是收获颇丰，曾悉与龚良对视一眼，皆拱手笑道：“那我们便告辞了。”而后，也不再多言语，便急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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