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前之草

　　许是热伤风吧，小夏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清醒起来。她跳开一步，瞪着代峥：“这是干什么？”
　　代峥微微笑了：“又是这个样子，心明明是动了的，偏偏不要承认，就连……”凑近一步，在小夏耳边轻声笑言：“看到她你真的不生气不吃醋？”
　　复又抬起头，依然笑着，“真的不生气？难为你还能考得那么好。”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原来看考场那天，他和苏雅在一起，他是故意让自己看到的。小夏这个时候倒是有点生气了，只是不愿认输吧。
　　“你知道，你只是不愿承认。”代峥不笑了。
　　他不笑，小夏反而被彻底激怒了：“好，我承认，我曾经不敢看你，不敢想你，因为我喜欢你，甚至在我觉察到你对我可能有点好感的时候兴奋不已。但是你又拿我当什么呢？刺激我，让我在你面前无所遁形，你就满意了？你总想让我屈服于你，让我在你的掌握里面，于是我讨厌你，我恨你，我不愿见到你！”停了一停，冷笑：“至于她，你们玩什么把戏跟我没有关系！”
　　推起车子飞驰而过，留下代峥在原地，笑容敛去，半天才长长的叹了口气，眉头却皱了起来。
　　飞奔的小夏告诉自己，这个人，这一页，过去了。
　　小夏的生活依然继续，妹妹正式去了一中报到，开始了自己的高中生活，暂时看来也算是一切都好，爸妈对姐妹两个越来越少提什么建议了，她们都大了，尤其是她。
　　真正的高三生活没有压力是假的，这次是给自己考，可是半分都不能差的，虽然很多时候要看运气，可努力总是不能少的。偶尔闲暇下来，小夏会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少了些什么东西，可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去。于是，自嘲，她齐小夏又一次失恋了，两年多两次失恋，还真是对得起大好青春呢。
　　失恋不是第一次了，伤了心却伤不了精神，生活依旧，只是，更安静，更寂寞。
　　偶然会到小花园里坐坐，闭了眼睛深呼吸，时间似乎真的能够泯灭一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回忆忽然撞进心里，当然，也或者是不愿去回忆吧，只是觉得，有花有草，很舒服。
　　已经立秋了，不过天气越发热得让人心浮气躁，小夏潦草的用手遮着阳光，却看到一个瘦弱的身影，弯腰站在花丛深处，仿佛很不舒服。小夏的古道热肠忽然就跳了出来，她走近前，听到被刻意压低的呕吐声，才发现眼前的竟然是朱婷婷。
　　“你怎么了？”小夏下意识的过去扶住她，拍着她的后背，触手却觉得手下一僵，并没人答话，只好接着问：“你觉得怎么样？”
　　朱婷婷已经停住了干呕，用纸巾擦着嘴角，在小夏身边的石凳上坐下，虚弱一笑：“谢谢你，我好多了。”
　　她漂亮白皙的脸上只剩下了两只大眼睛，显得憔悴不堪。小夏心中一动，只是笑笑：“你是不是中暑了？我给你买瓶水去，你在这里不要动。”
　　小夏跑到校园一角的小便利店，想了想还是决定买没有什么味道的纯净水。忽然就想起，曾经也有那么一个炎热的午后，有人巴巴的跑来给自己买一瓶饮料，只不过，现在，叹口气，不再去想，只是快步往回走。
　　很莫名的觉得，朱婷婷似乎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但又说不清哪里有问题，自己与她并无深交，也不便多问，而下意识的感觉，这仿佛是个麻烦，自己不沾惹的倒好。
　　朱婷婷接了水，向小夏道谢，静静的喝了，不再说话，小夏暗想，弱风拂柳，大约就是这样了，她是真的漂亮，带着让人怜惜的味道。忽然又觉得自己不该待在这里，好生尴尬，只得干咳一声，“我陪你回教室吧，你能支撑吧？”
　　朱婷婷却如梦方醒，眼神迷蒙，看着小夏，只是“嗯”了一声，小夏清楚的看到，她的大眼睛里，有一层水气。她很想问，那个终日不离左右的人呢，却又没敢出口，便挽了她的手，一同回教室去。
　　临到教室门口，朱婷婷忽然停下来，向着小夏一本正经的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可我想拜托你，不管你看到多少，想到多少，千万不要，不要告诉别人。”后面的话，却有了几分哀求的味道。
　　小夏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如果开始她只是有点感觉的话，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不由得心中很是疼痛，为了这个可怜的女孩子，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握了握她冰凉的双手：“你放心。”
　　朱婷婷苍白的脸总在自己面前晃动，让小夏心情也跟着黯淡，课间小红找她问题，她也心不在焉，小红作势要打，她才专心看题，说完了正事，小红不放心的问：“没事吧你？病了？”
　　小夏一笑：“我没事，你这话我刚问过别人。”
　　“哦，你没事就好，魂不附体了都。”小红拍了小夏肩膀一下。
　　小夏吃痛，也笑：“你能不能有点文化，好歹也叫神游物外吧，还魂不附体，当我是妖怪啊，是不马上就魂飞魄散了？”
　　“我那不是着急吗，”小红也笑了，文字上自己当然是比不了小夏，“你真没病吧？要不就是哪个帅哥惹着你了？”
　　“去你的！”小夏嗔怪，不过还是叹口气，“我跟你说，知道别人秘密太多真不是什么好事。”
　　“啊？”小红也一愣，刚想嬉笑，却发现小夏神情严肃，也便收了笑意，“别人的秘密啊，我也没兴趣知道。”捕风捉影的八卦也就罢了，真的秘密她可没兴趣，知道多了麻烦必然多。
　　“你说，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对吧？”小夏还是冒出一句话，虽然没头没脑，小红却明白了些许，只是摇摇头：“那个不是别人能代替的，除了遇上天灾人祸，别的事情再难再苦也都是自己选的。”
　　不过不久，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还是在学校传开了：朱婷婷和那个男生被学校记了大过，在教师会上通报了。据说，那天她的一条白裙子生生被染成了红色，刺痛了周围人的眼睛，吓坏了当班的老师，也揭穿了她百般遮掩的事实。涉及隐私，学校没有向学生公布处分情况，只是，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更何况，原就是众目睽睽，那些老师们痛心疾首的训诫着学生，早就将这事情渲染了千万遍。
　　小夏冷笑：老师？为人师表的外袍下面，又含着多少幸灾乐祸与好奇无聊呢？除了道貌岸然的训斥，便是猥琐龌龊的编排，又有几个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自家的小妹，去疼惜、去安慰、去教导呢？世人刻薄，从古至今，并不曾变过。
　　更可叹的是，那个男生，事情出了之后，便转学去了别处，只留下大病一场的朱婷婷，独自承受着别人的指指点点。每每见到小夏，她总是勉强一笑，似乎颇有些感激的意思，小夏也不多说，只是心中暗想，我只是没有肆意乱说而已，小小校园，亦可见人言可畏，世态炎凉。
　　炎热的夏天已经渐渐过去，小夏的十七岁就在这些纷纷扰扰中渐渐走近，又慢慢远去。而那个未及来到世间的孩子，却真的出现在小夏的梦里，哀怨的看着她。醒来时小夏手心额头都是汗，那个小小的生命，让小夏第一次感到了残酷的痛苦。明明与她无关的，但她，怕是不多的几个对这小生命带着几分关心的人之一，无论当与不当，一个小的生命被扼杀是事实，一个如花的鲜活的生命从此蒙尘憔悴也是事实。是不是青春里真的要有抹不掉的伤痛，要有鲜血淋漓的回忆，小夏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却觉得害怕。
　　在校园里遇到孟川的时候，他竟然也是一脸严肃，全不是平常的笑脸。看到小夏，只是简单几句问候，不过是复习怎样、身体怎样之类的话，两人客气而淡然。
　　很久都看不到代峥，小夏豁然明白，能不能总是见到一个人，其实根本在于那个人想不想让你见到，或者说想不想见到你，他若想，你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他，他若不想，除非你跑到他教室去堵，不然是肯定看不到的。这样也好，旁观了朱婷婷的这段有了血泪的早来的爱情，小夏对这些感到了些厌倦，不如安安静静沉在书里，简单而安全。
　　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代峥就不是，他回避着小夏，却也同样的疏远着苏雅。朱婷婷的事情他是知道的，除了一点叹息，他也不能做什么评论，如果是原来，他会觉得与自己毫无干系，可是这一次，他决定不让他喜欢的和喜欢着他的女孩子受流言的伤害，于是只是不着痕迹的远离着他们。
　　对于苏雅，他是有歉意的，可并不愿挑明了说，毕竟现在的时机不合，而小夏，他真的没有把握，他只希望，还能够改变些什么，当然，他一定要那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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