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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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信


      第二日我睡到了日上三竿,没人叫我早起,大抵是因我身体抱恙,沈道文才准许我睡懒觉。
      春芙既做了姨娘,贴身丫鬟就变成了秋月,秋月服侍了我好几年,地位在春芙之下,她替我穿戴整齐,认真挽了规矩的束发,将我打扮的一丝不苟。
      洗漱后用了早膳,我便去书房温习儒学,温习不过半个时辰,我就有些闲不住,悠悠地拿出白纸用镇纸木压上,方提笔写下一封道谢书信,差人送去了温府。
      信上谢的便是温行知昨日接我之恩,我还在信中提及若不是他及时接住我,恐怕我会磕着脑袋变成财主家的傻儿子,我故意夸大其词,也算是诚心敬谢。
      过了晌午,我竟收到了温行知的回信,他在纸条上写道:安然即好,勿谢。
      他的字迹遒劲有力,神气超逸。
      我摸了摸那几个字,叠起来收藏进盒子里。
      由于温行知回信给我,我心情大好,便去了明山那边转悠瞧瞧,不巧,他吃过奶娘的奶水,已经午睡了。
      我又去隔壁看看明纱妹妹,还是午睡了。
      这两小只睡着的模样十分可爱,小脸白嫩,有点儿婴儿肥,我伸手摸弟妹圆脸的那几下,力道微重,他们皆是扁扁嘴,要哭未哭,哼哼唧唧。
      所幸在奶娘的提醒下,我趁早收了手,弟弟妹妹最终安然午睡。
      我精神抖擞地去给李氏请安,她看着我病好了,勾起胭脂嘴哧哧笑。
      沈道文那处,我是不敢去的,见了他我要夹着尾巴说学习事儿,我还是垂髫孩提时,不认真学启蒙,背千家诗和三字经疙疙瘩瘩,于是乎,沈道文常常揪我耳朵骂愚钝,他打的戒尺,比私塾夫子重多了。
      导致我如今,怕他。
      父子,能不见尽量别见。
      见了,父又该说子。

      我无心学习,正在游廊里散步学赏花,累了便选一处阴凉的地方投食喂鲤鱼,我院里的一个小厮匆忙跑来,他语气紧张道:“大少爷,老爷今儿退衙得早,他从正门进来,似乎往你院里的方向走了。”
      我一听,手里厉害抖了一下,鱼食便掉了一大半在水中,肥硕的鱼群挤在一簇,争分夺秒地大口抢食。
      我连忙搁下鱼食,一甩衣摆,带着小厮抄小路跑回去,我镇定问道:“我爹走的是哪条路?你不说清楚,若撞上了,见我白日游玩,他不得扒了我的皮。”
      小厮抹了一把汗,气喘吁吁道:“老爷走的那条路,好像要路过王姨娘的偏院。”
      这下,我便放心地拔腿大跑了,跑着跑着,嘴里灌了热风,肚子开始泛疼。
      终于提前到院儿后,我破门闯入书房,小厮连忙帮我摆好笔墨砚台,我接过毛笔,喘着气写字儿。我胸腔里的那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半晌,才静了下来。
      门口踏进来一只黑色的厚底官靴,我端好装模作样的姿态,下笔加快,字迹略微潦草,这篇撰写的儒学文我一早儿就想好了,就是要在沈道文面前写给他看,好来应付他。
      沈道文进来后,把那双有褶子的冒精光之眼对准我,他打量我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我抬眸,故作诧异,再微笑道:“爹,你今日放班得真早。”
      沈道文唔一声,他走过来看了看我的文章,质问道:“怎么才写了这么些?字也差,一看就没认真写!”他瞥了我一眼,“你满头大汗的,做什么去了?”
      我心里发紧,用袖子擦了把汗,笑呵呵地应付道:“没做什么啊,我中暑还没好,闷热得慌,就出汗了,我方才在想如何写好一篇文章,彻彻底底地想好了才敢落笔,我一落笔,您就来了呀。”
      沈道文仔细地盯了我一眼,那双眼睛敏锐老练,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老气横秋道:“别以为万事都能逃过我的眼,你也大了,我再责罚你,恐伤你自信,秋闱考试将至,你自觉勤奋些,我说多了你也不爱听,幸得你是生在官家,有私塾可上,外面那些个平民穷酸户想上学也没银子可抠,你好好惜福罢。”
      我讪讪地笑了笑,点头做出乖觉之状:“晓得了,我秋闱时一定给爹考个进士看。”
      沈道文从鼻音里发出一声嗯,音拖得可长了。他转头看了一眼书桌上的冰鉴,对小厮道:“去给你主子领几块冰来凉凉屋,他舒服了才好专心温习功课,热坏了我也担忧。”
      小厮手脚麻利地领命去做事。
      他又轻声问我:“你身子可利索了?”

      沈道文甚少关怀人,我一时有些感动,便诚挚道:“差不多好了,我会自觉用功的,我们私塾里边儿有个天才,他是我同席,夫子们最喜爱他,现与他同坐,我也越发爱学习了,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沈道文欣慰笑了笑,“等你考中了进士,邀你同席来家中吃饭,我跟你娘摆宴谢谢他。”
      我嗯嗯两声,低头写文,钻研儒学。
      沈道文见我认真了,便踏门而出,走前不忘唠叨两声秋闱的事儿。
      我掏了掏耳朵,怕长茧子。
      一用功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大院儿那边派人来传用膳了,我撑了个懒腰,站起来扭扭肩膀,扭扭腰。
      还没走出书房,我灵机一转,写了张信问温行知去不去逛夜市,送信的事儿自然得找书同,就他晓得温府住处,别的小厮去,我怕信没到,人便迷失在巷子里打转,走不出来了。
      晚饭我食用的不多,怕温行知答应我去逛夜市,我若吃饱了不好再吃街上的新鲜东西。
      饭后,书同还没回来,办个事儿啰里啰嗦的,我在花园里散步消食,看看花看看草,提升一下品味,效仿温行知赏花。
      一刻钟后,书同满头大汗地跑向我,我见他手上光光的什么都没有,便急切扒开他的衣襟往里摸,想看看有没有书信。
      书同神情懵然,他踉跄退后了几步,捂紧了上衣,结巴道:“少……少爷,你作甚呢!我……我是清白男儿,做事不卖身的。”
      我嗤笑一声道:“你的身早卖入我府中了,还不卖身,本少爷想找温行知的信,你这个蠢蛋想到何处去了?!”
      书同恍然大悟,那模样要有多蠢就有多蠢,他憨笑道:“温公子没留信儿,不过传了口头信,他说……他说……”书同苦恼地摸摸头,“他说了甚……我给忘了……总之是同意去逛夜市了!好像是叫你去……百花巷口等他。”
      书同竟然记不仔细温行知的口信?!我气得往他脑袋上捶了两下,恨恨道:“蠢蛋!哪个小厮都比你聪明!记个口信都不清不楚,我要你来有何用?!”

      他缩了缩脖子,声如细蚊道:“……做书童用啊……”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身旁的小厮地位没书同高,书同如此蠢笨能待在我身边这么久,是靠了沈道文当年的钦点,否则我早将他给派走了。
      小厮瞅了瞅书同想说两句,最后什么也没敢说,他替我顺气道:“少爷,下回传信的事儿交给我就是了,我同书哥哥一道去,晓得路后,我以后替您传信,不管是书信还是口头的,我定能做的倍儿好。”
      我同意了这事儿,书同委屈道:“不去便不去,我方才在巷子里迷路打转了许久,可害怕了,最后还不是把事办好了么?”
      我反问道:“你这叫办好么?” 我又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回去给我收拾书房去。”
      书同喔了一声,转身闷闷地走,我喊住他,又从钱包里掏出赏钱放入他手中,才独身前去和温行知会面。

      温行知近来颇为亲昵我,我那几个年头里,爱喊他出去逛,他一次也没去。这次竟约我在花柳巷口见面,嘶……他是否在暗示甚?
      胡思乱想之中,便走近了百花巷。
      黄昏将去,暮霭沉沉,温行知那一袭白袍略微扎眼,他静静地立在墙边,侧颜秀丽朦胧,鼻梁挺拔,朱唇皓齿。
      景铄抱着一把剑,不甚耐烦在地上踢石子儿,嘴中还念叨着:“那个赖皮少爷,约公子出来玩,却让公子等这么久,他该不会不来了吧?公子,我们回去吧。”

      我连忙赶上去,不好意思道:“来了来了,让二位久等,对不住了,都怪书同方才迷了路,他回来捎口信的迟,我可是接到口信,马不停蹄就出门了。”
      温行知无奈叹气道:“你可知,我等了你半个时辰,你面子真大。”
      景铄不满道:“不守时者,将来为官,也难成大事。”
      我伏低做小道歉:“真真是对不住,我的错,等下要玩什么吃什么,我都包了,以作赔罪可好?”
      景铄可从来不客气,他一口就应了。
      温行知是个很严谨的读书人,我以为他必定要指责我一通,不想,他只是淡淡笑着说:那你今日便做东。

      走在人潮拥挤的街道上,温行知难免会向我靠拢,他的手若有若无地碰着我的手背,我突然抽风了似的,用小指勾了一下他的手。
      温行知淡淡扫了我一眼,并无异状。他用折扇指了指春花楼,抿一抿唇道:“我从未去过花柳街巷,今日,我们进去喝喝花酒,可好?”
      景铄眼神兴奋,他道:“好呀好呀,我也未去过。”
      我有些怔然,特意看温行知一眼,低低道:“你……要和姑娘们玩乐吗?”
      温行知拍了拍我的肩膀,轻笑道:“非也,花柳之地的姑娘不合我胃口,我只是进去瞧瞧鲜,你若喜欢哪个姑娘,叫便是了,我光喝花酒。”
      我愿意温行知的手在我身上多搭几下,可他很快就收了手,我可不信温行知只喝花酒,我以为他不好意思罢了,可我确不想他进去看新鲜,虽说我也没去过,他要是在我面前叫姑娘,那我该多难受啊。
      我摸摸肚皮,佯装饿了:“行知,花楼有甚好看的?不如去酒楼吃顿饭,我晚饭食用的不多,正巧饿了。”
      温行知抓住我的手花楼里拖,手上传来凉凉的触感,柔软舒适,我用力地攥住他的手往外拉,顺便趁机揩油一把。
      我搬出沈道文的面子道:“要是让我爹晓得……我逛花楼,他定会打死我的。”
      “你身边儿一个人也没带,你爹不会晓得。”温行知真拗上了,非得拉我进去,竟还与我十指相扣了,我心神荡漾时,景铄从后边儿把我给推了进去。
      景铄在身后鄙夷道:“我说沈大少爷,你该不会嫌花楼钱多,不想请我们看看鲜吧?”
      “怎会!莫要诬赖我!”我挂不住脸,只好跟着进去了,一进去,环肥燕瘦的姑娘全部一拥而来,温行知那边的人要多一些,他长得美,可是个香饽饽。
      景铄凶恶地赶开了那些女子,他护在温行知左右,如一头恶犬,表情凶恶。
      惹得烟花姑娘们,又笑又怕。
      老鸨头上插着一枝花,她浓妆艳抹,嘴唇如抹血,身姿格外丰韵,她热情挥帕道:“三位小爷,打算怎么玩儿?”
      既是我做东,自是我开口,我沉吟道:“嗯……要一个雅间,唤几个清官儿来抚琴弄舞,哥儿几个途径此地,是来品鉴春花楼的姑娘艺技如何。”
      “清倌儿卖艺不卖身,若爷要买下,银子好说。”老鸨掩帕偷笑,一副我懂你的表情,她唤了一个小丫头引路带我们前往雅间。
      约莫见我们穿戴贵气,老鸨便在身边儿如苍蝇似的,嗡嗡地向我们解说哪个姑娘买回家会伺候人。
      我不喜听人唠叨,便把老鸨给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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