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至死不渝

　　皎洁的月光纤尘不染，在夜幕下深情絮语，调皮的星星璀璨生辉，在夜空中闪闪发光，似是悄悄聆听人间的秘密，而后露出甜美柔和的微笑。

　　如水的月光下，周芷若难得心神不宁，她忽然想起，两年前的一天，粉白色的迷迭花铺满了山谷，俊美绝伦的少年立在花圃前，一身风华迷乱人眼。

　　年幼的小姑娘不高兴的嘟着嘴，认真问道：“青书哥哥相貌如此出众，可曾有心仪的女子？”

　　少年微微一怔，悄悄敛起眸中笑意，温柔又认真的回答道：“等你长大以后自会明白的。”

　　清冽宛若鸣琴溅玉的嗓音微微放柔，听在心里便如同冰雪初融时的刹那晴朗，直教人听的心都化了。

　　小姑娘却蹙了蹙眉，罕见的使起了小性子，粉嫩的樱唇一张一合，不满的嘟囔道：“青书哥哥贯会敷衍我。”

　　少年认真的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笑容，像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温和而不热情，疏离而不淡漠，却只展露出独属于她一人的温柔。

　　夜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打破了甜美的回忆，也搅乱了周芷若的心。

　　她伸出纤纤玉手，轻抚着砰砰跳动的心房，唇角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容，喃喃自语的叹息道：“青书哥哥不止会迷人眼，还会迷人心啊……”

　　花枝轻颤，散发出醉人的清香，似乎在回应情窦初开的少女，赠予她一份甜美迷离的梦。

　　周芷若微微一笑，忽听得屋内传来阵阵痛呼声，她心神一顿，立刻冲进房中，只见胡青牛靠在床前的椅子上，捂着肚腹哀哀呼痛。

　　他这情状倒非假装，自服下三虫三草剧毒后，断肠草之毒最先发作，其后腹蛇和蜘蛛之毒分攻心肺，肚中犹如千百把刀子在一齐乱扎。

　　王难姑心碎欲死，大声哭叫道：“师哥师哥，都是我不好，你绝不能死……我再也不跟你比试了。”

　　他夫妇二人数十年来尽管不断斗气，彼此之间却情深爱重，王难姑自己不怕毒死，待得丈夫服毒自尽，却又无法抑制的惊惶伤痛起来。

　　周芷若方一进屋，便见到如此情景，急忙问道：“师母，怎生相救师父？”

　　王难姑苦于穴道被点，无法出手施救，见周芷若走进房中，如同见到了救星，忙道：“快给他服牛黄血竭丹和玉龙苏合散，用金针刺他涌泉穴、鸠尾穴……”

　　便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几声咳嗽声，在静夜之中听起来异常清晰，紧接着门帘无风自开，一个弓腰曲背的老婆婆倏然出现在室中，身后站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正是金花婆婆无疑。

　　她眼见胡青牛双手抱住肚腹，满脸黑气，呼吸微弱，转眼便即毙命，不由得一怔，问道：“他干什么？”

　　旁人还未答话，胡青牛便双足一挺，已昏死过去，王难姑立时哭叫道：“你为何这般作践自己，服毒而死？”

　　金花婆婆这次从灵蛇岛重赴中原，除了寻找害死她丈夫的敌人报仇之外，便是要找胡青牛的晦气，哪知她现身之时，正好胡青牛服下剧毒。

　　她也是个使毒的大行家，一看胡青牛和王难姑的脸色，知他中毒已深，无药可救，便以为胡青牛怕了自己，以致服毒自尽，这场大仇自是已算报了。

　　金花婆婆叹了口气，说道：“作孽，作孽！”言罢便携了那小姑娘出房而去。

　　只听她刚出茅舍，咳嗽声已在十余丈外，身法之快，委实不可思议。

　　周芷若一探胡青牛心口，发现他心脏尚在微弱跳动，急忙取过牛黄血竭丹和玉龙苏合散给他服下，又以金针刺他涌泉、鸠尾等穴散出毒气，然后依法给王难姑施治。

　　忙了大半个时辰，胡青牛才悠悠醒转，王难姑喜极而泣，连道：“好孩子，全靠你救了我二人的性命。”言罢，她又开出药方，命僮儿煎药，以清除二人体内剧毒。

　　王难姑的解毒方法并不甚神，依她之法，其实并不能清除毒性，胡青牛悄悄以手指在书桌上写了一张药方，周芷若不着痕迹的换过药材，她却也不知。

　　王难姑沉浸在丈夫复生的喜悦中，周芷若却担忧道：“金花婆婆以为师父已服毒而死，看似免去了一件心腹大患，只是她行事极为谨慎，今日虽然离去，日后必然再来查探。”

　　她见金花婆婆倏忽而来，倏忽而去，形同鬼魅一般，这时想起来仍是不寒而栗，不禁多加思虑一番。

　　王难姑赞同道：“如此说来，我夫妻二人须得立即避走。好孩子，请你起两个坟墓，碑上书明我夫妻俩的姓名。”

　　周芷若正要答应，却听屋外骤然响起几道咳嗽声，紧接着一道苍老的嗓音冷笑道：“想走，晚了！”

　　话音刚落，金花婆婆倏然出现在卧室内，身后仍带着那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胡青牛一见之下立刻大惊失色，挣扎着虚弱的身体将王难姑护在身后。

　　王难姑悚然一惊，讷讷道：“你，你……怎生又回来了？”

　　金花婆婆默然不语，苍老的面庞上肌肉僵硬麻木，尽是些鸡皮皱纹，全无喜怒之色，但眼神清澈明亮，直如少女一般灵活，竟浑然不似个花发老妪。

　　周芷若心中既惊奇又慌张，但她素来心性坚韧，饶是鬼魅般的凶残人物就在眼前，她也能静下心来思虑对策。

　　金花婆婆问道：“小姑娘，你是胡青牛的什么人？”她眉目平和，看上去像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婆婆。

　　周芷若无视胡青牛使给她的眼色，平静的答道：“正是家师。”

　　金花婆婆见她如此镇定，反倒好奇道：“你这小姑娘有些意思，难道不怕老婆子将你打杀了？”

　　周芷若淡淡一笑道：“生死修短，岂能强求？”小姑娘眉眼之间尽是灵秀。

　　金花婆婆闻言一怔，她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中想到了逝世的丈夫，她俩多年夫妻恩爱无比，一旦阴阳相隔，便再无相见之日，如此想着便犹似痴了一般。

　　“婆婆，婆婆！”她身后的小姑娘唤了两声。

　　金花婆婆恍然回过神来，看了看周芷若，笑道：“阿离，你独个儿在岛上，难免寂寞，咱们把这小姑娘抓了去，叫她给你做个伴，好不好？”

　　那小姑娘挑了挑眉，拍手笑道：“好极啦，咱们便抓了她去！”

　　胡青牛听她二人一问一答，不由心下大急，金花婆婆当场将他夫妻二人杀死也就算了，倘若将芷若抓到灵蛇岛上，受她二人折磨，岂非平白遭此磨难？

　　他狠狠喘了口气，说道：“老夫人若要报仇，尽管寻我一人晦气，莫要累及无辜。”

　　金花婆婆咳嗽两声，笑道：“老婆子见这小姑娘生得灵秀，心中喜爱非常，又怎会伤她性命？”

　　王难姑心知逃脱不得，索性唾弃一声，冷笑道：“你若要来寻晦气，我夫妻二人一力承担，何苦为难一个小姑娘？”

　　金花婆婆恍若未闻，面色和蔼的问道：“孩子，你自己心中是什么主意？”

　　周芷若浅浅一笑道：“芷若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她眉目舒缓，眸光澄澈，竟不见丝毫惧怕之意。

　　金花婆婆见她生得秀美脱俗，钟灵毓秀，心中油然生出几分喜爱之情，可她却偏偏如此死心眼，不由叹道：“可惜，可惜！”

　　言罢，她弓着腰咳嗽两声，抬首的一刹那间，手中突兀的出现两朵金花，倏然向胡青牛夫妇掷去。

　　周芷若立刻大惊失色，她心知师父和师母的武功远不及金花婆婆，如今体内毒性尚未清除，身体难免虚弱，更远远不是她的对手，心中自然大急。

　　反观胡青牛夫妇，不仅面色平淡，气息平和，眉眼之间亦不见丝毫畏惧，夫妻二人拥在一起，竟是坦然赴死。

　　周芷若微微一怔，眼见着两朵金花倏忽而至，她立刻回神，脚尖轻点，旋身而起，纤纤玉手施展出多般变化。

　　两朵金花竟在转眼间落入周芷若的手中，她手臂被震的发麻，手指却紧紧攥住仍在旋转的金花，掌心在巨大的力道冲击下，如刀刮般疼痛。

　　金花婆婆微微一惊，哑然道：“小姑娘倒有两下子，过来陪老婆子耍上几招。”

　　周芷若踉跄两下方卸下力道，她定了定神，回道：“晚辈这些拙劣手段，又岂敢在前辈面前献丑？”

　　金花婆婆咳嗽两声，笑道：“小姑娘口舌倒是伶俐，可惜，可惜……”

　　周芷若不明所以的问道：“可惜什么？”她悄悄攥紧手心，两朵金花在指尖闪过，必要的时候，敌人的武器也可以化为己用。

　　金花婆婆微微一笑道：“可惜……老婆子生平最容不得他人冒犯！”

　　话音未落，她便翻起一掌向周芷若拍来，身形之快实乃鬼魅莫测。

　　周芷若微微一惊，立即轻身后退，着急之下竟得以领悟螺旋九影的精髓，娇小的身子倏忽间化作重重魅影，在狭窄的卧室内飘忽不散。

　　金花婆婆眼睛一眯，掌势不变，身形却骤然加快，手掌翻转间如雷霆万钧，气势昂扬，一击之下顿时震破魅影。

　　周芷若的身影乍然显露而出，她心中一惊，手中动作却无丝毫停顿，旋身而起之时，指尖金花倏然掷出。

　　金花婆婆冷然一笑，咳嗽声不断，身形却格外迅疾，她举起手中拐杖，轻飘飘的一挥，两朵旋转飞驰的金花便立刻调转头来，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周芷若的眉心急掷而去。

　　其手法之迅捷，其力道之凶猛，其手段之狠辣，实乃世所罕见。

　　周芷若红润的面色倏然间一片煞白，她心中惶急失措，苦涩难言，生死关头，脑海中空空荡荡，唯有白衣翩跹的俊美少年在心中愈发深刻。

　　两朵旋转飞驰的金铸梅花如同收割生命的曼珠沙华，眨眼间倏忽而至。

　　周芷若绝望的敛起眼眸，平日里水润通透的杏眸，如今却泛着近乎执拗的不甘和怀念，两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倏忽间琴音乍起，铿锵之声连绵不绝，无形的音刃瞬间在室内弥漫开来。

　　“叮咚！叮咚！”金花落地的声音响起。

　　周芷若倏然睁大眼睛，只见光线昏暗的室内立着一位俊美绝伦的白衣少年，翻飞的衣角如同翩跹的蝴蝶，带着震撼人心的美感。

　　她认真的注视着少年，心有万千语言，却尽数哽在喉中，最终化作一句缠绵的呼唤：“青书哥哥……”

　　小姑娘眼角泛红，面色苍白，灵秀的眉眼间氤氲着数不清的哀思，蕴含着道不尽的愁绪，显见受了莫大的委屈。

　　宋青书心中一痛，快步上前将周芷若揽入怀中，轻柔的拍着小姑娘瘦弱的背脊，口中温柔的安慰道：“哥哥来了，芷若莫怕。”

　　周芷若鼻头微酸，她哽咽两声，将头埋入少年温暖的怀抱中，紧紧地抱着少年劲瘦的腰身，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蕴含着她自己都不清楚的重视。

　　“咳咳咳……咳咳……”一连串痛苦的咳嗽声突兀的响起，间或夹杂着沉重的喘息声。

　　周芷若如同炸毛的猫儿，被咳嗽声一惊，立刻惊呼着从宋青书怀中跳出，苍白的脸色早已恢复了红润，如同熟透的果实，格外诱人采拮。

　　宋青书眸光微暗，敛了敛眸，默然不语。

　　周芷若惊讶的睁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不断咳嗽的金花婆婆，心里的震惊实在是难以言喻。

　　只见金花婆婆佝偻着背脊，苍老的面容仍是肌肉僵硬，辨不出喜怒，可澄澈的眼眸中却蕴含着深刻的痛苦，无力的手掌捂着嘴，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她转首看向宋青书，通透的眼眸中既蕴含着惊讶，又难掩好奇。

　　宋青书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她只是受到了精神创伤，心里一时承受不住罢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

　　她既然敢伤害芷若，便应该接受惩罚。

　　他宋青书，可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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