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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新生猎人10
当役鸟带我们降落到下一个梦境之后，牠又重新飞回我的金色怀表里，似乎是去了休息。
我低头看着在表面上有些困倦地合上眼睛的猫头鹰一会，才缓慢无声地把它的怀表盖盖回去。也许是刚才已经透支了所有体力和精神，现在一脱离了危险状态的猎人终于忍不住跪了。他的双手垂下来，鲜血仍然在不停地从他手腕的血洞上流着。
看着猎人的手在不停地生理性颤抖，我光是看着就觉得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这种先知所留下来的伤，会像中了诅咒一样无法轻易愈合，哪怕我死了再复活也仍然会出现……我需要先去找一些奇药才能解除它。」
为甚么以我师父作为角色蓝本的猎人在我梦里老是一副破破烂烂的样子？难不成是因为我被他骂蠢货被骂得太久，又经常在网游里被他强大的pvp技术虐得按在地上磨擦，结果才导致在我这个在潜意识里所造成的反弹。
「我跟你一起去找。」
我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森林场景的梦境里。被我靴子下面踩着的泥土柔软松散又异常肥沃，看来它铺满了不少由动植物尸体腐烂而成的腐殖质。而且似乎才刚下完一场雨水，空气很冰冷潮湿又清新怡人，无数植物的清香一下子令我大脑一振。
我从这种湿度和温度里判断出，这个梦境里的时间应该是属于乍暖还寒的春季。
纤细晶莹的蜘蛛网上残留着露水，地上长着各种不知名的菌类和绿色苔藓，白色的雾气在树林之间缭绕不止还隐隠透着晨光。简直就像传说中的人间仙境，哪怕下一秒有在飞舞的金色妖精或者身上发光的白鹿走出来，我也不会觉得惊讶。
然而，在我们面前的地上却有不少人类的尸体躺在这里。
这些尸体的身上长满了各种鲜艳夺目的花，它们彷佛被插花师精心地设计过一样错落有致地铺排和彼此衬托，充满诡谲又狂乱的美感。苍白的头骨上被种子所萌发的嫩芽强行破开出一道裂缝，后者散发出鲜嫩得几乎滴出油水的绿意，彷佛这种怒放出来的新生命是同时寄宿在旧生命的死亡之上。
附近还有一些比较新的尸体是没有腐烂的，但它们上面也长满了各种毒菇。
「在短时间之内，我现在已无法进行第二次跳跃。这个梦境的主人对所有活人都很警戒，我们需要马上进行伪装，他似乎已经察觉了我们。」
还没有等我想明白猎人口中的伪装是指甚么时，他就忽然迅速用手按住我的肩膀，然后我就看到我眼前的一切事物也在急速放大。
——不，应该是我自己变小了。
我感受到自己的后颈被陌生东西咬住叼起来，我本能地想要挣扎，却看到一双像兽类幼崽的小爪子在徒劳地扒拉着空气。
咦咦咦咦咦？
我听到很隐蔽的脚步声，最后一个脸色苍白又身材瘦弱的年轻青年出现在我们眼前。他的身上穿着洗得有些发黄的白袍，他肩膀上带着一个医药箱。他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但在看到我们之后，他的眼神下意识柔和下来。
这个时候我又感受到自己被叼到后面放下来。
接着我的视线范围内终于看到一头至少比我高上两倍的大型猎犬站在我的面前护住我。彷佛是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一股威胁感，牠谨慎地俯下肌肉线条流畅的身体，在对着这个不速之客发出低沉的咆哮警告他不要再接近。
我下意识把自己的头凑过去嗅了嗅，牠身上散发出威士忌和烟草的熟悉气味，我才确认了牠是由猎人变成的。
也许是因为嗅到血腥味，那个青年在看到我们之后就一边慢慢地半蹲下来，一边动作轻柔放下自己的医药箱，他不太想刺激到我们。他从木箱里掏出绷带和草药，似乎想要帮前肢还在不停地流血的猎犬进行包扎。
他的袍子上散发着草药独有的芳香，我至少嗅到有几十种不同的复合味道。
这个看上去是挺正常的一幕，但他对那些在我们旁边的尸体视而不见，甚至充满了漠然感，彷佛它们本来就应该存在在这里。
哪怕这次没有猎人在对我解释，我也隐约察觉到他应该就是这个梦境的主人。
因为他是这里唯一活着的人类。
「我知道你不太喜欢人类接近你们，但是现在这个时分的森林还很冷，昼夜之间的温差很大，幼崽在外面是活不下去。而且你身上还受了伤，血腥味很快就会引来其他野兽过来察看，只有你一个的话在野外是照顾牠不来。」
这个青年看到在猎犬的前肢上彷佛被人为留下的钉痕之后，他忍不住有些用力皱了眉，但他的眉眼很快就恢复温和地对我们道:
「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们可以暂时过来我家里养伤，直到夏天来临时才离开。」
最后我们被他带到森林深处的一间大木屋里，它看上去有两层那么高。
我的嘴里被塞了一个像简易奶瓶的东西，我下意识用没有完全长出来的乳牙在咬它，它是用一个木瓶和皮革制成。接着温热的又有些膻腥味的奶水被灌到我的肚子里，不像是牛奶，可能是传说中的羊奶。
被喂完奶的我又重新被他放回一直趴在窝里闭目养神的受伤猎犬身边。室内暖炉内的柴火在啪啦、啪啦地响着，一个被柔软布料铺成的小窝就放在它旁边。
睁开眼睛的牠用本来就蜷缩起来的身体把我保护圈起来，牠温热的身体和柔软的毛皮驱散了我的寒意。牠只是在我耳边对我低声用短促的叫声汪了一句，但是它在我脑海里直接翻译出猎人的意思。
「这个梦境很危险，在这段逗留时间之内你不要离开我半步。」
一开始我还担心这个梦境的主人甚么时候会醒过来，但我很快就发现它似乎是那种人类可以在梦里过上一生，但实际上在现实里只过了一瞬间那种性质的梦境。
我曾经看到他在晚上跟那些因为误进这座森林而过来借宿的客人喝红茶，然后对方在不久之后直接倒下来。趴在被窝里的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怎样冷静地分尸，手法熟练得彷佛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然后他再迅速处理掉尸体和现场的所有痕迹。
一直生活在法治社会下的我猝不及防地看到这种恐怖的分尸场面，我的心脏差些被吓得快要跳出来。如果我跟已经受伤的猎人之前没有赶得上在他面前变成动物的话，恐怕我们最后也是差不多的下场待遇。
这个青年对所有出现在他眼前的活人攻击性很强，但他对小动物意外地有耐心。在他跟我们独处时，甚至表现得像只是一个有些弱气又温柔善良的青年，还经常地在对我们自言自语，他该不会是患有人格分裂吧。
这一个月以来，青年偶尔也会从森林里带了受伤的小动物回来，仔细地帮牠们疗伤和喂食，然后等牠们恢复健康之后又重新放牠们回去。
如果遇到人类的话，他就直接毫不犹豫地杀掉。
在这段期间，猎人身上的伤一直没有好起来，他的伤口因为没有办法愈合而在不停地失血，我们一直被迫逗留在这里。他经常睡了就醒，醒了就睡过去，在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体质特殊的话，他大概早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仍然是幼崽外表的我又被抱起来喂奶了。
然后青年把他制成的药汁和一碗糊状物喂给毫无反抗之力的猎犬。每次他给猎犬喂药时，已经知道对方真面目的我也不得不一直趴在他旁边紧张地看着。我时不时就担心他甚么时候精神病发作，某一天冷不防地在猎人的食物里下毒，但他最后似乎真的只是在收留治疗我们而已。
「放心，牠一定能撑过去的。」看到青年不知情地安慰我，我心里简直是堵一口血吐不出来，我所担心的明明就是你本人下毒杀他。
这一个月以来，我一直依循着猎人在他昏过去之前的吩咐，没有因为好奇心而离开他的身边半步，自己一个人出去探索这个陌生的梦境。
但是在某一天半夜醒过来的我觉得有些不对，我发现猎犬的身体开始发高烧，我用小爪子推了牠一下，牠仍然没有反应。于是我直接用头拱一拱牠的身体，牠仍然在发出不正常的沉重呼吸声。
我犹疑了一下，终于有些笨拙地从柔软被窝里爬出来去找那个青年过来检查。
所有东西的位置都很高，物品也很大，这个视角的我彷佛误入了巨人国一样。我时不时就要抬起头来确认我的位置。
完全不适应用四只脚走路的我一直走得颤颤巍巍，彷佛随时可能摔倒一样。就在我因为被地上的障碍物绊倒，而直接趴在地上不知道多少次之后，一直不停地嗅着青年气味顺着走的我才终于走到一个应该是草药园或者温室的后院。
哪怕那个青年的身材在人类的标准里很瘦弱，但他的体型对于现在的我来说，简直就是跟一棵会移动的参天巨树差不多。
我看到他在用一种很迷醉的表情打理着他手中的药草盆栽。
他现在看起来真的好像一个变态啊！
于是我朝他呜呜地叫一声，又勾勾地叫一声，他就像忽然被别人从梦里惊醒打断了这种沉迷的状态般，有些心虚地反射性把它放下来。他朝我的方向望过来，快步走到这边蹲下来用双手抱起我，我在本能地朝他摇着小尾巴。
我不知道要怎样表达自己的意思，只能发出一种很焦虑的叫声。他愣了一愣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是牠出事了？」
当我急忙地带着青年过来时，一直在昏迷不醒的那头猎犬终于又睁开眼睛。
已经重新回来的我再次被牠冷静地用嘴叼到后面，然后牠用自己的庞大身体挡住那个青年望着我的视线。也许是因为我有独自出去过的前科，牠这次直接一屁股地压在我的背上不再让我四处乱跑了。
被压住的我拼命地划动着四肢在挣扎着，于是牠不停地在对我咆哮骂我蠢货。
「我在救你！」又被骂的我立即对牠这样解释道：「你发烧了！」
「你不知道人类很喜欢幼犬吗？他们会对你上下其手摸来摸去，还会对你不怀好意地笑着。他们会把你拐到其他地方，用颈圈和狗带绑住你，还会不停地鞭打你和把你关进笼子里教你奇怪的东西——」
牠竟然说得我现在真的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奶狗一样，但我明明可以变回来啊，虽然我不知道要怎样做。
「你先放开我再说。」
猎犬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然后把牠压在我背上的屁股坐得更稳了。
因为我现在的视角被遮住了，我也看不到牠跟青年交流了甚么，只能听到后者一直在对我们自言自语和翻动药箱的声音。直到那个青年交代完医嘱离开这里之后，牠才重新挪开身体放开我，我立即如获大赦地爬出来呼吸起来。
「你身上怎么沾了奇怪的味道？」
「甚么？」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我想了一想之后就道：「我过去找他时，他正在照料着一堆草药，可能是它们的气味吧。」
「听着，你现在真的只是一条幼犬，所以你做事时拜托先用你的大脑想一想。」
「甚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要离开这个梦境才能恢复原状。所有人都在告诉你，梦境是十分危险不稳定的，就是因为你往往会因为这种原因而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如果你在别人的梦里变成一条虫子，哪怕你本体再强也照样要被碾死。」
「但不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吗？」
「我只是伪装而已，但当梦境主人承认了你的形象，它就会变成真的——该死，他在标记你，他想要把你永远留在这个梦境里。」
猎犬继续在我身上嗅来嗅去，牠似乎对我身上所沾到的气味感到很烦躁。
「你不可以跟他有太大牵扯，否则他的梦境会想尽办法地把你留下来，给你制造出各种各样的意外绊住你。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养一条小狗了，你真的是个拖后腿的家伙，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他不是会醒过来吗？」
「但你怎知道他甚么时候醒过来，对于他来说只有不到一小时的梦，对于我们来说都可能是真正地在梦里渡过了几百年。混账，我的枪去了哪里——」
直到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才觉得有些不妙。
该不会猎人之前没有被先知的梦境杀死，最后反而在某一个路人甲的梦境里不小心阴沟里翻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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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